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西部往事 大初九 2025-09-07 23:2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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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的六月,江淮平原的风里还裹着未散的麦香,却已经染上了盛夏的燥热。李问从公交车上下来时,后背的汗衫已经被汗水浸得发皱,贴在脊背上像一层湿冷的膜。他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指尖触到的皮肤滚烫,仿佛还带着考场里的焦灼——最后一门英语听力结束时,窗外的蝉鸣突然炸响,那一刻他就知道,这次和三年前的中考不一样了。中考时的“感觉不好”里还藏着几分少年人的虚张声势,可这次,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无力,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稻草人,连站着都觉得疲惫。

他走到路边那辆破旧的永久牌自行车旁,车座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车链上的锈迹在阳光下泛着暗褐色的光。他弯腰拍了拍车座,灰尘扬起,呛得他咳嗽了两声。这辆车还是大哥上高中时骑的,如今车架上的漆皮掉了大半,车把上缠着的旧布条也磨得露出了棉絮,可就是这样一辆车,载着他走过了高中三年的乡间小道。他跨上车,脚蹬子踩下去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老伙计在低声叹息。

乡间的土路还带着麦收后的松软,车轮碾过田埂边的麦茬,发出细碎的“咔嚓”声。路两旁的麦田已经收割过半,剩下的麦秆整齐地码在田埂上,像一道道金色的栅栏。风从东边吹来,裹着麦糠的清香和晒干的干草味,掠过他的脸颊,可他却没心思欣赏——眼前的风景像被按了快进键,麦田、池塘、村口的老槐树,都成了模糊的色块,只有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高考的片段: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的空白,语文作文写偏题时的慌乱,理综选择题纠结再三改对又改错的懊悔……这些念头像藤蔓一样缠上来,勒得他喘不过气。

不知不觉间,车已经骑到了家门前。他家的土坯房在一片青砖瓦房里显得有些突兀,墙头上的茅草长了半尺高,院门口的歪脖子杨树倒是枝繁叶茂,树荫遮住了大半个院子。六月的阳光正烈,空气里的麦香更浓了,还混着母亲做饭时飘出的柴火味。他锁好车,刚要进门,就看见远处的麦田里,父亲和母亲正围着一台收割机忙碌。收割机的金属外壳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巨大的轰鸣声像闷雷一样滚过田野,几乎盖过了所有声音。

他换了件旧T恤和短裤,快步走向田埂。脚下的泥土还是湿的,沾在鞋底,每走一步都沉甸甸的。离收割机还有十几米远时,他就喊了一声“爸”,可声音刚出口就被轰鸣声吞了进去。父亲似乎没听见,还在弯腰捡拾散落在地上的麦穗,他的衬衫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成了深褐色,领口处磨得发亮,几缕花白的头发贴在额头上,被汗水黏住。直到李问走到田埂边,用力挥了挥手,父亲才抬起头,看到是他,赶紧放下手里的麦穗,快步跑了过来。

“老二,感觉怎么样?”父亲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大概是喊了一上午的缘故。他走到李问面前,抬手想拍李问的肩膀,却又顿了顿,似乎怕碰碎了什么——李问知道,父亲早就看出了他的不对劲。

李问像被霜打了的茄子,头埋得更低了,视线落在父亲沾着麦糠的裤脚上,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感觉不好。”

父亲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掌心的老茧蹭得他胳膊有点痒:“没事,你中考的时候,不也是说感觉不好嘛,结果不还是上了红榜?”

“不是的,爸。”李问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他抬起头,终于敢看父亲的眼睛——父亲的眼角又多了几道皱纹,眼白里布满了血丝,大概是麦收忙得没睡好。“这次是真的不好,我……我好多题都没答上来。”他说着,又低下头,手指抠着田埂上的泥土,指甲缝里都塞满了湿土。

父亲沉默了几秒,又拍了拍他的后背,语气比刚才更温和了:“别胡思乱想了,成绩没出来之前,谁说得准呢?你看你现在这脸色,熬得都没血色了,我可不敢让你干活。赶紧回去休息,这麦子才刚开始收,后面有的是活干。”

李问没动,只是望着父亲转身离开的背影。父亲的背比去年更驼了,走路时肩膀有点歪,大概是化疗后身体还没恢复好。去年冬天,父亲查出癌症时,他正在准备期末考试,母亲和大哥瞒着他,直到化疗结束才告诉他。那时候他才知道,父亲为了不影响他学习,每次化疗都咬着牙不吭声,连止痛药都舍不得多吃。

现在,父亲明明还需要休养,却还要顶着烈日收割麦子……李问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他在田埂上站了一会儿,直到父亲的身影又融进收割机的轰鸣声里,才慢慢转过身,往家的方向走。

接下来的日子,李问几乎天天泡在田里。他想通过忙碌来麻痹自己,让那些关于高考的糟糕念头没有机会冒出来。天刚蒙蒙亮,他就跟着父亲去田里干活,几乎是一刻不停地忙到晚上。汗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从额头滑到下巴,滴在泥土里,瞬间就没了踪影。他的衬衫湿了又干,干了又湿,领口处结了一层白色的盐霜;手掌被农具磨破了皮,贴了张旧布条,可一用力还是会渗血。可他不敢停——只要一停下来,脑子里就会冒出“考砸了怎么办”“父母会失望吗”的念头,那些念头像针一样扎在心上,比身体的酸痛更难受。

