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未在众人疯抢的唐卡上停留,只是看着我。
他说“神佛无用”,我便封了笔。
当晚转世活佛还俗嫁人的消息,传遍京圈。
从此我为他洗手作羹汤,
他为我行善积德,清洗黑色产业。
可在关闭地下赌场时,他却对拐来的小***一见钟情。
他将我关入驯兽笼七天七夜,逼我签署离婚协议。
我不愿,他就把截肢的弟弟拖到面前。
“不是女活佛吗?快给你弟弟念往生咒吧。”
我泣出血泪,还是硬生生被他钳住手将弟弟画进业山地狱图。
画作刚成,弟弟的七窍断肢喷出黑血,暴毙身亡。
看着张嘴想喊姐姐的弟弟,我痛彻心扉。
最后扑向饿极了的藏獒,自毁肉身。
以极强的怨念化作业力,渡自己重生。
睁开眼,程妄出轨的一幕再次出现。
1
梨花木桌发出规律的撞击声。
一下一下,砸进心底。
我眼神定定落在男人腕间的紫檀佛珠上。
和他掌心控着的雪色肌肤形成鲜明对比,刺得眼疼。
那串佛珠,是我花三年诵经开光给程妄的结婚礼物。
从不信神佛的他一直贴身佩戴。
想到这里,我呼吸一窒。
即使在这种时候……
他也没摘下。
“真是个妖精,小把戏这么多……”
惯常阴鸷冷漠的俊脸,此刻全是难以自持。
和面对我时截然相反。
他对我经常发泄般行事,末了又掐着下颚说我僵硬无趣。
宋恬恬,笑得肆意。
“被卖到这种地方,耳濡目染求生存罢了。”
声音有些苦涩,引得程妄满眼心疼。
但她很快调整,在他耳边吹气:
“而且不努力点哄你,你去找别的女人怎么办?”
他沉声道:
“没有别人。”
我心脏刺痛了一下。
同时惊醒。
上一世这时我震惊僵住,撞上程妄的手下。
***败露,程妄怒不可遏,认定我故意挑衅。
命人将我锁进驯兽的铁笼中整整七日,靠喝泥地的污水维生。
我放轻呼吸,听见脚步声,立刻转身。
顺利在拐角处捂住了浩子的嘴。
他掏出短刃刺过来,在看清我时动作顿住。
“夫、夫人您怎么在这?”
“赌场关了?还有那一吨毒……”
我盯着刀柄未干的血渍。
浩子眼神闪躲:
“妄哥说……再缓两天。”
酸楚漫过喉头。
程妄曾答应我洗清黑色产业,不再作恶。
但认识宋恬恬后,他再次释放天性,任由地狱祸害人间。
“别告诉他我来过。”
我要安置弟弟,不能让程妄知道我看见他出轨。
浩子脸色为难,但想到我有恩于他,还是点了头。
走到赌场外,我拨出电话。
那边是深夜,但铃响三秒就接通了。
“可以帮我接走小晨吗?越快越好。”
我嘴唇苍白,僵硬地开合着。
“那你呢?”
“很快,还有一件事要处理。”
听筒里传来捻动佛珠的碎响。
“好,我等你。”
2
短信震醒了浅薄的睡意。
小晨身边多了三倍保镖,需要五天安排营救。
我心里一沉。
程妄从不关注弟弟,为什么突然加强戒备?
心神不宁地踏入伽蓝殿。
虽然还俗,但我仍坚持初一十五斋戒。
诵经祈愿一切顺利。
今日,佛前跪着一个背影单薄的女子。
是宋恬恬。
她身着素衣,和前日的放浪形骸大相径庭。
上一世我没有和她接触过,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她拿着一幅唐卡,泪眼盈盈哀求主持。
“不是说这里的唐卡有灵力,可以护佑入画之人健康长寿吗?”
主持叹息。
“女活佛亲绘的唐卡才能如此,但她已经封笔……”
主持话音一顿,双掌合十向我垂首。
我回礼,垂眸看宋恬恬手里的药师佛。
线条不甚精致,色彩也有些斑驳。
却看得出作画人的用心和虔诚。
“这是你画的?”
