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柊叶是我用三十个馄饨捡来的落难书生。>他说我救他性命时英姿飒爽,
比京城所有贵女都耀眼。>我们成亲三年,他高中状元那日,我默默收拾包袱准备离开。
>宫轿临门那晚,他却当众撕了圣上赐婚的圣旨。>“臣妻宋喜花,
于乱世赠我三十馄饨活命之恩。”>“今日要么她凤冠霞帔受封诰命,
要么臣带她回乡下卖馄饨。”>金銮殿上传来低沉的笑声:“朕倒想见见,
能让你撕圣旨的女子——”---杨柊叶是我用三十个馄饨拐来的夫君。彼时秋雨连绵,
镇外的官道成了泥潭,他倒在我家破旧的馄饨摊前,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裹满了泥浆,
冷得像块冰,轻得像片叶。我那锅翻滚着猪骨浓汤的灶火,
大概是那个深秋雨夜里唯一的热源。我捞了三十个皮薄馅大的鲜肉馄饨,
连汤带水灌进他嘴里。他醒过来,眼睫上还挂着雨珠,漆黑的眼睛望着我棚顶漏雨的破洞,
哑着嗓子说谢谢,说姑娘你抡勺的架势,英气得很。后来他才说,那日他以为自己快死了,
看见个眉眼利索、袖子撸到手肘的姑娘,搅动着满锅白茫茫的热气,
像是劈开阴曹地府的一道活光。镇上都笑我,宋喜花,二十岁的老姑娘,
凶悍得能单手扛起半扇猪,果然只能捡个这样的穷书生。他家犯了事,
抄得只剩母子二人仓皇南逃,病弱的母亲还在镇尾租屋里咳血。我图什么?图他脸好看,
被雨淋得惨白也盖不住的清俊,一笑起来眼尾微微下垂,乖顺得让人想揉他脑袋。
图他夜里握着我的手,一字一句教我念“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尽管我粗糙的指腹总刮得他微痒。他也图我。图我一身使不完的力气能支起门户,
图我骂退上门讨债的胥吏时嗓门洪亮,图我在他母亲病榻前端药送水从无怨言,
图我寒冬腊月里总能把他冻僵的脚揣进自己暖烘烘的怀里捂着。我们挤在馄饨摊后的小屋里,
炭盆烧得噼啪响,他读书,我算账,油灯熏得墙壁发黑,日子却亮堂。三年,
他母亲没能熬过去,临终前抓着我俩的手叠在一起,
气若游丝地说:“柊叶…待喜花好…她不易……”他守孝,苦读,我卖更多的馄饨,
手上烫出更多泡。放榜那日,锣声从镇头响到镇尾,
差役嘶喊着“杨柊叶老爷高中一甲头名状元”,喜钱撒得漫天都是。人群涌向我那馄饨摊,
说着状元娘子天大的福气。我笑着应酬,手脚麻利地下面捞馄饨,心却一点点沉下去。
灶膛里的火烤得我脸发烫,后背却一阵阵发寒。京里来的官差衣着光鲜,
眼神扫过我油污的围裙和粗糙的手,带着藏不住的怜悯。我听见他们低声交谈,
“秦阁老……”、“圣意……”、“续前缘……”是了,他曾醉后提过一句,
京城有个姓秦的座师,家中曾有婚约。那时他滚烫的唇贴着我颈侧,
含糊地说:“……早退了……不及你一根头发丝……”可当“状元”两个字真砸下来,
那些话轻得像烟。夜里,我摊开那块跟着我走南闯北的蓝花土布包袱皮。他的旧长衫,
我给他纳的底裤,母亲留给我的一根银簪,还有一小袋碎银子——我偷偷攒的。
一点动静都没有,像过去无数个清晨我独自起身去和面一样自然。门轴却突然“吱呀”一响。
他站在门口,崭新的状元红袍还没脱,衬得他面如冠玉,身姿挺拔。
可那双总是温顺下垂的眼睛,此刻烧着两簇暗火,死死盯着我手里的包袱。“做什么?
”他声音绷得极紧,像是下一刻就要断裂。我喉咙发干,攥紧了包袱皮:“你前程大好,
我……回乡下。”他一步跨进来,带着夜风的寒气,劈手夺过包袱扔到炕上,东西散了一床。
“宋喜花,”他连名带姓地叫我,眼圈竟红了,“三年夫妻,我杨柊叶在你眼里,
就是这等狼心狗肺之徒?”我别开脸,
看墙上我俩被油灯熏出的依偎影子:“不是你好不好的事……是道理。我配不上你了。
”他猛地抓住我手腕,力气大得吓人,掌心滚烫:“配不配得上,我说了算!”就在这时,
外头马蹄声如奔雷般砸碎了小镇的寂静,
尖锐的嗓音划破夜空:“圣旨到——杨柊叶接旨——”满院火把照得如同白昼。
宣旨太监锦衣玉带,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念着文绉绉的词句。什么“才堪大用”,
什么“朕心甚慰”,最后一句如同冰锥扎进我心口——“……特赐婚于秦阁老之女秦氏,
择日成婚,以示恩宠。”周围死寂。里正、乡绅、看热闹的邻居黑压压跪了一地,
眼神复杂地在我和他之间逡巡。杨柊叶还攥着我的手腕,没跪。他背挺得笔直,
盯着那卷明黄的圣旨,像是盯着一条毒蛇。宣旨太监挑眉,声音冷了下来:“杨状元,
还不领旨谢恩?”他忽然动了。不是跪下,而是猛地将我往后一推,护在他身后。下一刻,
他竟一步上前,在那太监和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一把夺过那卷圣旨!“嗤啦——!