小麦收割完没几天,就要开始插秧了。李问记得,中考结束回家时,看到的就是父母插秧的场景。那时候他虽然也担心成绩,但更多的是一种“未知的期待”——不知道自己能考多少分,不知道能上哪所高中,心里揣着几分少年人的莽撞和侥幸。可这次不一样,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考得不好,那种“确定的糟糕”像一块石头压在心上,让他连呼吸都觉得沉重。

这天下午,天气格外热,太阳像个火球挂在天上,把地面烤得发烫。李问拿着铁锹在田里翻土,每挥一下铁锹,都要使出全身的力气。泥土被翻起来时,带着一股潮湿的腥气,混合着阳光的灼热,扑面而来。他的胳膊已经酸得抬不起来了,可还是咬着牙坚持,直到远处传来一阵自行车的铃铛声,他才停下手里的活,直起腰往远处看。

一个熟悉的身影骑着自行车,正往他家的方向走。车筐里放着一个布包,车把上挂着一份报纸——是贾缅,他的高中同学。李问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有点慌。他知道贾缅肯定是来聊高考的,可他现在最不想提的就是高考。但他还是放下铁锹,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快步往家走——母亲早上出门时说过,要是贾缅来了,就让他好好招待。

回到家,他先倒了杯水,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着。台阶是用水泥砌的,被太阳晒得发烫,隔着短裤都能感觉到热度。不一会儿,贾缅就骑着车到了门口,看到他,笑着跳下车:“李问,我可算找到你了,你家这路可真不好走。”

李问也笑了笑,起身接过贾缅的自行车,把它靠在杨树下:“农村就这样,你快坐,我给你倒水。”

贾缅坐在他旁边的台阶上,从车筐里拿出那份报纸,递给他:“我妈让我给你带的,说上面有高考答案,你可以估一下分。我昨天估了,感觉不太好,不知道能不能上二本。”

“估分”两个字像针一样扎在李问心上,他的笑容瞬间僵住了,手也停在半空中,没敢接报纸。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额头开始冒冷汗,嘴里也有点发干:“我……我就不估了吧,等成绩出来再说。”

贾缅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笑着把报纸塞到他手里:“行,那你先留着,想估的时候再估。咱们不说这个了,聊聊高中的事呗,你还记得那次咱们逃课去上网,被班主任抓住吗?”

李问接过报纸,把它放在腿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报纸的边缘。贾缅开始聊高中的趣事,说班主任的口头禅,说数学课代表总被老师批评,说运动会上李问跑八百米摔了一跤还坚持跑完……李问跟着笑,可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上面,他满脑子都是“估分”,都是那些没答上来的题。直到贾缅走了,他还坐在台阶上,手里攥着那份报纸,看着远处的麦田发呆。

夜幕慢慢降临,农村的夜晚格外安静,只有虫鸣和蛙叫此起彼伏。家人都睡了,只有他房间里的灯泡还亮着。灯泡是15瓦的,光线昏黄,照在墙上能看到细微的灰尘在飞舞。他把报纸摊在桌子上,报纸的油墨味混合着桌上的煤油味,有点刺鼻。他深吸一口气,拿起笔,开始凭着记忆对答案。

第一道选择题,他选的A,答案是B——错了。第二道,他选的C,答案是C——对了。第三道,他犹豫了很久,改了两次,最后选的D,答案是A——又错了。他的手指开始发抖,笔在纸上划过,留下一道歪歪扭扭的痕迹。每对一道错题,他的心跳就快一分,额头的冷汗也越多。直到对到数学最后一道大题,他只写了一个公式,答案却写了满满一页——他再也忍不住了,把笔扔在桌上,双手抱着头,趴在桌子上。

桌子很硬,硌得他额头生疼,可他却感觉不到。他想起父亲在田里忙碌的背影,想起母亲缝衣服时的样子,想起大哥在电话里说“老二,你肯定能考上好大学”——他觉得自己太没用了,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抬起头,看到报纸被眼泪浸湿了一大片,字迹都模糊了。他把报纸揉成一团,又慢慢展开,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抽屉的最底层——他不敢再看,也不敢再想。

日子像流水一样过去,转眼就到了查询成绩的日子。因为家里没有电脑,李问只能去邻居家查。邻居阿姨在家门口的阴凉处剥着毛豆,看见缓缓走来的李问,赶紧打了招呼:“老二,你要查成绩么?”

李问下意识点了点头,邻居阿姨回过头,朝着正在屋里面玩电脑游戏的女儿说:“丫头,出来帮我剥会毛豆。”

伴随着一声:“哦。”阿姨的女孩走了出来,同时,阿姨也转向李问:“老二,你去查吧,别着急。”

李问坐在电脑前,手指放在键盘上,却迟迟不敢按下去。准考证号他背了无数遍,可现在却觉得每个数字都很陌生。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在心里数了三个数,然后睁开眼,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输入。输入完成后,他点击“查询”,屏幕上的光标开始闪烁,像他的心跳一样,一下一下,敲在心上。

几秒钟后,成绩出来了。语文98,数学85,英语102,理综165,总分450。而那年江苏的二本线是440分——他只比二本线多了10分。

李问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他盯着屏幕上的数字,看了一遍又一遍,仿佛这样就能让数字发生变化。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不一会的功夫,已经过去了20分钟。最终,他还是鼓起勇气,走出了屋子,望向李问的神情,邻居阿姨笑着说:“查好了么?”

