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暮色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沉沉压在朱雀大街的檐角上。
苏清欢倒在半山腰的小路上,
鼻尖几乎要蹭到那滩逐渐凝固的血迹 —— 那是属于原主的血。“还愣着干什么?
拖去乱葬岗!” 粗嘎的嗓音带着不耐烦的踹踢,她后腰一阵剧痛,却死死咬住牙关没出声。
脑子里两股记忆正像煮沸的汤药般翻腾,二十世纪医学院解剖室里福尔马林的味道,
混着大唐长安城深秋的桂花香,呛得她胸腔发闷。三天前她还是市一院最年轻的病理科医师,
为了攻克一个罕见病例在实验室熬了三个通宵,再次睁眼就成了长安城苏记药铺的嫡女。
原主是个怯懦的姑娘,只因撞破了继母柳氏与账房先生的私情,
就被柳氏以 “失足跌落” 为由,从后山上推了下去。“姑娘…… 没气了。
” 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厮探了探她的鼻息,声音发颤。柳氏穿着一身藕荷色绫罗裙,
鬓边斜插着支赤金点翠步摇,纤手掩着口鼻,语气嫌恶:“死了正好,省得麻烦。
用麻袋裹严实了,扔去乱葬岗,别叫野狗扒出来脏了咱们苏府的地。
”两个小厮战战兢兢地用粗麻袋装了她,借着暮色往城外拖拽。
麻袋粗糙的纤维磨得伤口***辣地疼,颅内的钝痛像钟摆般反复敲打着神经。不知过了多久,
颠簸的震动突然停下,一股浓烈的腐臭味钻进鼻腔 —— 是乱葬岗特有的腥气,
混杂着烂草与腐肉的酸馊味。“赶紧扔了走吧,这地方邪乎得很。
” 一个小厮的声音带着哭腔,“听说前阵子有具女尸半夜坐起来了……”另一个刚要接话,
麻袋里突然传来一声闷响。两人吓得同时后退半步,就见麻袋剧烈地蠕动起来,
一道血痕从袋口渗出,紧接着 “哗啦” 一声,麻袋被撕开个大口子。苏清欢猛地坐起身,
额前的碎发被血黏在脸上,断裂的肋骨让她每喘一口气都像刀割般疼。她茫然地眨了眨眼,
看清眼前两个小厮惊恐的脸,突然想起自己此刻的模样 —— 满身血污,衣衫破碎,
从麻袋里直挺挺坐起,活脱脱就是传闻里的诈尸。“鬼…… 鬼啊!
”两个小厮的尖叫声刺破夜空,其中一个当场双腿一软瘫在地上,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另一个连滚带爬地转身就跑,没跑两步被石头绊倒,脑袋磕在断碑上也没了动静。
苏清欢捂着剧痛的胸口,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个小厮,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牵动伤口,
疼得她龇牙咧嘴,却也让混沌的脑子彻底清醒。她能感觉到颅内轻微的出血正在压迫神经,
左侧肋骨至少断了两根,后腰的钝痛提示可能有内出血 —— 这些要是放在现代医院,
只要及时处理就能保命,但在这连消毒概念都没有的大唐,任何一点感染都可能致命。
她挣扎着爬出麻袋,
摸到藏在袖袋里的东西 —— 那是原主出事前刚从药铺柜台上拿的半盒银针,
本是要给卧病在床的父亲送去针灸用的。指尖触到冰凉的银针,心里陡然生出一股底气。
走到那个晕倒的小厮身旁,银针照着穴位扎进去,小厮缓缓睁开双眼,看到眼前人,
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着,两腿之间也流出一股难闻的液体来。苏清欢看他,
冷冷地说:“告诉柳氏,我苏清欢命大,阎王爷不收。从今往后,我与她恩断义绝,
再不相干!”乱葬岗的风卷着腐臭气息掠过耳畔,远处传来野狗的嚎叫。
苏清欢咬着牙站起身,目光扫过晕死过去的两个小厮,踉跄着朝城西方向走去。
记忆里那个被柳氏刻意抹去的名字愈发清晰 —— 原主的外祖父,
住在城西贫民窟的老郎中。夜色渐浓时,
苏清欢终于凭着模糊的记忆摸到了城西那片低矮的土坯房。敲开第三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举着油灯出现在门后,看清她的脸时,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欢欢?
