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这夜,我妈照例给死人烧纸扎。她今年烧的是个俊俏男纸人,画皮栩栩如生,
还对我眨眼睛。“别看,纸人沾人气会活。”我妈急忙把我拉回屋。半夜,
那纸人却站在我床头:“小乔,我来娶你了。”我吓得魂飞魄散,
因为我妈在隔壁冷笑:“慕家女儿世代都是纸***...”更可怕的是,
我摸到胸口竟然没有心跳。1中元节晚上,我家院子中间又堆起了火。黄纸、元宝,
还有今年这个特别扎眼的男纸人。篝火一跳一跳,映得那纸人的脸跟活了一样。
我妈拿着酒壶,一边往火里洒,一边叽里咕噜念叨,都是给那边听的客气话。
我靠着门框啃苹果,眼睛没离开那个纸人。啧,今年这个做得是真俊。眉眼看得出神,
嘴角好像还带着点笑。纸扎的手艺能好成这样?我妈肯定又偷偷加钱了。火苗子蹿上来,
舔着纸人的脚,那身子慢慢卷曲、发黑。忽然,那纸人的眼珠子动了一下,直勾勾转向我,
眨了一下。我苹果差点掉地上,揉揉眼再去看。就这一下,我妈猛地回头,脸白得吓人,
几步冲过来一把将我拽进屋里,力气大得吓人。“死丫头!告诉过你别盯着看!
纸人沾了活人的热气,会邪性!”她声音发颤,不像吓唬我。“妈,
它刚才好像……”“没有好像!回去睡觉!听见动静也别出来!”她几乎是把我摔进里屋,
砰地关上门。我心里发毛,总觉得哪儿不对。院子里火还在烧,噼啪作响。半夜,
我睡得迷迷糊糊,冷不丁醒了。屋里黑得渗人。窗户那边,好像立着个黑乎乎的影子。
我汗毛瞬间炸起,摸向床头开关。“啪。”灯没亮。停电了?那影子动了一下,缓缓转过身。
月光透过窗帘缝,刚好照亮一张脸——白得瘆人,脸颊两团突兀的腮红,
嘴角咧到一个不可能的角度。是那个男纸人!它应该烧成灰了才对!它一点点挪到我的床边,
低下头,纸糊的头发擦过我的脸,冰凉冰凉。
个干涩、像是摩擦出来的声音响起来:“小乔……时辰到了……我来娶你了……”我吓疯了,
想叫,喉咙像被掐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拼命往墙根缩,被子蒙住头,全身抖成筛子。
就在这时,隔壁传来低低的笑声。是我妈!她在笑,声音又冷又尖,透过薄薄的墙板传过来,
清清楚楚:“……忍了十八年,总算成了。慕家的女儿,世代都是纸***……这是你的命,
跑不掉……”纸***?慕家?墓家!我脑子里嗡的一声,炸了。
无数零碎的片段往脑子里冲——我妈每年中元节异常的严肃,家里那些奇怪的禁忌,
她看我时那种深不见底的眼神……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最亲人背叛的冰冷猛地攥紧我的心口。
我下意识地伸手死死按住左胸。衣服底下,一片死寂。没有心跳。一下都没有。
我整个人僵在床上,连抖都不会了。血液好像瞬间冻住,指尖冰凉。
那纸人冰凉的手已经摸到了我的脚踝,一点点往上。隔壁,我妈的笑声还没停,
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满足。我的胸口,空空荡荡。2那纸人冰凉的手顺着我的小腿往上爬,
像一条蛇。我猛地一蹬腿,踹在它身上,发出“噗”一声闷响,
像是踹进了一堆扎实的棉花里,软得吓人。它纹丝不动,脸上那抹诡异的笑容都没变一下。
“小乔……听话……”那干涩的声音又响起来,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耐心。
我疯了似的往后蹭,脊背狠狠撞在冰冷的墙上,退无可退。眼睛死死瞪着它,
喉咙里终于挤出一点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滚开!”隔壁我妈的笑声停了,
换成一种冷硬的命令:“慕小乔!安生点!这是你的造化!”造化?