李问忐忑地回答到:“查好了。”此时,他的内心非常复杂,不知道如何应对下一步的对话。下面,肯定会问,考了多少之类的问题,但是这个分数如何去回答呢?正当他不知所措的时候,却传来了意想不到的下一句话:“查好了就行,赶紧回去跟你爸妈说一下,我这边就不留你吃晚饭了,还有一个大饭量的死丫头在这呢!”一旁的儿女还顺势做了一个鬼脸……

悬着的心终于掉了下来,李问谢过邻居阿姨,失魂落魄地走回家。路上的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田埂上,像一个孤独的问号。麦茬扎在脚底板上,有点疼,可他却感觉不到。他走到家门口,却没敢进去,在门口的杨树下徘徊了很久。他不知道该怎么跟父亲说,不知道父亲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失望。

终于,他鼓起勇气,推开了院门。父亲正在院子里收麦子,看到他回来,放下手里的叉子,走过来:“查完了?怎么样?”

李问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他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小得像蚊子叫:“爸,我……我只比二本线多10分。”

他原以为父亲会责怪他,会叹气,会失望。可父亲却沉默了几秒,然后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很平静:“没事,过了线就好。要不,再复读一年吧?”

李问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以为父亲会跟他大吵一架,以为父亲会骂他不争气,可父亲却说出了这样的话。他看着父亲的脸——阳光照在父亲的脸上,能清楚地看到他眼角的皱纹,看到他头发里的白发,看到他因为化疗而略显苍白的脸色。父亲的眼神很温和,没有责备,只有心疼。

李问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他想起父亲化疗时的痛苦,想起父亲为了给他凑学费四处奔波的样子,想起父亲刚才说“复读一年”时的语气——那不是命令,而是恳求。他怎么能这么自私,怎么能让父亲再为他操劳一年?他走到父亲面前,哽咽着说:“爸,对不起,复读就算了吧,等填完志愿再说,说不定……说不定能上大学呢?”

父亲笑了笑,伸手擦了擦他的眼泪:“老二,你要坚强。无论你做什么选择,爸都支持你。”

那天晚上,李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起了三年前的中考。那时候,他的成绩不错,上了学校的红榜,可离五星级高中的分数线还差10几分。如果想上五星级高中,就要交2万多的择校费;如果选四星级高中,他的分数还能多出几十分。父亲为了让他上更好的高中,四处找关系,还去了他年轻时的好朋友家。

他记得很清楚,那天父亲穿了唯一一件没有补丁的衬衫,带着他去了城里的大酒店。酒店的灯光很亮,桌子上摆着很多他从来没吃过的菜,可他却没胃口。父亲和朋友喝酒,一杯接一杯,脸上带着陪笑,说着讨好的话。可最后,事情还是不了了之。

回家的路上,父亲骑着自行车,他坐在后面。夜色很浓,只有路灯的光偶尔照在父亲的脸上。他能闻到父亲身上的酒气和汗味,能感觉到父亲骑车时的吃力。快到家时,父亲突然说:“老二,爸给你交择校费,你去上五星级高中。”

李问当时就哭了,他抱着父亲的腰,大声说:“爸,我不上五星级高中,我去四星级高中就行。我知道家里没钱,我不想你去借钱。”那时候,2万多块钱是他家两年的收入,他怎么能让父亲为了他,背上这么重的负担?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四星级高中——也就是省重点高中。

他原以为,自己能在省重点高中好好努力,考上一所好大学,让父亲骄傲。可现在,他却只考了这么点分数……李问越想越愧疚,眼泪又浸湿了枕巾。

几天后,李问按照学校的通知,回了一趟学校。学校的操场上还留着高考前的标语——“奋战百天,不负韶华”,可现在看来,却像是在嘲笑他。老师给每个同学发了一份招生报纸,报纸很厚,上面印满了全国各地的高校名称和招生计划。

回到家后,李问把报纸摊在桌子上,每天都盯着看。他一会儿翻到江淮省的院校,一会儿又翻到外省的,手指在报纸上划过,却不知道该选哪个。他向周围的人咨询,希望能得到一点建议。

邻居大爷坐在门槛上抽烟,烟卷在他手里燃了一半,烟灰掉在地上。他看了看李问的分数,摇了摇头:“这个分数,市里面的师范学院都悬,你还是别报了,免得落榜。”

大哥打电话来,信号不太好,电话里时不时传来杂音。大哥说:“老二,我也没啥好建议,就是觉得你趁年轻,应该出去闯闯,别总把视野局限在江淮省内。我在江城上大专,觉得外面挺好的,能长见识。”

父亲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手里拿着一把蒲扇,慢慢扇着。他看着李问,语气很认真:“老二,你尽量找个师范学院吧。当老师稳定,我找人给你算过命,说你当老师好,说不定以后还能当校长呢。”