”外祖父的眼泪落在她脸上,温热的触感让苏清欢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
眼前一黑便栽倒在地。再次醒来时,她躺在铺着干草的土炕上,伤口已经被仔细清理过,
断骨处用夹板固定好,后腰也敷上了清凉的草药。“好孩子,是外祖父没用,护不住你娘,
也护不住你。” 老郎中坐在炕边,给她喂着熬得浓稠的米汤,声音哽咽。
苏清欢小口吞咽着,突然抓住他的手:“外祖父,您认识字吗?懂医书吗?”老者愣了愣,
点头道:“你外祖父年轻时也是太医院待过的,只是后来……” 他没再说下去,
只是从墙角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箱里翻出几本泛黄的医书,“这些都是当年我偷偷带出来的,
你要是想学,外祖父教你。”苏清欢看着那些用毛笔书写的蝇头小楷,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她有现代医学的底子,若是能将中西医结合,别说在这大唐立足,就算是向柳氏复仇,
也有了最锋利的武器。接下来的五个月,苏清欢一边养伤,一边疯狂吸收着中医的知识。
外祖父的医书里不仅有草药图谱和针灸穴位,还有许多太医院的秘方和病例记载。
她惊讶地发现,唐代的外科手术其实已有雏形,只是缺乏消毒和麻醉的概念,死亡率极高。
“外祖父,您看这个。” 她指着《千金方》里关于肠痈的记载,“这里说用刀剖开腹部,
取出病灶,再缝合。可为什么成功率不到一成?”老郎中叹了口气:“开刀后伤口总要化脓,
病人多半是疼死或烂死的。”“我知道原因。” 苏清欢眼神发亮,“是因为细菌感染。
我们看不见的微小虫子会从伤口钻进身体,让伤口腐烂。
” 她用炭笔在纸上画出显微镜下的细菌形态,虽然解释得磕磕绊绊,老郎中却听得入了迷。
春暖花开时,苏清欢已经能拄着拐杖行走。她对外祖父说:“我们开个小药铺吧,
就叫‘回春堂’。” 老郎中有些犹豫,柳氏在长安城的药行里颇有势力,
他们这样的小人物根本斗不过。“外祖父,您信我。” 苏清欢握紧他的手,
“我们不治达官贵人,就治那些看不起病的穷人。只要能救人,就不怕没有立足之地。
”回春堂开在贫民窟的路口,一间小小的土坯房,门前挂着两串晒干的艾草。起初没人敢来,
毕竟谁也不信一个年轻姑娘能治病。直到第七天,一个被恶犬咬伤的孩童被父母抱着闯进来,
伤口已经发炎流脓,孩子发着高烧,眼看就要不行了。“求求您,救救我的娃!
” 妇人跪在地上磕头,额头都磕出了血。苏清欢深吸一口气,让外祖父烧开水,
又找出烈酒 —— 这是她能找到的最接近酒精的东西。“你们都出去,外祖父帮我按住他。
” 她将银针在火上烤过,快速刺入孩子的几个止痛穴位,然后用烈酒冲洗伤口,
忍着恶心清除腐肉,最后撒上用几种草药研磨成的消炎粉,用煮沸过的麻布包扎好。
整个过程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外面的父母听得肝肠寸断。三天后,当孩子退烧,
伤口开始愈合时,回春堂的名声在贫民窟里传开了。苏清欢用草木灰和油脂做出简易肥皂,
要求来看病的人必须先洗手;她把刀子放在滚水里煮过才使用,大大降低了伤口感染的概率。
这些奇怪的举动起初引来不少非议,但随着被她治好的人越来越多,
人们渐渐开始信服这个年轻的女大夫。有溃烂的褥疮被她用清创术治好的老人,
有难产的妇人被她用改良过的助产手法救下,甚至有被郎中判了***的肺痨病人,
在她开的药方调理下渐渐好转。一日,当地里正的独子突发急病,上吐下泻不止,
请来的几个郎中都束手无策。里正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找到回春堂,
苏清欢诊断后判断是急性肠胃炎,大概率是食物中毒引起的。
她立刻用针灸缓解病人的腹痛症状,又开了具有止泻、消炎作用的草药方剂,
同时让人用温水给病人擦拭身体降温。经过两天两夜的悉心照料,里正的儿子终于转危为安。
里正感激涕零,不仅送来了丰厚的谢礼,还在公开场合大力宣扬苏清欢的医术,
回春堂的名气渐渐传到了长安城的其他角落。柳氏得知回春堂的存在后,心中十分不安,
她派人去贫民窟散布谣言,说苏清欢的医术是旁门左道,用的药有毒性。一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