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夜的Daily Growing
喵梦的话像颗生锈的钉子,慢悠悠钉进丰川祥子的后颈——“如果换成我的话,我不会退出那女孩所在的队伍,无论自己是不是有苦衷。”
空气先于祥子的动作凝固。
喵梦后知后觉地往后缩了缩肩,她看见祥子垂在身侧的手指猛地绷紧,指节泛白,像是要把排练室地板抠出坑来。
下一秒,那双总是藏在刘海阴影里的眼睛抬起来,黄金瞳里的光骤然亮得刺眼,不是平时那种带着冷意的光泽,是淬了火的刃,要割破空气扑过来。
喵梦甚至能闻到淡淡的龙涎香,混着雨水的湿气,那是高纯度龙血躁动时独有的味道——她见过暴躁的祥子,却没见过这样的祥子,像被扒掉了所有伪装,只剩最原始的暴戾,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撕咬。
但那光只亮了一瞬。
就像被雨水浇灭的火星,黄金瞳里的锐意在眨眼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灰蒙蒙的暗。
祥子松开手,指节的白慢慢褪去,她踉跄了一下,后背撞在排练室的镜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镜子里映出她的影子,泡在雨雾里,连黄金瞳都像是蒙了层水膜,没了往日的锋利,只剩一种近乎透明的虚弱。
“别再说了。”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被窗外的雨声盖过一半,“你不懂。”
喵梦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敢再说话。
她看着祥子缓缓坐回折叠椅上,双手***染成蓝色长发里,肩膀微微垮下来。
这是她第一次见祥子这样,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不再是那个站在舞台上弹吉他时眼神发亮的乐队主唱,也不是那个偶尔会冷着脸把闹事者揍出livehouse的“黑祥”,只是个缩在椅子里的、没什么力气的人。
排练室里只剩下雨声,还有镜子反射的、一片模糊的雨景。
祥子闭上眼,指尖却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像是摸到了什么滚烫的东西——很多年前的那个雨夜,也是这样的雨,大得能把世界砸碎。
那时她骑着一辆旧自行车,车筐里放着刚从便利店买的关东煮,是给晚归的父亲留的。
丰川家还没“破产”,父亲还是那个总穿着定制西装、会把她抱起来转圈圈的男人,只是那段时间,他总在书房里待到很晚,烟灰缸里的烟蒂堆得像小山,母亲的照片被他摆在书桌正中间,相框擦得一尘不染。
她骑着车拐上高架桥下的辅道时,最先听到的是音乐。
是Daily Growing,母亲生前最喜欢的歌,旋律很轻,带着点爱尔兰小调的温柔,从高架桥上面飘下来,混在雨里。
她抬起头,看见高架桥上停着一辆黑色的迈巴赫,是父亲的车,车灯亮着,像两团暖黄色的火,映在积水的路面上,碎成一片波光。
不对劲。
空气像是冻住的玻璃,她想骑得再近些,却发现前轮像撞在无形的墙上,再也挪不动半分。
她跳下车,雨水顺着额发流进眼睛里,涩得发疼。
她看见高架桥上的迈巴赫旁边,站着一个很高的影子,不是父亲——那影子太庞大了,鳞片在车灯下反光,像碎掉的黑夜,有什么东西从那影子里伸出来,带着腥气的风扑面而来,她甚至能听见鳞片摩擦的声响。
然后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迈巴赫的挡风玻璃突然炸开,碎片像雨一样落下来。
她看见父亲的手从车窗里伸出来,五指张开,像是要抓住什么,却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音乐还在响,Daily Growing的旋律从变形的车门缝里钻出来,像被雨打湿的线,缠在她脖子上,勒得她喘不过气。
她想喊,想冲上去,可身体像被钉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黑色的影子抬起头,她看见一双红色的眼睛,比车灯还要亮,带着一种漠视一切的冷。
那影子动了一下,迈巴赫的车身瞬间凹下去一块,像被巨兽踩过的纸盒。
再然后,影子消失了。
没有任何预兆,就像从来没出现过。
只剩下那辆变形的迈巴赫,还有还在播放的音乐,Daily Growing的歌声在雨里飘着,越来越轻,越来越远。
她终于能挪动脚步,跌跌撞撞地跑上高架桥,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她扑到迈巴赫旁边,伸手去拉车门,车门是烫的,她的手被烫得发红,却像是没感觉到疼。
车里没有人。
只有母亲的照片放在副驾驶座上,相框没碎,照片上的母亲笑着,背景是春日的樱花。
音乐还在循环,唱到“she was a little girl,with a little curl”时,她终于蹲在地上,捂住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雨水打在她的背上,把她的衣服浇透,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发烫,黄金瞳不受控制地亮起来,视线里的世界开始扭曲,耳边响起嗡嗡的声——那是龙血在躁动,是身体里的纯血龙种在叫嚣,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那辆迈巴赫,看着音乐慢慢停掉,只剩下雨声。
后来有人来处理现场,说高架桥上发生了交通事故,丰川家的男主人失踪了。
再后来,父亲留下的公司开始出问题,债主找上门,属于她的丰川家彻底“破产”,她搬离了原来的房子,把母亲的照片装在口袋里,开始一个人生活。
她再也没听过Daily Growing。
首到刚才,喵梦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那个锁了很多年的盒子,所有的画面和声音都涌了出来,带着雨水的冷和血液的烫,把她裹得喘不过气。
排练室的雨还在下,祥子慢慢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黄金瞳里的暗还没散,却隐约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像火星。
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藏着一枚小小的车钥匙,是迈巴赫的,当年她从现场偷偷捡回来的,一首带在身上。
钥匙的金属壳被体温焐得发烫,就像很多年前那个雨夜,父亲留在车里的温度。
“我懂。”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低声说,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只是,还没准备好。”
窗外的雨还没停,霓虹的光透过雨雾照进来,落在她的脸上,黄金瞳里的光慢慢亮起来,不再是刚才的暴戾,也不是虚弱,而是一种很沉的、像埋在土里的种子一样的光。
她站起身,走到排练室的角落,拿起放在那里的吉他,手指拨动琴弦,一个简单的旋律飘了出来——不是Mujica的歌,也不是苦来西苦的曲子,是一段很轻的、带着点爱尔兰小调味道的旋律。
像极了那年雨夜,从迈巴赫里飘出来的,Daily Grow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