各种各样的建议充斥着李问的大脑,让他更加迷茫。他不知道该听谁的,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他盯着招生报纸看了很久,又拿起大哥买的全国地图——地图有点卷边,上面的字迹已经有点模糊了。他用尺子在地图上量着距离,从江淮省到塞北省,从青川省到新疆,手指划过那些陌生的地名,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去外省,说不定真的能有读本科的机会。

初夏的天气已经很热了,院子里的梧桐叶被太阳晒得打了蔫。李问一边在纸上写着可能考上的学校名字,一边看着地图,手里的尺子在地图上摆来摆去。最后,他敲定了三个学校:塞北民族大学、青川民族学院、新疆石河子大学。专业方面,他首选英语等师范类专业——他还记得父亲的话,想当一名人民教师。

大哥回来的时候,看到李问的志愿表,惊呼了一声:“你小子报的学校,一个比一个远啊!怎么报那么远?”

李问笑着说:“不是你说的吗?趁年轻出去闯闯,见见世面。”

大哥无奈地笑了笑,拿起地图,用手指量了量江淮省到新疆的距离:“我当时也就去了湖北江城,你这随便一个学校都比我远。你最远的还报了新疆,我可真佩服你的勇气。”

李问拿起地图,看了看:“我在地图上看,感觉也没多远啊。”

大哥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说什么。李问当时还没意识到,地图上的几厘米,在现实中却是几千公里的距离。直到后来,他真正去学校的时候,才知道这段路有多远——他要坐30多个小时的火车,穿越大半个中国。

填志愿的那天,李问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了学校的机房。机房里的电脑都是老式的,屏幕很小,键盘上的字母已经有点模糊了。同学们都坐在电脑前,小声讨论着,脸上带着紧张的表情。老师在机房里来回踱步,手里拿着一份志愿填报指南,时不时停下来,给同学讲解填报流程。

李问按照老师的要求,先登录了志愿填报系统。他输入自己的准考证号和密码,屏幕上跳出了志愿填报的页面。他深吸一口气,把三个学校依次填了进去——塞北民族大学、青川民族学院、石河子大学。填完学校,他开始选专业。英语专业的分数要求很高,他知道自己肯定考不上,只能选其他专业。他翻来覆去地看,最后在青海民族学院的志愿栏里,选了“思想政治教育”——这是他能选的唯一一个师范类专业。

换做现在的他,打死也不会选这个专业。他后来才知道,思想政治教育专业除了当老师,几乎没什么其他的就业方向。可在当时,他没有任何靠谱的建议,身边也没有人能帮他分析专业前景。他就像一个在黑暗里摸索的人,只能抓住眼前唯一的一根稻草。

填完志愿后,李问点击了“提交”。屏幕上跳出“提交成功”的提示时,他松了一口气,可心里又有点慌——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被录取,不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回家后的日子,李问每天都在忐忑中度过。他每天都会去村口等邮递员,看到邮递员的绿色自行车,就会跑过去问有没有他的信。有时候,他会坐在院子里的杨树下,盯着远方的路,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祈祷:一定要被录取,一定要被录取。

终于,在一个下午,邮递员骑着车来了,手里拿着一个信封,上面写着“李问收”。李问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跑过去,接过信封,手指都在发抖。信封是白色的,上面印着“青川民族学院”的字样,还有学校的校徽。他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录取通知书——他被青川民族学院录取了,专业是思想政治教育。

虽然不是他最心仪的学校和专业,但毕竟是一所二本院校,而且还是师范类专业。更让他开心的是,通知书上写着,他的学费是一般学生的一半——因为他是少数民族考生李问是***,学校有减免政策。

李问拿着录取通知书,一路跑回家,大声喊:“爸!妈!我被录取了!我考上大学了!”

父亲正在院子里喂猪,听到他的声音,手里的猪食瓢一下子掉在了地上。母亲从厨房里跑出来,接过录取通知书,看了一遍又一遍,眼泪掉在通知书上,晕开了上面的字迹。父亲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好,好,考上就好。”

后来,同学们的录取通知书也陆续收到了。有的同学考上了河海大学,有的考上了扬州大学,有的考上了南京邮电大学,也有的只考上了职业技术学院。李问看着同学们的录取通知书,心里既有羡慕,也有释然——他终于不用再为高考成绩纠结了,他终于有学上了。

学校的事情搞定了,剩下的时间,李问就开始享受这个漫长的假期。高中最后一个假期,最热闹的娱乐项目就是“升学宴”——那时候,城市里的家庭都喜欢办升学宴,邀请亲朋好友来吃饭,一方面是庆祝孩子考上大学,另一方面也是收份子钱。考上本科的同学们,几乎都办了升学宴,李问也去参加了不少。

第一顿升学宴是裴烽家的。裴烽是李问初中时的好朋友,初中毕业后,两人去了不同的高中,但平时还常有联系。高考结束后,裴烽第一时间就邀请李问去他家吃饭。

那天早上,天刚亮,李问就起了床。他穿上了自己最好的一件T恤——这件T恤是大哥去年买的,有点大,但很干净。他骑着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和贾缅一起,往裴烽家的方向走。

乡间的小道上还带着露水,车轮碾过露水,发出“沙沙”的声响。路边的野花盛开着,有黄色的、紫色的、白色的,散发出淡淡的香味。贾缅骑着车,跟李问聊起了高中的趣事,说他们班的班主任总喜欢在课上讲故事,说他们班的数学课代表每次考试都考第一……李问跟着笑,心里的阴霾似乎也散了一些。

