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南城,蓝花楹开得正盛。林晓抱着一摞设计图纸,快步穿过公司大堂。她今天起晚了,
头发随意扎成马尾,额角还沾着一点水彩颜料。“小林,会议室有人找你。
”前台小李挤眉弄眼地补充道:“是个帅哥,看起来挺着急的。”林晓困惑地看了眼手表,
早上九点二十,她没约客户在这个时间见面。推开会议室的门,一个高大的背影正站在窗前,
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您好,我是林晓,请问是您找我吗?”男人转过身来。刹那间,
林晓感觉会议室里的空气凝固了。那张脸既熟悉又陌生,眉眼间还能辨认出少年时的轮廓,
却已经完全褪去了青涩,多了份成熟坚毅。“晓晓?”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确定。
这个称呼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林晓记忆深处的那扇门。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叫她。
“...江枫?”男人脸上绽放出笑容,那笑容与他十一岁时一模一样,
只是少了两颗门牙的空隙早已被整齐的牙齿填满。“真的是你!我刚才在前台看到你的名字,
还以为是重名的人。”江枫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住了,
似乎不确定该如何继续这场时隔十年的重逢。林晓的大脑一片空白。十年前,
江枫一家突然搬离南城,连道别都没来得及。她曾经写过无数封信,全都石沉大海。
久而久之,她将那段记忆封存起来,假装从不曾有一个叫江枫的少年占据了她整个童年。
而现在,他站在这里,西装革履,与记忆中那个穿T恤短裤、浑身是土的男孩判若两人。
“你怎么...”林晓一时不知从何问起。“我们公司要和你们设计所有个项目合作,
我被派来做对接。”江枫解释道,目光却不曾从林晓脸上移开,“你变了很多,
又好像一点没变。”林晓下意识地摸了摸额角的颜料,突然意识到自己素面朝天,
还穿着沾有颜料的工作服,顿时有些窘迫。“抱歉,
我不知道是...我应该先回去换件衣服。”“别,”江枫急忙道,“这样很好,
很像我记忆中的晓晓。”会议室里的气氛再次微妙起来。林晓轻咳一声,
将话题转向工作:“所以,是什么项目?”“城东那片老街区改造,我们公司负责投资开发,
需要你们设计所提供景观设计方案。”江枫从公文包中拿出一份文件,
“特别是中心广场那棵蓝花楹,开发商希望尽可能保留,需要围绕它做设计。”蓝花楹。
林晓的心跳漏了一拍。“我知道那棵树,”她轻声说,“小时候我们常在那里玩。
”江枫的眼神柔软下来:“你还记得。”怎么会不记得?
那棵蓝花楹承载了他们太多童年回忆。夏天他们在树荫下追逐嬉戏,
秋天捡拾飘落的花朵做成书签,冬天光秃秃的枝条上挂满他们的愿望,春天则是一树紫云,
美得让人屏息。更重要的是,那棵树见证了他们仓促的分别。
林晓强迫自己回到现实:“我会负责这个项目的设计。”“太好了,”江枫的笑容更明显了,
“那我们以后会经常见面了。”会议结束后,林晓仍然感觉有些不真实。
她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看着自己泛红的脸颊,不禁嘲笑起自己的反应。十年过去了,
他可能早已不是记忆中的那个少年,而她自己,也不再是那个只会跟在他身后跑的小女孩了。
回到工位,同事苏雨立刻凑过来:“听说有个帅哥找你?什么情况?”“小时候的邻居,
”林晓简短地回答,“现在他们公司和我们所有合作项目。”“青梅竹马啊!
”苏雨眼睛一亮,“帅不帅?单身吗?”林晓无奈地摇摇头:“工作而已。别想太多。
”但她自己却忍不住回想刚才的一幕幕。江枫的左手无名指上没有戒指,
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十年时间,足以让一个人彻底改变。他为什么从不回信?
