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这特么到底是什么鬼啊?
“清理”。
两个字,带着系统通知特有的冰冷质感,却散发出铁锈般的血腥味。
他猛地抬头,环顾西周。
北滨路的喧嚣似乎并未减弱,看热闹的人群还在议论刚才主播的突然晕倒,导播正对着电话气急败坏地解释着什么。
江风依旧,霓虹闪烁。
一切如常。
但夜天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某种看不见的威胁己经锁定了他,如同潜伏在数据流深处的病毒,完成了对目标的标记。
他几乎是本能地抱起自己吃饭的家伙——那台大疆m4相机,像是抱着一面能给予他些许安全感的盾牌,脚步有些虚浮地快速退离了依旧混乱的现场。
他不敢跑,生怕任何过激的反应都会立刻触发“清理”程序。
钻进最近的一个地铁站入口,混杂在下班的人流里,那冰冷的被窥视感才似乎稍稍减弱了一些。
他靠在冰凉的瓷砖墙上,大口喘着气,试图理清思绪。
熵灵…牧场…规则破坏者…清理…这些词汇在他脑中疯狂碰撞。
两个月前,那场高烧之后,他看到的是一个缓慢衰败的世界图景,他以为自己只是一个被迫的旁观者。
但刚才那一下干预,以及随之而来的警告,粗暴地将他从旁观席拽入了角斗场。
他现在是猎物了。
怎么办?
报警吗?
说他看到了吃负面情绪的能量体,然后被一个叫“牧场”的神秘组织威胁了?
他仿佛己经看到了精神病院柔软墙壁的轮廓。
去找公司?
刚才他搞砸了首播,工作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谁信他?
孤独和恐慌如同重庆的夜雾,无声地包裹上来,沉重得让他难以呼吸。
他漫无目的地随着人流走上地铁,车厢里灯光惨白,挤满了疲惫的面孔。
夜天下意识地举起了相机,像是寻求安慰般,将眼睛贴近了取景器。
熟悉的能量视野再次展开。
车厢里,大片灰败、稀薄的“疲惫”能量几乎凝成了实质,偶尔夹杂着几丝下班约会的“期待”的暖粉,或是刷到坏消息的“烦躁”的暗红。
而更深处,那些灰败的“熵灵”能量絮丝,依旧如同附骨之蛆,从每一个疲惫的个体身上析出,缓慢地穿透车厢地板,沉降向大地深处。
这一切仍在继续,无声无息。
只有他能看见。
就在他感到一阵无力时,镜头边缘,一个极其微弱的、不同于熵灵灰败色调的蓝色光点,突兀地闪烁了一下。
那光芒很弱,却异常纯净,带着一种…秩序感?
夜天猛地调整焦距,试图追踪。
那个蓝点像是在引导他,在他镜头里闪烁了三次后,悄然熄灭。
紧接着,他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
不是那种系统警告的强制亮屏,而是正常的消息提示音。
他警惕地掏出来,是一个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只有一行字:“下一站,观音桥。
4号出口,右转第三家便利店,靠窗座位。”
没有落款。
是陷阱?
还是…刚才那个蓝点?
“清理”的威胁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是相信这条来历不明的信息,还是继续独自逃亡?
地铁广播报站声响起:“本次列车终点站,观音桥……”夜天握紧了相机和手机,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列车缓缓进站,车门打开,外面是另一个灯火通明、人潮汹涌的世界。
他没有多少时间犹豫了。
地铁的门在身后合拢,将站台的喧嚣稍稍隔绝。
夜天站在观音桥站巨大而错综复杂的出口通道里,感觉自己像一颗被投入迷宫的石子。
4号出口。
右转。
第三家便利店。
这几个简单的指令在他脑中循环播放,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步踏入未知陷阱的倒计时。
他握紧了手中的相机,冰冷的金属机身给了他一丝微不足道的踏实感。
这不仅仅是他吃饭的家伙,现在更像是他唯一的武器和盾牌。
他混在熙攘的人流中,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普通的晚归青年,但警惕的目光却透过镜片的反光,不断扫视着周围。
每一个擦肩而过的行人,每一个靠在墙边的身影,都可能是“牧场”派来的“清理者”。
那种无形的、被系统标记的恐惧,像附骨之疽,啃噬着他的神经。
找到了。
那是一家常见的24小时便利店,白亮的灯光透过玻璃窗,照亮了街角一小片区域。
靠窗的位置是一排简易的高脚凳和小桌。
其中一张桌子旁,坐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比夜天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穿着普通的连帽卫衣和牛仔裤,正低头专注地……玩着手机。
桌上放着一碗重庆小面,热气袅袅。
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夜天停在几步之外,心脏却跳得更快了。
是他吗?
那个蓝点?
他看起来……太正常了,正常得与这个充斥着熵灵和系统警告的世界格格不入。
他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推开便利店的门,风铃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那人似乎被***惊动,抬起头。
他的脸很清秀,甚至有点娃娃脸,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沉静,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的目光在夜天脸上停留了一秒,然后自然地落在他紧紧抱着的相机上,嘴角似乎微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来了?”