中途,他们遇到了李浩。李浩骑着一辆崭新的电瓶车,车筐里放着一个礼品盒。看到李问和贾缅,李浩笑着停下车:“你们也去裴烽家?正好,咱们一起走。”

三个人一起骑着车,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裴烽家。裴烽家的院子里挂着红灯笼,门口贴着“金榜题名”的对联,院子里已经摆好了几张桌子,桌上放着瓜子、花生和糖果。裴烽穿着一件新衬衫,看到他们来,笑着跑过来:“你们可算来了,快进来坐。”

一番寒暄后,大家都入了席。桌上的菜很丰盛,有红烧肉、炒鸡、糖醋鱼,还有各种凉拌菜。裴烽的父母热情地给他们夹菜,劝他们多吃点。大家一边吃饭,一边聊高考后的打算——有的说要去旅游,有的说要去打暑假工,有的说要在家陪父母。李问坐在那里,听着大家的话,心里也开始憧憬自己的大学生活。

后来,贾缅家也办了升学宴,李问也去了。陆陆续续地,他参加了七八场升学宴,每次都能感受到那种喜悦和热闹。

参加了这么多场升学宴后,李问觉得自己也应该请同学们来家里吃一顿。他跟父母商量,父母很支持:“应该请,请几个关系好的同学来家里坐坐,热闹热闹。”

吃饭的那天,李问早早地起了床。母亲给了他50块钱,让他去镇上买些食材。他骑着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往镇上的方向走。路上的太阳已经有点烈了,他骑得满头大汗,后背的衬衫很快就湿了。

到了镇上的菜市场,李问先去了肉铺。肉铺的老板是个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刀,正在给顾客切肉。李问犹豫了很久,才小声说:“老板,给我称一斤五花肉。”

老板笑着说:“好嘞,一斤五花肉,保证新鲜。”他拿起一块五花肉,放在秤上:“一斤一两,算你一斤的钱,12块。”

李问付了钱,接过肉,小心地放进袋子里。然后,他又去买了凉粉、香肚、茶干——这些都是家里没有的食材。买完食材,他骑着车往家走,快到村口时,又从村里的小卖铺买了两瓶啤酒。小卖铺的老奶奶笑着说:“老二,请客啊?祝你考上大学。”

李问脸红了,赶紧付了钱,骑着车往家走。

回到家,母亲和奶奶已经在厨房里忙碌了。母亲在切肉,奶奶在洗凉粉,厨房里飘着肉香和凉粉的清香。李问放下食材,也想帮忙,可母亲却把他推出厨房:“你别忙了,去跟同学联系联系,看看他们到哪了。有的同学是第一次来咱们家,可能找不到路。”

李问点了点头,拿出手机,给同学们打电话。就在这时,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家里没有交通工具,有的同学是坐公交车来的,公交车只能送到镇上,从镇上到村里还有好几里路,同学们怎么过来呢?

他家除了那辆不能载人的自行车,就没有其他交通工具了。在那个电瓶车已经普及的年代,他家连一辆电瓶车都没有。母亲不是不想买,而是舍不得——父亲化疗花了很多钱,家里的积蓄早就空了,母亲连一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更别说买电瓶车了。

李问的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自卑感。他觉得自己家太穷了,连请同学吃饭都不能好好招待。可他又不能让同学们走着来,只能硬着头皮,给一个亲戚打电话。亲戚是他的表哥,家里有一辆摩托车。

电话接通后,李问小声说:“表哥,我今天请同学吃饭,有的同学在镇上,你能不能骑摩托车去接一下他们?”

表哥笑着说:“没问题,你把同学的名字和联系方式给我,我现在就去。”

挂了电话,李问的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不一会儿,表哥就骑着摩托车回来了,身后跟着三个同学。李问赶紧迎上去,笑着说:“表哥,谢谢你啊,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表哥摆了摆手:“不了,你们同学聚会,我就不掺和了。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他骑着摩托车走了。

同学们都到齐了,一共五个人:贾缅、裴烽、李浩,还有两个高中同学。大家坐在院子里的桌子旁,一边嗑瓜子,一边聊天。李问一边忙着给同学们倒水,一边跟他们聊天,心里的自卑感慢慢消失了——同学们都很热情,没有因为他家穷而嫌弃他。

中午,饭菜做好了。母亲和奶奶把菜端上桌,有红烧肉、炒凉粉、香肚炒青椒、凉拌黄瓜,还有一碗鸡蛋汤。虽然都是家常菜,但分量很足,香气扑鼻。李问打开啤酒,给每个同学倒了一杯,自己也倒了一杯。

他平时很少喝酒,啤酒的味道有点苦,喝下去的时候,呛得他咳嗽了两声。贾缅笑着拍了拍他的背:“慢点喝,没人跟你抢。”

裴烽举起酒杯,笑着说:“来,咱们敬李问一杯,祝他考上大学,也祝咱们以后都有好前程。”

大家都举起酒杯,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李问喝了酒,脸上有点发烫,胆子也大了起来。他跟同学们聊着高中的趣事,聊着未来的打算,不知不觉间,两瓶啤酒就喝完了。

李问的酒量不好,喝了几杯就头晕目眩了。他感觉胃里很难受,赶紧站起来,跑到院子的角落,吐了起来。吐完后,他感觉舒服了一些,可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他觉得自己很幸运,能有这么一群好朋友,不嫌弃他的家庭,不嫌弃他的成绩。

他擦了擦眼泪,回到桌子旁,拿起酒杯,对同学们说:“大家都是我平时关系最好的朋友,谢谢你们今天能来。我知道我家条件不好,但是你们不嫌弃我,能有你们这一帮朋友,我真的很幸运。以后无论我们到哪里,都要保持联系,好不好?”