这些年他在哪里?做什么?这些问题在她脑海中盘旋,却一个也问不出口。接下来的日子,
江枫果然如他所说,经常出现在设计所。他总是能找到各种理由过来讨论方案,
有时甚至只是送一些“相关资料”。林晓不得不承认,工作中的江枫专业而高效,
与记忆中调皮捣蛋的男孩截然不同。他总能精准地指出设计中的问题,
同时给予充分的尊重和肯定。渐渐地,林晓开始期待他的到来,
甚至会不自觉地在出门前多花几分钟打扮自己。一周后,他们决定一起去勘察现场。
深秋的南城,风中已带着凉意。那棵蓝花楹矗立在老街中央,枝叶茂盛,
紫色的花朵如云如雾,风一吹便簌簌落下,铺满一地浪漫。“它比记忆中更大了。
”江枫仰头望着树冠,轻声说道。林晓点点头,从包里拿出测量工具:“我先采集一些数据。
”她绕着树走了一圈,仔细记录着树的尺寸和周围环境。江枫没有打扰,
只是静静地跟在她身后,偶尔在她需要时递上工具。工作告一段落,林晓靠在树干上休息。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在她脸上跳跃。江枫突然伸出手,
轻轻从她发间取下一朵飘落的蓝花楹。这个动作太过自然,又太过亲密,两人都愣住了。
时光仿佛倒流回十年前,当他们还是孩子时,江枫也曾这样为她取下头上的落叶花瓣。
“谢谢。”林晓轻声说,感觉自己的耳朵在发烫。江枫摩挲着那朵小花,
突然问道:“你还生我的气吗?”林晓惊讶地抬头:“生气?”“当年我们不辞而别,
”江枫的目光落在远处的老房子上,“我本想给你写信,但父母离婚的事太突然,
妈妈带着我去了北方,一切都很混乱。”林晓从未想过是这样的原因。
她一直以为江枫是忘记了她,不愿意回信。“你父母...”她不知该如何问下去。
“他们吵了很多年,终于决定分开。”江枫的语气平静,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妈妈受不了南城的一切,执意要回北方老家。我们走得很匆忙,几乎没时间跟任何人道别。
”林晓想起那些石沉大海的信件,突然明白了什么:“我给你写了很多信。”“我知道,
”江枫的眼神暗了下来,“很久以后我才从爸爸那里收到那些信。那时已经过去大半年,
我想回信,却不知道从何写起。随着年龄增长,越发觉得抱歉,就越发不敢联系你。
”这番解释简单直接,却解开了林晓心中十年的结。原来不是被遗忘,
只是年少无力面对突如其来的分别。“都过去了,”她微笑着说,“孩子们总是要长大的。
”江枫凝视着她:“但你还在画画,我看到了你办公室墙上的设计图。小时候你说要当画家,
现在你做到了。”林晓有些惊讶:“你还记得?”“我记得关于你的很多事情。
”江枫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这一刻的宁静。回程的路上,气氛轻松了许多。
他们聊起各自的大学时光,专业选择,甚至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趣事。但林晓能感觉到,
有些话题江枫仍在回避,尤其是关于他父亲的事情。分别时,
江枫突然说:“周六老街有个集市,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或许能给我们一些设计灵感。
”林晓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她告诉自己这只是为了工作,但心中某个角落知道,
她期待着与江枫的再次相见。周六的阳光格外明媚。老街集市人声鼎沸,各式小摊沿街排开,
售卖着手工制品、传统小吃和新鲜农产品。林晓到的时候,江枫已经等在路口,
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比西装革履时多了几分少年气。“抱歉,等很久了吗?
”林晓小跑着上前。她特意穿了条淡紫色的连衣裙,与这个蓝花楹盛开的季节相呼应。
江枫的眼睛亮了一下:“刚到。你穿这颜色很好看。”两人随着人流慢慢走着,
偶尔在感兴趣的摊位前驻足。林晓被手工制作的蓝花楹书签吸引,正犹豫要买哪个,
江枫已经付钱买下了一对。“送你一个,”他将其中一个递给林晓,“还记得吗?
