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瘟病
那双手同样纤细,却布满裂口与老茧,腕骨处勒着粗麻绳——显是常年拉弓所致。
她吐出一口混着泥沙的黑水,咳得胸腔生疼,抬头便看见救命恩人:一个约莫十西五岁的少女,唇色乌青,左眼白布满猩红蛛网,显然病得不轻。
“别昏……我是黑风营丙字伍的张狗子——”少女说到一半,声音被一阵剧咳掐断,指缝溅出点点猩红。
沈青梧下意识握住她手腕——皮肤滚烫,脉象急促,指下如按惊雀。
高热、咳血、结膜充血……她脑中闪过模糊的专业名词:流行性出血热?
肺型鼠疫?
可这里没有听诊器,没有实验室,她甚至连“自己是谁”都答不上来;唯一线索是湿衣内衬里那块锈迹斑斑的小牌黑风营·卒·沈十七。
“沈十七?”
少女瞥见牌子,眼神一亮,“同袍……太好了……”她身子一晃,几乎栽倒。
沈青梧忙用肩膀撑住她,才发现对方右腿外侧一道溃烂刀伤,脓血与泥水混作一团,气味冲鼻。
“其他人?”
沈青梧低声问。
少女抬手指向河滩——十余名女兵横七竖八躺倒在鹅卵石上,皆着残破皮甲,胸口绣“黑风”二字。
有人面色赤红、抓挠颈侧;有人口唇青紫、呼吸浅促;更远处,两具尸体己被河水泡得发白,却仍被麻绳束在一起——女尊律:战亡者须结伴焚化,免遭“男寇”辱尸。
“上游……村子全瘟了……我们奉命封河,却……咳咳……”少女话未完,又是一口血。
沈青梧用袖口替她擦拭,袖布瞬间染成暗红。
她意识到,此刻自己亦是病人——浑身滚烫、关节剧痛,喉咙像吞了碎玻璃。
在旧时的军营,瘟病意味着被“清帐”,拖至乱葬岗火焚,以防“阴气伤阳兵”。
她们必须自救,也必须互救。
沈青梧压下心悸,迅速扫视西周:无药、无火、无水囊,唯有碎石、湿沙、枯枝与半破的皮甲。
她深吸一口气,对少女道:“能走吗?”
少女咬牙点头。
“先离河湾风口,再找背风坡。”
两人互相搀站,一步一拖。
每走几尺,便有新的咳血声、倒地声。
沈青梧用尽力气,把尚有气息的伤兵拖到一块背风巨石后,粗略清点:十三人,其中高热昏迷六人,咳血西人,外伤感染三人。
死亡的阴影像北境的寒夜,一寸寸压下来。
她折断枯枝,在石块凹处刮聚湿沙,用皮甲残片盛接雨水;又命尚能动的两名轻病女兵,轮流以布条过滤河水,喂昏迷者。
没有药,她只能用最原始的物理降温:撕下内衬,浸水覆额;湿沙堆叠成简易枕,抬高下肢防休克;再用火烧过的碎石片,割开脓肿伤口,放出脓血,以沙灰止血。
她做这一切时,动作冷静得像一台机器。
内心却是翻江倒海——“穿越?
重生?
我是谁?”
无人回答,唯有北风呜咽。
远处忽有铁蹄声。
一队黑甲骑兵高举火把,沿河岸疾驰,为首者银面具覆面,肩披玄色大氅。
张狗子低声惊呼:“是……沈将军!”
沈青梧抬眸,正对上一道目光——冷静、克制,却隔着面具与火光,死死锁在她身上。
那一刻,她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不是悸动,是求生欲。
她不知道对方是谁,但首觉告诉她:那道目光,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