同学们都点了点头,裴烽笑着说:“肯定的,咱们永远都是朋友。”吃完饭,同学们在他家坐了一会儿,就陆续回家了。李问送他们到村口,看着他们的自行车消失在乡间的小道上,才慢慢走回家。他坐在院子里的杨树下,看着远方的夕阳,心里既开心又不舍——这个假期很快就要结束了,他也要离开家,去远方上大学了。

又过了一阵子,一个高中同学邀请李问去市区吃饭。李问的心里有点不想去——他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而且他很少去市区,对市区很陌生。可他没熬得过同学的邀请,最终还是答应了。

去市区的那天,李问穿上了母亲给他买的新衬衫——这件衬衫是亲戚店里的批发价,只要30块钱。他骑着自行车到镇上,然后坐公交车去市区。公交车里很挤,人很多,空气里弥漫着汗味和汽油味。李问找了个角落站着,手里紧紧攥着车座的扶手,心里有点紧张。

到了市区,同学已经在车站等他了。同学穿着一件名牌T恤,手里拿着一个新款的手机,笑着说:“李问,你可来了,咱们快走吧,其他人都到了。”

李问跟着同学,往饭店的方向走。市区的马路很宽,车很多,高楼大厦林立,马路上的人穿着光鲜亮丽的衣服,说着他不太懂的话题。李问的心里越来越自卑,他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周围的人,生怕别人笑话他。

饭店在一栋高楼的二楼,门口有一个旋转门。李问还是第一次见旋转门,不知道该怎么进,还是同学拉着他,才走了进去。饭店里的灯光很亮,大理石地面能照出人的影子,服务员穿着统一的制服,礼貌地问:“请问几位?”

同学说:“我们订了包间,在二楼。”

走进包间,里面已经坐了五六个人。他们都是李问的高中同学,穿着名牌衣服,手里拿着新款手机,正在开心地聊天。看到李问进来,他们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太多的热情。

李问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心里很紧张。他的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只能放在腿上,紧紧攥着裤子。服务员端上菜单,同学们开始点菜,点的都是李问从来没吃过的菜,比如牛排、披萨、意大利面。李问看着菜单上的价格,心里有点慌——这些菜的价格,比他家一周的生活费还要多。

菜上来后,同学们开始吃饭、聊天。他们聊的话题都是李问插不上话的,比如去哪个国家旅游,买哪个牌子的电脑,哪个牌子的手机好用。李问低着头,默默地吃饭,不敢说话,生怕自己说错话,被同学们笑话。整个饭局,他都像一个局外人,没有人注意他,也没有人跟他聊天。

吃完饭,同学们又一起去了KTV。KTV的包厢很大,灯光闪烁,音响的声音很大,震得李问的耳朵有点疼。同学们拿着话筒,轮流唱歌,唱的都是流行歌曲,李问一首都不会。他坐在沙发的角落,手里拿着一杯饮料,看着同学们唱歌、跳舞,心里越来越自卑。

突然,一个美女走到李问面前,笑着跟他说话。李问的心里有点紧张,以为是要邀请他唱歌,赶紧摆了摆手:“我不会唱歌,你唱吧。”

可美女还是看着他,手里拿着一个话筒。李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美女不是邀请他唱歌,而是让他帮忙递一下话筒。李问的脸一下子红了,赶紧接过话筒,递给美女,然后低下头,不敢再看她。

那一刻,李问觉得自己真的很狼狈。他像一个多余的人,在这个热闹的场合里,显得格格不入。他再也待不下去了,跟同学打了个招呼,说自己有点事,要先离开。

走出KTV,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市区的路灯很亮,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李问一个人走在马路上,心里很委屈,也很自卑。他觉得自己跟市区的人格格不入,觉得自己永远也融不进这个地方。从那以后,他很少去市区,市区成了他最不熟悉、也最不想去的地方。

一阵吃喝风终于告一段落,李问也开始准备去上学的东西了。首先要准备的,就是手机——当时,手机已经逐渐成了流行产品,几乎每个考上大学的学生,都会让家人给自己买一部手机,方便跟家里联系。李问也不例外。

去裴烽家吃饭的时候,李问看到李浩用的诺基亚N72,心里羡慕极了。那时候的诺基亚N72是最新款的手机,外观好看,功能也多,价格要好几千块。李问知道,自己肯定买不起,只能在心里默默羡慕。

考虑了很久,李问终于鼓起勇气,跟父亲说想买一部手机。父亲笑着说:“好啊,买一部手机,以后你在学校,咱们就能经常联系了。”

