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切进来,在草稿纸上投下菱形的光斑,她盯着那片晃动的光发呆,笔尖悬在半空,迟迟落不下去。
后座的周秉清突然用胳膊肘撞了撞她的后背:“想什么呢?
魂都飞了。”
林夏猛地回神,铅笔尖在纸上戳出个小黑点。
“没什么,”她把练习册往前推了推,试图遮住那道突兀的痕迹,“在想昨天的物理卷子。”
周秉清显然不信,从书包里掏出个苹果抛过来:“少来,从运动会结束到现在,你看周漾的次数比看错题本还多。”
苹果砸在林夏怀里,带着清晨的凉意。
她捏着光滑的果皮,指尖有些发烫。
确实,这三天里,她的目光总像失控的卫星,不由自主地往隔壁班的方向飘。
周漾的座位靠窗,每次课间操路过他们班门口,林夏都要装作不经意地转头,只为看一眼他低头做题时露出的发旋。
“我没有。”
她小声反驳,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还嘴硬。”
周秉清凑过来,神秘兮兮地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喏,给你的。”
是一朵栀子花。
花瓣洁白得像浸过月光,花茎被细心地包在潮湿的纸巾里,还带着清冽的香气。
林夏愣住了:“哪来的?”
“校门口老奶奶卖的,五块钱两朵。”
周秉清冲她挤眼睛,“我看这花跟你现在的心情挺配——又白又香,还藏着点说不出的小心思。”
林夏的脸腾地红了。
她把花往抽屉里塞,手指却不小心碰到了柔软的花瓣,像触到了某种滚烫的秘密。
“你别瞎说。”
“我可没瞎说。”
周秉清趴在桌上,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臂上,“你知道吗?
昨天放学我看见周漾了,他跟他们班男生去打球,穿的还是运动会那套蓝色运动服,投篮的时候动作帅炸了。”
林夏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想起那天冲过终点线的少年,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落,嘴角扬着张扬的笑。
那画面像被反复冲洗的胶片,在她脑海里愈发清晰。
“对了,”周秉清突然坐首身体,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下节课是体育课,他们班也上。
要不……要不什么?”
林夏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们把这朵花送给他吧?”
周秉清拍了下手,显然对自己的主意很满意,“就说是你送的,看他什么反应。”
“不行!”
林夏几乎是立刻拒绝,声音都变了调,“太丢人了。”
“有什么丢人的?”
周秉清不以为然,“喜欢就说啊,藏着掖着像什么样子。
再说了,说不定他也对你有好感呢?
运动会那天我可是看见他冲你那边笑了。”
林夏的心猛地一跳。
那天西目相对的瞬间,周漾的表情她其实没看清,只记得自己像被火烧一样转开了头。
难道……他真的注意到自己了?
“你看你,脸又红了。”
周秉清戳了戳她的脸颊,“就这么定了,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候,我去送。”
“别去!”
林夏想把花抢回来,周秉清却像泥鳅一样滑开,抱着花跑出了教室。
早读课的***恰在此时响起,林夏看着空荡荡的后门,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整节早读课,她一个字也没读进去。
课本上的铅字在眼前晃来晃去,最后都变成了周漾的脸。
他会不会觉得莫名其妙?
会不会觉得她很奇怪?
会不会……把花随手扔进垃圾桶?
下课铃一响,林夏几乎是飞奔着冲出教室。
周秉清正站在走廊尽头,和几个女生嘀嘀咕咕,手里的栀子花在晨光里格外显眼。
“周秉清!”
林夏跑过去想把花拿回来,却被她灵活地躲开。
“别怂啊林夏。”
周秉清拉着她的胳膊,往隔壁班的方向拽,“就送朵花而己,又不是让你当众表白。”
“可是……没什么可是的。”
周秉清不由分说地把她往楼梯口推,“体育课在操场***,我去去就回。”
说完,她抱着花,像只轻盈的蝴蝶,溜进了初三(1)班的教室。
林夏站在走廊上,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擂鼓一样震得耳膜发疼。
走廊里来来往往的同学笑着打招呼,她却一个字也听不清,眼睛死死盯着(1)班的门口,手心全是汗。
大概过了半分钟,又或者是半小时那么久,周秉清跑了出来。
她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冲林夏比了个“OK”的手势。
“成了!”
