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飞机落地时，一股混着尘土的热浪迎面扑来，呛得我直咳嗽。东非的机场简陋得像个长途汽车站，四周是望不到头的荒原，几个荷枪的黑人保安站在门口，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人。我心里咯噔一下，抓紧了手里的行李箱。
这就是我女儿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
手机没有信号，我踮着脚，在一片黝黑的面孔里焦急地寻找。十六年了，孙颖的模样在我心里既清晰又模糊。
妈！
一声熟悉的呼喊传来，我猛地回头。
人群中，一个瘦高的女人朝我挥手。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碎花长裙，皮肤是那种被太阳常年暴晒后的黑红色，头发干枯发黄，整个人比信里照片上还要憔셔。可那双眼睛，那笑起来的嘴角弧度，是我的小颖，错不了。
小颖！我眼眶一热，几乎是跑着冲过去，一把将她死死抱住。
她太瘦了，隔着薄薄的裙子，我能清晰地摸到她背上的骨头，硌得我心疼。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化成一句：妈总算见到你了。
孙颖的身体也在微微发抖，她把脸埋在我肩膀上，声音闷闷的：妈，你来了就好。
我们俩就这么抱着，直到旁边有人经过，她才松开我，接过我的行李箱，说：妈，我们回家吧。
一路上，我们坐着一辆破旧的皮卡车，路面坑坑洼洼，车子颠得我快散了架。路两边都是低矮的土坯房，偶尔有几个光着脚的孩子追着车跑，好奇地看着我这个陌生的黄皮肤老太太。
孙颖的家在一个用土墙围起来的院子里，院门是两扇破木板。推开门，院里养着几只鸡，角落里堆着一堆干柴。屋子是石头和泥巴垒的，屋顶盖着茅草，和我老家几十年前的房子差不多。
妈，条件简陋，你别嫌弃。孙颖给我倒了杯水，水里有股说不出的味道。
我环顾四周，屋里除了一张木床、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几乎没什么像样的家具。墙上贴着几张发黄的报纸，上面是看不懂的文字。唯一能证明这家里有中国元素的，是桌上摆着一本翻烂了的《新华字典》。
你女婿呢？还有我外孙呢？我放下水杯，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阿米尔出去玩了，他……孙颖顿了一下，眼神有些闪躲，他丈夫今天部落里有事，要晚点回来。
我看着她，她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东西，不是疲惫，更像是一种长年累月形成的防备和顺从。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这绝不是信里写的安稳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