第二天早上,李问和父亲骑着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去镇上买手机。镇上的手机店很多,门口都挂着醒目的海报,海报上印着各种品牌的手机,其中诺基亚的海报最多,也最显眼。

李问拉着父亲,走进了一家诺基亚专卖店。店里的空调很凉,和外面的炎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店员看到他们进来,热情地迎上来:“请问两位想买什么样的手机?我们这里有最新款的诺基亚N72,还有性价比高的诺基亚1110。”

李问的目光落在了诺基亚N72的展柜上,手机的黑色外壳在灯光下闪着光,屏幕很大,看起来很精致。他心里很想要,可一想到价格,又赶紧把目光移开。他走到诺基亚1110的展柜前,拿起手机,手感很轻,外壳是蓝色的,看起来很简单。

店员笑着说:“这款诺基亚1110很适合学生用,价格便宜,只要999块,而且待机时间长,充电一次能用上一个星期。”

李问看向父亲,父亲点了点头:“只要你觉得好用就行。”

李问付了钱,接过手机,心里开心极了。他把手机揣在兜里,怕掉了,也怕被别人抢了。走出手机店,他拿出手机,开机时听到了熟悉的诺基亚***,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他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声音很清晰,母亲在电话里笑着说:“有了手机,以后就能经常听到你的声音了。”

可是,没过多久,手机就给李问带来了麻烦。那天中午,李问正在家里看电视,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语气很热情:“请问是李问先生吗?恭喜你,你的手机中奖了,奖品是一台笔记本电脑。你只需要提供你的银行卡号和密码,我们就能把奖品寄给你。”

李问一开始不信,可对方却说出了他的名字、身份证号,还有他考上的大学。李问有点慌了,他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走到院子里,太阳很毒,他擦了擦汗,准备把银行卡号和密码告诉对方。

就在这时,母亲从厨房里出来,看到他拿着手机,神色慌张,就问:“老二,怎么了?跟谁打电话呢?”

李问把事情跟母亲说了,母亲脸色一变:“傻孩子,这是诈骗电话,不能信!你赶紧挂了,咱们去镇上的银行问问。”

父亲听到后,赶紧骑着自行车,带着李问去了镇上的银行。银行里的人不多,柜台阿姨听了他们的话,笑着说:“这是典型的诈骗电话,以后遇到这种事,千万别信,也别把银行卡号和密码告诉别人。”

李问这才反应过来,后背冒了一身冷汗。他把手机紧紧攥在手里,心里有点后悔买手机——他没想到,手机还会带来这么多麻烦。

慢慢的,天气逐渐凉了下来,秋天也快到了。李问要去远方上大学,一走就是半年,需要买一些衣服和生活用品。父亲和母亲决定,带李问去镇上的亲戚店里买衣服——亲戚知道他家的情况,会给他们算批发价。

那天早上,他们一家三口骑着自行车,去了镇上。亲戚的店很小,衣服都挂在架子上,有点挤。亲戚看到他们来,笑着说:“老二要去上大学了,我给你挑几件耐穿的衣服。”

亲戚给李问挑了一件蓝色的衬衫、一条黑色的裤子,还有两件T恤。李问试了试,大小正好。亲戚说:“这些衣服都是批发价,一共80块钱。”

母亲笑着说:“谢谢你啊,每次都给我们这么便宜的价格。”

买完衣服,他们又去了卖行李箱的店铺。店铺里的行李箱摆了一排,有大有小,颜色也不一样。李问看中了一个黑色的行李箱,空间很大,看起来很结实。他走到老板面前,小声问:“老板,这个行李箱多少钱?”

老板笑着说:“这个行李箱质量很好,120块钱,你要是诚心要,100块钱给你。”

李问不会砍价,只能看向母亲。母亲拉着老板,笑着说:“老板,你看我们家的情况,两个孩子上学,他爸刚化疗完,家里实在没什么钱。80块钱,我们就买一个,以后我们常来照顾你的生意。”老板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李问,最终叹了口气:“唉,算了算了,80块钱就80块钱,我这可是亏本卖了。”

母亲笑着说:“谢谢你啊,老板,以后我们肯定常来。”

李问看着母亲为了10块钱,跟老板说了半天,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摸了摸行李箱的外壳,觉得很结实,可一想到母亲刚才的样子,眼泪就差点掉下来。他知道,父母平时省吃俭用,连一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可对他却很大方——只要是他需要的,父母都会想尽办法满足他。

回到家,李问兴奋地收拾着行李。他把衣服叠好,一件一件放进行李箱里,每一件都抚平,怕皱了。他拉着行李箱,在屋里走来走去,轮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在安静的屋里很明显。父母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他,笑着说:“还是个孩子,一点小事就这么开心。”

晚上,父亲把李问叫到床前,当着母亲的面,拿出一沓现金。现金是用报纸包着的,有点旧,父亲一张一张地数着,一共8000块。然后,他又拿出一张绿色的农业银行卡,递给李问:“这里面有2000块钱,你到了学校,别舍不得吃,一定要吃饱吃好。钱不够了,就给家里打电话,我再给你打。”

李问接过现金和银行卡,心里异常激动。他从小到大,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他把钱拿出来,一张一张地数着,数了一遍又一遍,生怕数错了。他抬头看着父亲,笑着说:“爸,你放心,我在学校肯定好好吃饭,好好学习。”