”绸布撕裂的声响尖锐得刺耳。他竟用那双写字读书的手,将那代表无上皇权的明黄卷轴,
从中硬生生撕开!碎帛飘落在地。满场倒吸冷气的声音,火把噼啪燃烧,无人敢出声。
杨柊叶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却异常清晰,砸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臣,杨柊叶,
谢陛下隆恩!但臣恕难从命!”他回身,一指我:“臣妻宋喜花,
于臣饥寒交迫、濒死道旁之时,以三十馄饨活我性命,于臣母病重弥留之际,
亲奉汤药送终尽孝。臣贫贱时,她不曾离弃,臣今日富贵,岂敢相负?”他的目光扫过全场,
最后落在那脸色煞白的太监脸上,字字铿锵:“陛下若执意赐婚,臣唯有挂冠而去,
带发妻回乡,重操旧业,卖我们的馄饨!此生绝不负她!”死一样的寂静笼罩下来。
那太监手指颤抖地指着他:“你、你……杨柊叶!你这是抗旨!是诛九族的大罪!
”火焰在他眼中跳动,竟扯出一个近乎疯狂的笑:“那便诛!
”就在这剑拔弩张、几乎能闻到血腥味的刹那,一阵缓慢而清晰的击掌音,
突兀地从院门外传来。“啪、啪、啪。”一下,又一下。所有人骇然回头望去。火光照耀下,
一辆玄黑马车不知何时停在那里,车帘掀开一角,露出一张模糊却威仪十足的脸孔,
低沉的轻笑声随之飘出:“好,好一个不敢相负。”“朕倒真想见见,
能让你杨柊叶豁出九族性命、撕了圣旨也要护着的女子,生得是何等模样。”车帘彻底掀开。
---番外1撕圣旨的风波,最终以一场谁也没料到的“御前馄饨宴”收了场。
那位马车里的皇帝陛下,竟真就微服进了我们这逼仄的小院,
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圈烟熏火燎的馄饨摊,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
带着一种审视珍奇异兽般的好奇。“就是你,用三十个馄饨,换了他一颗死心塌地的脑袋,
和朕一道圣旨?”他语气听不出喜怒,但压力如山般罩下来。我膝盖有点软,但不是怕,
是气的。凭啥我的夫君,我的日子,要被他用“换”这个字眼?我攥紧了围裙边,还没开口,
杨柊叶已经侧身半步,再次把我严严实实挡在了后面。“陛下,
”他声音还带着刚才撕圣旨的哑,却稳得很,“不是换。是臣心甘情愿。”皇帝没理他,
依旧看我:“抬起头来,让朕瞧瞧。”我吸了口气,拨开杨柊叶挡着我的手,
抬起头直视过去。天威什么的,比饿急眼的流民好对付多了,至少讲道理——大概吧。
“民妇宋喜花,见过陛下。”我福了福身,规矩是这三年杨柊叶硬磨出来的,勉强够看,
“馄饨是吃的,不是换东西的。他当时快饿死了,我给口吃的,天经地义。他如今不忘本,
也是天经地义。陛下觉得哪里不对?”院子里死寂得能听见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里正都快晕过去了。皇帝盯着我,半晌,忽然哈哈大笑,
笑得眼尾都出了泪花:“好一个天经地义!杨柊叶,你这娘子……有趣!甚是有趣!
”他笑完了,一挥手:“罢了罢了,强扭的瓜不甜。秦家那边,朕自会安抚。
只是——”他话锋一转,又看向我,“朕这圣旨不能白撕。宋氏,你说你馄饨做得好?
朕明日午膳,就要尝尝你这‘天经地义’的馄饨。做得好,朕恕他无罪,还许你一个恩典。
做得不好……哼。”马蹄声远去,院子里的人瘫倒一片。杨柊叶紧紧抱着我,手还在抖。
第二天,我是在御厨房里和的馅儿。
台、比我人还高的蒸笼、以及周围那群眼观鼻鼻观心、实则眼角余光全黏在我身上的御厨们,
我挽起袖子,照旧用我的老面肥发面,选了三肥七瘦的肘子肉剁馅,
葱姜水一点一点打进肉里,撒上细盐,滴上几滴小磨香油。
御厨房总管太监尖着嗓子提醒:“夫人,这御用的食材……”我打断他:“大人,
好吃的馄饨,不在材料多金贵,在心思。陛下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缺我这一口龙肝凤髓?
”太监噎住了。汤底是现吊的鸡汤,清澈见底,却鲜香扑鼻。我撇净浮沫,只放了几片姜,
一段葱。馄饨包得飞快,一个个元宝似的落在撒了薄面的案板上。下锅,滚三滚,捞起,
盛进白玉碗里,清汤点缀几颗枸杞,撒上翠绿的葱花。由太监试毒后,呈了上去。
我站在偏殿等着,杨柊叶紧紧握着我的手,掌心全是汗。许久,先前那总管太监小跑着回来,
脸上堆满了笑,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陛下用了整整一碗,
说……说许久没吃过这么舒坦的饭食了。陛下问,这恩典,夫人想要什么?”我愣了一下,
没想到真给。我看向杨柊叶,他冲我轻轻点头。我想了想,说:“民妇没什么大志向。
就在京里开个小饭馆,卖馄饨面条就行。求陛下给个匾额,镇镇场子,
别让地痞流氓来捣乱就成。”太监:“……”杨柊叶以手抵唇,低低咳嗽了一声。后来,
御笔亲题的“宋记馄饨”金字招牌,挂在了京城最热闹的东大街上。开张那天,人山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