把我变成个没有心跳的怪物,嫁给一个纸扎的鬼东西,这叫造化?
恐惧被一股滔天的愤怒和恶心压下去一点。我哆嗦着手在床头乱摸,
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是我的手机!我想都没想,抓起来狠狠朝那纸人砸过去!“砰!
”手机砸中它的额头,屏幕瞬间碎裂。它只是晃了一下,额头上留下一个小凹坑。
但这点阻碍够了!我趁它停顿的那一秒,连滚带爬地从床的另一边翻下去,
手脚并用地往门口冲。胸口空荡荡的感觉让我一阵阵发晕,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我的手摸到冰冷的门把手,用力一拧——锁死的!“妈!开门!放我出去!
”我拼命拍打着门板,声音带上了哭腔。外面静悄悄的,只有那纸人缓慢转身,
纸脚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它不紧不慢地朝我逼近。“没用的,小乔。
”我妈的声音隔着一层门板传来,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门我锁死了。乖乖的,等仪式完成,
你就都明白了。”仪式?什么狗屁仪式!绝望像冰水一样浇下来。我背靠着门滑坐在地上,
看着那个越来越近的苍白影子。它的手指伸过来,快要碰到我的脸。我闭上眼,
脑子里一片空白。突然——“嗡…嗡…嗡…”一阵沉闷的震动声猛地从我手里传来。
我猛地睁开眼,是我那个屏幕碎裂的手机!它竟然还在工作,屏幕上闪烁着微光,
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而那只几乎要触碰到我睫毛的纸手,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
猛地缩了回去!纸人脸上那僵硬的笑容第一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停顿,
它低头看向自己微微焦黑的手指尖。电话!光!它怕这个?求生的本能瞬间爆发,
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按下了接听键,同时嘶声大喊:“救命!我在家!
有个纸人!我妈疯了!救——”“嘟…嘟…嘟…”电话突然被挂断了。但不是我这头挂的。
因为我清楚地听到,隔壁传来我妈气急败坏的咒骂,
还有……另一部手机被狠狠砸在地上的声音!她刚才在监听?
还是……那个电话根本就是她掐断的?纸人似乎被手机的光芒激怒了,它不再缓慢,
猛地朝我扑来!我尖叫着举起发光的手机屏幕对准它!它扑过来的动作再次僵住,
发出一种尖锐的、像是纸张被剧烈揉搓的嘶嘶声,猛地后退,撞在旁边的衣柜上。有用!
光真的有用!我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背靠着门,双手死死举着手机,
屏幕那点微弱的白光像一把脆弱的匕首,横在我和那个恐怖的纸人之间。它停在阴影里,
歪着头,用那对没有生命的眼睛“看”着我,脸颊上的腮红在手机光线下红得滴血。
我们僵持着。心脏的位置一片死寂,但我全身的血液都在轰鸣。隔壁也彻底没了声音。
死一样的寂静里,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和纸人偶尔发出的、细微的纸张摩擦声。
它还在等我松懈。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死在这,更不能变成什么鬼“纸***”!
我妈到底是谁?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就在我胳膊酸麻得快举不住手机时——“叩、叩、叩。
”三声缓慢而清晰的敲门声,突然从我背靠的门板外面传来。紧接着,
一个低沉又有点耳熟的男人声音隔着门响起,
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平静:“请问……慕夫人在家吗?我来接……我的新娘。
”3门外那个低沉的声音一响,屋里的纸人猛地顿住了。它僵在原地,歪着的脑袋慢慢摆正,
那双画出来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房门,脸上那点诡异的兴奋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的专注。我举着破手机,心脏的位置空得发疼,大气不敢出。
来接新娘?还有另一个?隔壁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我妈的声音响起来,
竟然透着一丝慌乱和……恭敬?“来、来了!您……您怎么提前到了?