小时候我们常捡落花做成书签。”林晓接过书签,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江枫的手,
一阵微妙的电流感从接触点蔓延开来。“记得,”她低声说,
“你总说我的书签做得比你的好看。”“因为事实如此。”江枫笑道。他们继续向前走,
经过一个糖画摊位时,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小时候,这是他们最期待的零食,
总是攒着零花钱一起来买。“要不要重温一下童年?”江枫提议。老师傅手法娴熟,
不一会儿就做出了两个精致的糖画,一个是小兔子,一个是小龙——正是他们当年的生肖。
林晓举着糖画,忍不住笑了:“我们好像两个长不大的孩子。”“偶尔做回孩子也不错。
”江枫看着她说,眼神温柔。他们在广场的长椅上坐下,享受着阳光和甜味。
林晓注意到江枫的左腕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以前从未见过。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
江枫不自然地拉了拉袖子。“什么时候弄的?”林晓轻声问。江枫沉默了一会儿,
才回答:“搬到北方后的第二年。那时候不太适应新环境,和当地的孩子起了冲突。
”林晓难以想象总是笑着的江枫会与人打架:“为什么?”“他们嘲笑我的南方口音,
说我爸爸不要我了。”江枫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涩,“那时候年轻气盛,
就动了手。”“你父亲...”林晓犹豫着是否该问下去。“他后来再婚了,有了新的家庭。
”江枫简短地说,“我和妈妈生活,偶尔暑假会回南城看他。
但每次回来都觉得这里既熟悉又陌生,尤其是...”他停顿了一下,
“尤其是知道你也许还在生我的气,就更不敢找你了。”林晓的心微微作痛。她从未想过,
当年的不辞而别对江枫来说也是一种遗憾和负担。“我没有生气,”她轻声说,
“只是很想念我的朋友。”江枫转头看她,阳光在他眼中折射出温暖的光芒:“我很抱歉,
晓晓。这些年我常常想起你,想起我们一起度过的童年时光。那是我最快乐的回忆。
”“我也是。”林晓微笑着说。集市渐渐散去,夕阳为老街披上一层金色外衣。
他们漫步回到那棵蓝花楹下,树上系着不少许愿牌,随风轻轻摇曳。“要不要也许个愿?
”江枫提议。林晓写下愿望,小心地系在较低的树枝上。江枫的许愿牌挂得更高一些,
她没能看到上面的内容。“你写了什么?”林晓好奇地问。
江枫神秘地笑笑:“说出来就不灵了。”分别时,
江枫认真地看着林晓:“谢谢今天陪我重温童年。这对我来说...意义重大。
”“我也很开心。”林晓真诚地说。回到家,林晓将蓝花楹书签夹在最常翻阅的设计图册中。
那天晚上,她梦见了十年前的夏天,两个孩子在蓝花楹下追逐嬉笑,梦中的阳光明亮而温暖。
项目稳步推进,林晓的设计方案初具雏形。她决定以那棵蓝花楹为核心,
打造一个开放式的文化广场,保留老街的历史风貌的同时,融入现代元素。
江枫对她的设计赞不绝口,只提出了几处小修改意见。然而,就在设计方案即将最终确定时,
问题出现了。一天早晨,林晓接到江枫的电话,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晓晓,
公司高层看到了设计方案,他们对保留古树的提议有异议。”“为什么?