我忍不住为她指点了几处技法。
宋恬恬讶异抬头。
我心头微颤。
如此纯净的眼眸,完全不像打滚在赌场这种污糟地。
而且莫名有些熟悉……
长明灯悦动,我眼睫一颤。
想起新婚那晚,程妄用指尖温柔描摹我的眼睛。
“第一次见你,我就起了执念,一定,一定要娶你为妻……”
深爱时,他说我平和空灵的眼眸让灵魂有了归处。
不爱时,他斥我眼里空空,表面慈悲实则冷漠。
人心善变,也是常态。
我还在出神,面前的宋恬恬突然抓住我的手。
“姐姐你人真好,长得也好看,好像观世音菩萨啊……”
“如果你是女活佛就好了,真想让她给弟弟绘一幅唐卡,说不定他的白血病就能好起来了。”
主持闻言,正要开口介绍我的身份。
被我微微摆手阻止。
没必要让她知道。
因为如今我所绘的唐卡灵力大减,几尽陨灭。
上一世我自尽而死,犯下杀孽大戒。
佛祖收回了我的能力。
所以不是我不想帮她,而是不能。
我看着满脸哀戚的宋恬恬,想到截肢的弟弟,眼中浮起怜惜。
最后从禅房找出一幅绿度母增寿图递给她。
“我也曾修行多年,这幅旧作是诵经九十九日开光的。”
“希望你的弟弟能早日康复。”
大约,也能为他们姐弟来去一些庇佑吧。
她激动道谢,刚接过唐卡。
一道凌厉的身影跨入殿内,一掌劈落画作。
“恬恬别碰!”
程妄怒气冲冲,黑靴碾过绿度母慈悲的脸。
他看见宋恬恬被吓到,马上搂进怀里,语气温柔:
“怎么跑来这里了?”
“我已经联系好世界顶尖的医疗团队,国际骨髓库优先调用,弟弟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求神拜佛这些,没用。”
宋恬恬娇嗔般瞪了他一眼。
“我只是想图个心安嘛,真霸道。”
程妄抚上她后颈,满眼宠溺。
“有我在还不够心安?”
“喜欢佛像的话,我明天让人取一百幅藏区高僧亲绘的唐卡来。”
“别碰乱七八糟的人给的破玩意。”
宋恬恬对我抱歉一笑,对着他嘟嘴抱怨:
“这可是漂亮姐姐送我的一片心意呀,都被你踩坏了。”
“而且,程哥你不是不信神佛吗?”
3
程妄不经意般扫了我一眼,随即轻笑道:
“为你,信地狱都行。”
我心头发涩,手指蜷入掌心。
摸到一道凸起的伤疤。
五年前仇家埋伏,我用手为程妄挡下致命的淬毒一刀。
伤口深可见骨,差点手就保不住。
我死死拉住要屠了仇家全族的程妄,不许他犯杀孽。
他小心翼翼吻着我的伤口,满脸虔诚:
“我不信神佛,更不信宿命轮回,什么孽我都不在乎。”
“但我在乎沈净璃,你不让,我就不杀。”
程妄刚将宋恬恬哄着离开。
转身就把我压在墙上。
男人眼里滚着汹涌的怒气。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想对恬恬做什么!”
肩膀被抓得生疼,我忍不住倒吸凉气。
“每月我都来这里斋戒。”
他脸上闪过迟疑,但指骨毫不留情陷进我颊肉,恨恨道:
“装什么?你早就知道恬恬的存在了是不是。”
“我警告你,别想用装神弄鬼的手段害恬恬。”
“她天真单纯,不像你假慈悲,连自己孩子都不放过!”
他咬牙切齿说出孩子二字,让我耳膜一阵轰鸣,心脏隐隐发出窒息的疼痛。
我天生难孕,得知我怀孕时程妄欣喜若狂。
激动得甚至要修一个佛堂。
但孩子三个月时,我发现他要走私一大批毒品,极力劝阻。
一向顺我心意的程妄没有答应。
“璃璃,这次不行,几十个跟我的兄弟身家性命就在这次买卖上。”
“不出货的话,他们会被买家追杀死的。”
我挺着孕肚在烈日下跪了一日。
程妄不敢打晕我拖走,最后红着眼收回了命令。
他的兄弟全死了,我也流产了。
从此程妄恨上了我。
我竭力控制蔓延的酸楚,哑声道:
“程妄,那是个意外。”
程妄看我眼神毫无波澜,自嘲地笑了。
“果然,高高在上的女活佛怎么会爱上来自地狱的恶魔?”
“用你自己甚至用孩子当工具,只为了让我回头是岸拯救你的苍生世人而已。”
“我受够你虚伪的模样了沈净璃!只有恬恬懂我,她和我同出污泥中,懂我从尸山血海闯出的不易……”
我转开眼,不忍对视他泛红的眼眸。
也没让他看到我浮起的泪。
程妄摔门而去。
夜深,雨绵密地下。
我摸黑潜入程妄书房,借着微弱的月色翻找文件。
走廊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
我立刻侧身闪到门前,拿着一本佛经若无其事开门出去。
程妄根本没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直接一巴掌将我扇翻在地。
“沈净璃,你用那幅脏画对恬恬弟弟施了什么邪术!”