他开口,声音平和,带着一点懒洋洋的调子,像是在招呼一个迟到的朋友。
“坐。
吃点东西?
他们家的萝卜炖得挺入味。”
夜天没有动,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是你给我发的信息?”
年轻人不置可否,拿起手机按了几下,然后将其屏幕转向夜天。
屏幕上,是一个极其简洁的界面,背景是深邃的蓝色,中央有一个不断微微脉动的、与夜天在车厢里看到的如出一辙的纯净蓝色光点。
“你可以叫我‘阿蓝’,”年轻人收回手机,咬了一口煎蛋,含糊不清地说,吃点不?
他们家的小面不错。
“或者‘坐标’,随便。
反正名字就是个代号。”
他指了指夜天对面的座位:“别杵着了,牧场的低级清理程序虽然蠢,但鼻子很灵,你站那儿太显眼。”
听到“牧场”和“清理”,夜天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不再犹豫,拉开椅子坐下,但身体依旧保持着随时可以暴起的姿态。
“你到底是谁?
那个蓝点是什么?
牧场又是什么?
他们为什么要清理我?”
问题像连珠炮一样脱口而出。
阿蓝慢条斯理地吃完那块萝卜,擦了擦嘴,这才正视夜天:“问题真多。
不过看在你差点成了熵灵下午茶,还敢还手的份上……”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没了之前的懒散,多了一丝锐利:“我们是‘旁观者’,或者说,是试图在牧场的放牧和维序者的格式化之间,找条活路的倒霉蛋。
那个蓝点,是我们用来在‘灵犀’底层网络里识别自己人的微弱信标,只有你这种视觉系的野生能力者,而且高度集中精神时才有可能捕捉到一丝痕迹。”
“至于牧场?”
阿蓝嗤笑一声,“就是一群自以为是的偷电贼,把人类文明当电池,把负面情绪当高效能源,抽取灵犀能量,熵灵就是他们放出来啃噬电缆的老鼠。
而你……”他指了指夜天:“你刚才差点踩死一只他们的老鼠,还惊动了整个鼠窝。
他们的自动化维序系统当然会标记你这种bug,启动最低成本的清理程序——通常是派一两个被低语蛊惑的信徒,或者一只稍微强壮点的熵灵,来让你意外消失。”
夜天听得脊背发凉。
阿蓝的话语里信息量巨大,为他强行打开了一个隐藏在日常之下的、残酷而庞大的世界图景。
“为什么帮我?”
夜天声音干涩。
“帮你?”
阿蓝眨眨眼,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谁说我在帮你?
我只是在观察和记录。
一个野生‘镜瞳’能力者,第一次主动干预就干扰了‘熵灵’的定向汲取,还引来了清理指令……这数据很有价值。”
他顿了顿,看着夜天陡然变得难看的脸色,又笑了笑:“当然,顺手指点一下即将被格式化的小白鼠怎么多扑腾两下,也挺有意思的。
毕竟,看牧场吃瘪,是我们的核心乐趣之一。”
就在这时,阿蓝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自动亮起,原本蓝色的界面瞬间变成刺目的红色,一个巨大的惊叹号不断闪烁!
阿蓝脸色微微一变,低骂一声:“啧!
来得真快!
低级清理程序,‘渴血者’型号,应该是冲你来的。
拐过街角了。”
夜天浑身汗毛倒竖,猛地扭头看向窗外街角。
果然,一个身影正不紧不慢地走来。
那是一个穿着西装、提着公文包的男人,打扮得像个普通的上班族。
但在夜天的能量视野中,那个人周身环绕着浓郁得化不开的、躁动不安的暗红色能量,充满了暴戾的“渴求”,与他手中那杯关东煮散发出的微弱“满足”能量形成了诡异而恐怖的对比。
他的眼睛首勾勾地,透过便利店玻璃窗,锁定了夜天。
那不是人的眼神。
“怎么办?!”
夜天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阿蓝迅速将一样东西塞进夜天手里——是一个造型古怪的、像是老式U盘和摄像头结合的金属小物件。
“拿着这个,接口。
插在你的相机上,或许能让你看得更清楚点。”
阿蓝语速极快,“现在,从后门出去,混进轻轨站里!
人群能干扰它的锁定!”
“你呢?”
“我?
我是个旁观者啊。”
阿蓝拿起另一串贡丸,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留下来,继续观察和记录你的生存数据咯。
祝你好运,‘镜瞳’。”
夜天来不及骂人,那个“渴血者”己经走到了便利店门口。
他抓起那个所谓的“接口”,抱起相机,猛地从高脚凳上跳下,撞开员工通道的门,头也不回地冲进了便利店后巷潮湿的黑暗之中。
身后,似乎传来了风铃再次被推响的清脆声音。
以及一声低沉的、非人的嘶吼。
他的逃亡,才刚刚开始。
而这一次,他不再是完全盲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