她跑到林夏身边,语气里满是得意,“我把花放在他桌上了,跟他说‘林夏送你的’,他当时正低头做题,抬头看我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林夏的心跳骤然停了半拍:“他……说什么了吗?”
“没说什么,就‘哦’了一声。”
周秉清挠挠头,“不过他同桌那个男生笑得可贼了,肯定是误会了。”
林夏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她几乎能想象出(1)班现在的场景——周漾的同桌拍着他的肩膀起哄,周围的同学投来好奇的目光,而那朵洁白的栀子花,像个刺眼的证据,摆在课桌正中央。
“都怪你。”
林夏的声音带着哭腔,转身就往楼梯口跑。
周秉清在身后喊她的名字,她却不敢回头。
体育课的***哨声在操场响起时,林夏还躲在教学楼的拐角。
风卷着操场的尘土吹过来,带着青草和塑胶跑道的味道。
她看见各班的同学排着队往操场走,心里像压着块石头,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林夏?”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林夏的身体瞬间僵住,像被施了定身咒。
她慢慢转过身,看见周漾站在不远处,穿着蓝白色的校服,手里……拿着那朵栀子花。
花瓣边缘有点蔫了,显然是被人捏了太久。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握着纤细的花茎,姿势有些笨拙,像握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你怎么在这儿?”
他往前走了两步,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林夏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能感觉到周围有同学投来好奇的目光,那些目光像细小的针,扎得她浑身不自在。
“这个,”周漾把花递到她面前,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是你送的?”
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夏看着那朵花,又看看周漾清澈的眼睛,突然觉得鼻子一酸。
“不是我!”
她几乎是喊出来的,“是我朋友瞎闹的,你别误会!”
说完,她转身就跑,像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她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混合着远处操场的哨子声,显得格外狼狈。
整整一节体育课,林夏都躲在看台上的角落里。
她看见周漾和男生们在打篮球,白色的球衣被汗水浸湿,贴在背上勾勒出流畅的线条。
他投篮的动作很漂亮,跃起时衣角飞扬,像只展翅的鸟。
每次投中,他的队友都会围上去拍他的肩膀,而他总是笑着推开他们,目光却不经意地往看台这边扫。
林夏的心像被猫爪挠着,又慌又乱。
她看见那朵栀子花被周漾放在了看台的台阶上,离他打球的场地不远不近,像个沉默的标记。
下课铃响时,林夏几乎是和人群一起冲出了操场。
她不敢再看周漾的方向,只想赶紧逃***室,把自己藏起来。
“林夏!”
周秉清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手里拿着个空了的矿泉水瓶。
“你跑什么呀?
我刚才看见周漾把花带走了,还问你们班同学你的座位在哪呢。”
林夏的脚步猛地顿住。
“你说什么?”
“我说周漾问你的座位呢!”
张淼比手画脚,“他同桌跟在后面起哄,说‘是不是要回赠礼物啊’,他居然没反驳,就笑了笑。”
林夏站在原地,感觉脑子里嗡嗡作响。
她想起刚才周漾递花给她时的眼神,干净又带着点困惑,根本没有她想象中的厌恶和嘲讽。
“我是不是搞砸了?”
周秉清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懊恼,“对不起啊林夏,我不该自作主张的。”
林夏摇摇头,心里五味杂陈。
她其实并不怪张淼,甚至有那么一丝隐秘的庆幸——至少,他知道了她的名字,知道了有个叫林夏的女生,在偷偷关注他。
回到教室时,夕阳正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
林夏的座位靠窗,她坐下时,无意间往窗外瞥了一眼,正好看见周漾从楼下经过。
他手里还拿着那朵栀子花,花茎被他用透明胶带缠在了笔袋上,白色的花瓣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
经过她们班窗户时,他似乎放慢了脚步,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西目再次相遇。
这一次,林夏没有躲开。
她看见周漾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首延伸到教学楼的墙根下。
林夏看着那道影子,突然觉得,被全班知道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至少,窗台的风知道了,夕阳知道了,那朵被小心呵护的栀子花,也知道了。
晚自习的***响起时,林夏在草稿纸的角落里,轻轻写下了“周漾”两个字。
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里,她仿佛听见了花开的声音,清脆又温柔,在那个晴空万里的午后,悄悄绽放在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