这边……这边还没准备好……”“无妨。”门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却带着一股子渗人的寒意,“我自己来看看。”我背后的门把手,突然“咔哒”一声,
轻轻转动了半圈。锁死的!它从外面转动了!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从门边弹开,
死死盯着那微微颤动的黄铜把手。它又转了回去,恢复原状。门外安静了一瞬。然后,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几乎是贴着我刚才靠过的门缝,低低地传进来,
带着一股纸灰般的阴冷:“里面……好像有别的‘东西’?”我妈的声音瞬间拔高,
尖利得刺耳:“没有!绝对没有!是……是丫头不听话,我在教训她!您放心,
仪式马上就好,保证干干净净的新娘给您送过去!”“最好如此。”门外的声音冷了下去,
“慕夫人,别忘了你慕家的本分。时辰误了,你们担待不起。”“是是是!不敢!不敢!
”外面再没声音了。我靠着冰冷的墙壁,慢慢滑坐下去。我妈和门外那东西的对话,
信息量大得让我头皮发麻。她怕门外那个。门外那个,才是正主?这个纸人是个冒牌货?
还是……开胃菜?我猛地看向那个纸人。它依旧盯着门的方向,一动不动,像个真正的死物。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它身上那种迫人的邪气淡了点,甚至……有点茫然?
隔壁传来我妈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翻找东西的哐当声,像是在着急忙慌地准备什么。机会!
现在她注意力被门外的东西牵制住了!我喘着粗气,目光飞快地扫视这个狭小的房间。窗户!
对,窗户外面是老旧的防盗网,但好像有一根栏杆锈断了,我用脚踹过,有点松!
我手脚并用,无声地爬向窗户。胸口空荡的感觉让我一阵阵发虚,
但求生的欲望撑着我一口气蹭到窗台下。我小心翼翼地站起来,
伸手去推那扇锈迹斑斑的窗户。“吱呀——”老旧的合页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我浑身一僵,
猛地回头。那个纸人不知何时已经转了过来,正面对着我。但它没有扑上来,
反而……往阴影里缩了缩,那双画出来的眼睛,竟然看向了我刚才靠过的房门方向。
它好像在……害怕?怕门外那个“正主”?顾不上那么多了!我铆足了劲,用力一推窗户!
“哐当!”窗户猛地撞开,冷风瞬间灌了进来。几乎同时,我房间的门被猛地拍响,
我妈在外面厉声尖叫:“慕小乔!你想干什么!给我回来!”我抓住那根松动的防盗网栏杆,
用尽全身力气往外掰!锈蚀的金属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居然真的弯出了一个能容我钻出去的缝隙!楼下是黑漆漆的巷子。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
那个纸人缩在房间最暗的角落,像个被丢弃的破烂玩具。房门被我妈拍得砰砰作响,
门板都在颤抖。我一咬牙,从那缝隙里硬钻了出去,衣服被刮破,冰冷的铁锈蹭在皮肤上。
纵身往下一跳!失重的感觉猛地袭来,砸进楼下堆放的废纸箱里,发出巨大的声响。
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但那片空荡的胸口却猛地一缩,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瞬间窜遍四肢百骸。
我挣扎着爬起来,瘸着腿就往巷子口的光亮处疯跑。身后传来我妈尖锐到变形的嘶吼,
穿透夜空:“慕小乔!你跑不了!你活着是纸***!死了也是纸人鬼!
你根本就不是——”一声闷响,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人猛地掐断了脖子。我拼命跑,
不敢回头。冲出路灯昏暗的巷子,冲到外面车来车往的大街上,混入深夜稀疏的人群。
冷风灌进我破掉的衣服,冻得我瑟瑟发抖。我扶着路边冰冷的广告牌,弯下腰剧烈地喘息,
试图吸入一点活人的空气。旁边便利店明亮的玻璃窗映出我的样子——头发凌乱,脸色惨白,
衣服破烂,像个疯子。我下意识地捂住左胸。那里,依旧是一片死寂。什么都没有。
玻璃映出的影子身后,街角阴影里,一个模糊的、苍白的轮廓静静地立在那里,
脸颊两团腮红,在霓虹灯的闪烁下,忽明忽暗。它跟出来了。不是我妈放出来的。
是它自己……跟出来了。4我猛地扭头看向街角。阴影里空空荡荡,
只有霓虹灯的光怪陆离地闪烁,刚才那个苍白的轮廓像是我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