那是整个设计的灵魂!”林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开发商认为那棵树占据了最佳商业位置,他们想砍掉树,在那里建一个大型音乐喷泉。
”江枫的声音透着疲惫,“我尽力争取了,但他们的态度很坚决。
”林晓的心沉了下去:“没有其他办法吗?”“除非能证明那棵树有特殊价值,
或者是受保护古木。”江枫停顿了一下,“我查过了,它不在官方保护名录中。
而且...”“而且什么?”“而且他们打算加快工程进度,可能下个月就要动工。
”电话挂断后,林晓坐在办公桌前,久久不能平静。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那棵承载着无数人回忆的树被砍伐,
更不能接受自己的设计被如此商业化地篡改。思考良久,她做出了一个决定。第二天,
林晓没有去公司,而是来到了市立图书馆。她花费整整一天时间,
查阅所有关于那棵蓝花楹的资料。傍晚时分,
她终于在一本地方志中找到了想要的内容——那棵树已有百年历史,
是一位归国华侨为纪念逝去的爱人而种,象征着忠贞不渝的爱情。更令人惊喜的是,
书中还提到这棵树曾被列为“市保护树木”,虽然现在的名录中已没有记录。
林晓立刻拍照存档,并将这一发现告诉了江枫。“这是个好消息,”江枫的声音振奋了些,
“但我需要更多证据来说服高层。光是书中的记录可能不够。”接下来的几天,
林晓四处奔走。她走访了老街的老居民,收集关于那棵树的故事和记忆;她联系了环保组织,
寻求他们的支持;甚至开始在网络上发起保护古树的倡议。江枫也在公司内部尽力周旋,
争取时间。他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但话题几乎全是关于如何保住那棵树。一天深夜,
他们还在设计所加班整理材料。林晓累得趴在桌上睡着了,
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披着江枫的外套,而他仍在电脑前工作,
侧脸在屏幕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专注。“怎么不叫醒我?”林晓揉着眼睛坐起来。
江枫转头看她,微微一笑:“你睡得很香,不忍心打扰。”林晓看着他眼下的阴影,
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些天谢谢你。没有你的帮助,我做不到这么多。
”“这是我应该做的,”江枫轻声说,“不仅为了项目,也为了那棵树。它对我们都很重要,
不是吗?”四目相对间,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在空气中流动。林晓突然意识到,
这些日子与江枫的并肩作战,让她重新认识了眼前的男人。他不再是记忆中模糊的少年形象,
而是一个有担当、有情怀、值得信赖的成年人。“晓晓,”江枫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这些年,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事实上,我选择回南城工作,
一部分原因就是希望有机会能再见你一面。”林晓的心跳加速:“为什么现在才说?
”“因为我不确定你是否还想见到我,”江枫坦言,“而且我想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但现在我觉得,如果再不说,可能会永远错过。”他起身走到林晓面前,
蹲下来与坐着的她平视:“我仍然像小时候一样喜欢着你,甚至更多。
这份感情经过十年的沉淀,没有变淡,反而更加清晰。”林晓看着他的眼睛,
那里盛满了十年的思念与真诚。她终于承认,自己之所以如此在意那棵树,
不仅仅是因为它的历史价值,更因为它连接着她与江枫的过去。而现在的她,
也同样被眼前的男人吸引。“我也从来没有忘记你,”她轻声说,
“那些信...每一封都是我真实的思念。
”江枫轻轻握住她的手:“那我们这次不要再错过了,好吗?”林晓点头的瞬间,
江枫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宛如少年。他小心翼翼地拥抱她,
仿佛拥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就在这时,林晓的手机响起,是环保组织的工作人员打来的。
她接起电话,听着对方的消息,眼睛逐渐亮了起来。“太好了!谢谢您!”挂断电话后,
她兴奋地对江枫说,“环保组织找到了更多证据,证明那棵树确实曾被列为保护树木。
他们已经联系媒体,明天会召开新闻发布会!”江枫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做到了,晓晓!
你真的做到了!”第二天,新闻发布会在蓝花楹树下举行。多家媒体到场报道,
老街居民们也纷纷前来支持。林晓和江枫并肩站在一起,
讲述着这棵树的历史价值和文化意义。发布会结束后,开发商的态度明显软化。一周后,
他们正式通知江枫,公司决定修改方案,完全保留古树,并以林晓的设计为基础进行开发。
胜利的喜悦中,江枫牵着林晓的手,再次来到蓝花楹下。秋意渐浓,
树上的花朵已不如先前繁盛,但仍有点点紫色在枝头摇曳。“还记得你挂的许愿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