我跌倒在地,眼冒金星。
“我没有。”
后腰被狠戾一踹,剧痛窜上脊背。
“没有?恬恬把你的破画捡回去之后,他就癫痫高烧!”
我伏在地上,咽下喉腔涌出的血沫。
“出家人不打诳语。”
程妄用靴尖碾住我的手指,嘴噙冷笑。
“身子都被老子睡烂了,还当装什么圣洁菩萨。”
“不认是吧?也行。”
“天亮之前,画一百幅唐卡给恬恬弟弟祈福。”
院子里,密密麻麻的喇嘛被捆着压在地上。
“少一幅,沉一个秃驴进湄河。”
我如坠冰窟。
程妄做得出来。
我想起身找画笔颜料。
程妄却更用力踩着我的手,眼神阴鸷:
“女活佛的血作画,更有灵性。”
一夜过去,晨钟响起。
我用溃烂见骨的十指,在第一百幅唐卡上落下最后一笔。
眼前一黑,彻底晕厥。
4
再睁眼,躺在病床上。
程妄在一旁皱着眉,眼下青黑。
见我醒来,他迅速按铃叫医生。
转过身却冷笑。
“被藏獒撕碎都不怕,放点血而已,装病给谁看?”
我如遭雷击。
程妄怎么会知道藏獒的事情?
他也重生了?
正要开口,浩子突然推开门,一脸慌张。
他低头对程妄说了什么,却担忧看向我。
安静得窒息。
程妄眼睛黑沉盯着我,仿佛在压制风暴。
终于他暴喝而起,揪着我的头发向墙上撞。
“沈净璃你这个佛口蛇心的毒妇!你竟敢害恬恬!”
我眼前一阵阵冒着白光,喉咙挤不出一个字来。
浩子满头冷汗,想劝阻程妄:
“程少你别冲动,宋小姐晕倒和夫人没有关系的啊……”
程妄掐住我的脖子,眼睛血红:
“肯定是她在画里动了手脚,想用弟弟的病逼死恬恬!”
“既然你敢下狠手,那也别怪我不留情!”
不顾我的哭喊否认,程妄将我拽起身。
拖回程家后花园。
熟悉的驯兽笼。
看清被绑在里面的人,我目眦欲裂:
“程妄,你放了小晨!”
“别伤害他,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程妄钳住我双臂,俊美的面容上勾出一个极其邪肆的笑。
恍如人间恶魔。
“做什么都可以?”
“那也好,这次让他换个死法。”
“他的命,交给你决定。”
他将冰冷的手枪放入我掌心。
低头在我耳边低语,姿态无比温柔,却吐露最残忍的字眼:
“弹夹十发,里面有五颗子弹,一半概率。”
“你开三枪,他没死,就放了你们。”
我拼命摇头,眼泪滚落砸在他的手背。
“不,程妄不要……”
他纹丝不动,钳着我的手打开保险。
枪口对着小晨的残肢。
“不会?我先带你玩一枪。”
不等我反应,猛地扣下扳机。
“不要——”我尖叫。
“咔——”
空弹。
程妄轻啧了一声,一脸失望。
我心脏疯狂下坠,崩溃嘶吼:
“程妄你杀了我,你拿我喂狗!别伤我弟弟!”
我急得在他手背抓出血痕。
男人轻瞥我一眼,眼中没有一丝温度。
“不行,我不舍得你再死在我面前了。”
“你对别人弟弟狠下毒手,怎么对自己弟弟就想起来慈悲了?这不公平。”
“这个公平的游戏,你要珍惜才是。”
他压着我的掌心,将枪管对准小晨心脏。
“还剩两枪,自己来,乖。”
心底最后一丝温度消弭殆尽,我绝望地闭上眼。
“求求你,杀了我吧。”
程妄不耐烦地嘬了一声口哨。
“不开枪,我就给将军加餐了。”
“正好让它吃饱别人,就没胃口吃你了。”
藏獒狂吠着冲出来,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咬住小晨的手臂。
昏迷中的小晨双眼暴凸,疼出惨嚎。
前世被猛兽啃咬的痛觉仍烙在体内,那是将魂魄撕碎的痛苦。
我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被程妄压着再次扣动扳机。
仍是空弹。
“啧,难道是吃斋念佛的功效?猜猜下一枪还会好运么?”
“程妄你是***!”
程妄身形一僵,随即无所谓轻笑。
再一次举起手枪。
这时浩子拿着手机跑过来,汇报宋恬恬醒了。
就在程妄分神的刹那。
我用尽全力,一把推开他。
旋腕调转枪口。
“程妄,两世都无法渡你,我认命。”
“这次,死生不复相见……”
程妄转头,看见枪口紧贴着我的太阳穴。
他目眦欲裂,怒吼:
“沈净璃!你敢——”
我用力扣下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