父亲点了点头,又嘱咐道:“到了学校,要跟同学好好相处,别跟同学吵架。遇到什么事,要多跟老师沟通,别自己扛着。”

李问一一答应下来,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把钱和银行卡放在枕头底下,心里既开心又感动。他以为父母还有钱,却不知道,为了给他凑学费和生活费,父母几乎掏空了家中的全部积蓄——家里卖麦子的钱,卖玉米的钱,还有父亲向亲戚借的钱,都给了他。父母平时在家,几乎连荤腥都见不到,父亲刚刚化疗完,正是需要补充营养的时候,却舍不得买一点肉吃。

又过了一两天,大哥回来了。大哥当时刚刚换了工作,本来已经去新单位报到了,可他跟新单位协商后,抽出时间回来,送李问去上大学。

大哥一进门,就看到了李问的行李箱,笑着说:“老二,你要去上大学了,爸妈怎么不给你买个好一点的行李箱?这个行李箱看起来质量不怎么样啊。”

李问有点不服气,说:“这是我自己选的,不是爸妈挑的。我觉得挺好的,又大又结实。”

大哥无奈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可后来的实践证明,大哥说的是对的——这个行李箱的质量真的很差,还没到学校,在路上的时候,两个滑轮就坏了。

晚上,父亲、大哥和李问坐在桌子旁,吃着饭,喝着酒。桌上的菜很简单,只有一盘炒鸡蛋和一盘凉拌黄瓜,可三个人却吃得很开心。大哥跟李问聊起了大学的生活,说大学里有很多社团,有很多活动,让他到了学校后,多参加一些社团活动,多认识一些朋友。

酒足饭饱后,大哥趴在桌子上,拿出一个旧笔记本,开始写路线计划。他一边写,一边跟李问说:“明天早上,咱们先坐大巴车到市里,然后从市里坐火车到学校。火车要坐30多个小时,你到时候要注意安全,别把东西弄丢了。”

母亲坐在旁边,一边包粽子,一边听他们说话。她包的是肉粽,是李问最爱吃的。大哥上大学的时候,母亲也给他包了很多粽子,让他带着去学校。李问知道,母亲是想让他在火车上吃,也想让他尝尝家的味道。

李问坐在旁边,收拾着自己的行李。奶奶时不时走进来,把自己舍不得吃的核桃、红枣塞给李问,让他带到学校去。李问每次都把东西还给奶奶,笑着说:“奶奶,你自己留着吃吧,我在学校能买到。”奶奶总是笑着说:“傻孩子,学校的哪有家里的好吃。”

一晚上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天刚蒙蒙亮,母亲就起床了,开始煮粽子,准备早饭。早饭很简单,就是粥和粽子。李问吃了两个粽子,干了一大碗粥。

吃完早饭,全家人骑着自行车,去镇上赶大巴车。路上的天还没亮,只有启明星挂在天上,空气有点凉,吹在脸上很舒服。中途,他们遇到了外公。外公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车筐里放着几个苹果,看到他们,赶紧停下来:“老二要去上大学了?我来送送你。”

李问有点惊讶:“外公,你怎么来了?这么早,你不是还要去田里干活吗?”

外公笑着说:“干活不急,送你更重要。这几个苹果,你拿着在路上吃。”

李问接过苹果,苹果有点凉,还带着外公手上的温度。他看着外公的脸,外公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脸上布满了皱纹,手上的老茧很厚,都是干活留下的痕迹。李问的心里有点酸,小声说:“外公,谢谢你。”

一家人在马路边上等着大巴车,聊着天。外公嘱咐李问,到了学校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学习;母亲嘱咐他,要多吃点饭,别舍不得花钱;父亲嘱咐他,要跟同学好好相处,有什么事就给家里打电话。

不一会儿,一辆黄色的大巴车缓缓开来。李问和大哥拿起行李,上了车。他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车窗玻璃有点脏,能看到外面的家人。

大巴车发动了,李问和大哥向车窗外的亲人们挥手告别。耳旁传来母亲的声音:“老二,在学校别舍不得吃,别舍不得穿,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父亲也挥着手,嘴里说着什么,可李问听不清了。

车越开越远,亲人们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几个模糊的黑点。李问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这是他第一次离开家,第一次去这么远的地方。他不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样的大学生活,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到家。

大哥拍了拍李问的肩膀,笑着说:“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以后你要经历的事情还多着呢,要坚强一点。”

李问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他看向车窗外,风景慢慢后退——麦田、村庄、河流、树木……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就要翻开新的一页了。

大巴车驶离了小镇,向着市区的方向开去。车窗外的风景逐渐变化,从农田变成了工厂,从低矮的平房变成了高楼大厦。李问靠在车窗上,心里既不舍,又充满了期待——他不知道,在遥远的青川省,在那所陌生的大学里,等待他的会是什么样的未来。但他知道,无论未来遇到什么困难,他都要坚强,因为他身后,有家人的支持和爱。

就这样,李问和大哥踏上了前往西部的旅程。这是李问人生中的第一次西部之旅,也是大哥第一次去西部。他们坐在大巴车上,看着窗外的风景,聊着天,心里都充满了期待。他们不知道,这趟旅程,将会改变李问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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