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纯恨的那年,我在地府砸碎了孟婆的碗。天罚降下,让我入人界,永生为奴。这一世,
因果循环,我与前世的爱人反目成仇。我亲手杀了他,自焚于相府。那天火光冲天,
像极了我前世死去时的那场大火。1景历六年春,我,沈弥,如愿嫁与了我的竹马叶轻舟。
出嫁前,父亲曾叮嘱道:“相府偌大门庭,切不可似在家中般胡闹。”我口头虽应承,
实则在想,轻舟哥哥才不会把这些规矩放在心上呢。婚后三年,我们如胶似漆,
生下了两个可爱的娃娃,青儿,月儿。在这本应该岁月静好的年纪,我的命途却戛然而止。
景历十一年花朝节,轻舟如常带着青儿,月儿出门赏花去了。我因感染风寒,在府中养病。
夜半,我住的衡芜苑却莫名走水了。火在春风的加持下,形成漫天飞舞之势,
灰色的天空被映照的鲜红夺目。我如囚徒般困顿于此,最终与砖头瓦砾一起被埋葬在地底。
2再醒来时,我的双手被沉重的链条锁住。定睛一看,链条上竟有“地府制”字样。
看着身边一黑一白的高大使者,我恍然大悟。我试图挣开这枷锁,然而我越挣扎,
它收的越紧,在我的手腕上留下一道鲜红的印记。白使者见状,冷冰冰说道:“沈弥,
不要挣扎了,你命数已尽,乖乖跟我们回黄泉吧。”这时我的心里只有轻舟和我的孩子。
我丝毫听不见他的劝阻,只是一味挣脱,仿佛我挣脱了,便可再回到人世间一样。“收”,
旁边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说罢,我手腕上的链条便消失了。我看向声音的来处,黑使者,
竟是一个妙龄少女。只见她走到白使者面前,正色道:“哥,这个女人,
应是对人世间还有所牵绊,让她再去看一眼她所牵挂的人。”白使者冷冷道:“不可,
她执念太深,这样贸贸然送她回去,怕是会伤了她的身边人。”话刚落下,
白使者便拉着我强行到了鬼门关。3鬼门关口闪烁着红色的光芒,甚是骇“人”。
我害怕的往后退了退,不曾想竟撞到一位老者。他满头华发,胡须灰白,整张脸暗沉沉的,
唯独那双眼睛,犀利,充满戾气。他恶狠狠地说:“看路,再碰到我,要你好看。
”我慌乱中小跑至白使者面前,大喊大叫道:“我要回家,送我回家。”白使者面若冰霜,
只留下三个字,“向前走”,便消失了。不一会儿,
关口处便挤满了要入黄泉的“人”---男人,女人,长者,少者,更甚者还有婴儿。
我如行尸走肉般混在“人”群中,跟随他们走上黄泉路。少时,曾听母亲说起过。
黄泉路的尽头是忘川河。忘川河上有座桥,名奈何桥。奈何桥边有座亭子,名孟婆亭。
每位到达这里的逝者都需喝一碗孟婆汤,忘却今生今世所有的牵绊,方可过桥,
进入下一世的轮回。孟婆汤又称忘情水,阳间的每个人在这里都有专属于自己的碗。
而我现在已站在孟婆面前。孟婆,听名字,我曾以为是名佝偻的老妪,
不曾想竟和黑使者一般,是位妙龄少女。她声音温柔如春风,善待每一位到达这里的人。
“沈弥,京城人氏,户部尚书独女,是否?”“是”“这是你的汤,
“我不能忘记我的挚爱亲人““每个到达这里的人都有挚爱亲人”“我说了我不喝”“来人,
抓住她,我将此汤喂于她喝”两个白使者模样的人突然出现,他们禁锢着我的双手。推搡间,
我不慎撞倒了放置孟婆碗的桌子,桌面上的碗尽数掉落,在地面上裂成碎片。孟婆大惊失色,
但也无法挽回。因我的失礼,数十人无法开启下一世的轮回。而我始作俑者,被天命降罚,
入人界,永生为奴。天罚化作一圈红色羽毛印记缠绕在我的手腕。
在我还未询问如何解除诅咒时,便被白使者无情的丢进了轮回道。哎,
“人”还是不能作孽啊!4“小姐,你醒醒,醒醒啊”,我的耳边传来阵阵哭声。
我微微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泪眼婆娑的小侍女。我低声问道:“嗯?你是谁?
这是哪里?”小侍女一怔,随即大声哭道:“小姐,你不要吓我啊,我是锦羽啊,
你的贴身侍女。”我晃了晃脑袋,陷入沉思。我,沈弥,在奈何桥上撞碎了孟婆的碗。
天命降罚于我,将我丢入轮回道,永生为奴。难道这是我另一个人生吗?
那为何此生投的是小姐的身子?“小姐,你想什么呢?”,锦羽面带疑惑的问道。“锦羽,
你是我的贴身侍女,那你必是从小跟着我的吧。”“奴婢打小就一直服侍小姐。
““我刚摔到头了,过往的事情有些不记得了,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可好?”“小姐,
有什么问题您问奴婢就是。”“现在是何年月?”“永元五年”“我是哪个府上的小姐?
我爹娘是谁?”“您是将军府上的小姐,老爷是镇守南疆的大将军沈玉倦,
夫人是邢部尚书独女宋月柔。”“那我叫什么?”“小姐闺名沈婉婉”“锦羽,
最后一个问题,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锦羽忙不迭地将我搀扶起来,说:“今日上元佳节,
老爷和夫人进宫面圣。您在府中甚是无聊,便拉着奴婢出府。
正门护卫得老爷授意不允许您出府,您便想走后门翻墙出去,不曾想您不慎踩空,
从墙头上掉下来了,可吓坏奴婢了。”我心想,这沈婉婉倒是与我很是相似。“小姐,
今日之事可不能让老爷知道,他要是知道了,怕是要把我发卖给人伢子了”,
锦绣哭唧唧的说道。我摆摆手,回:“知道啦,锦羽不哭不哭,
这么美的一张脸要笑起来才好看。”说罢,我便大步向前走,走了几步,忽地反应过来,
这不是我过往的家。转身对着锦羽尴尬道:“锦羽,我不识路。”锦羽抿嘴偷笑道:“小姐,
我给您引路。”锦羽觉得小姐不一样了。从前小姐性子平淡,待人接物总有距离感,
也从不与下人们打闹。即使是对老爷和夫人,也没有过分的亲昵之举。今日摔到脑袋后,
性格豪爽跳脱,却更有“人”味儿了。5月光如水,倾洒在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上,
像一汪流动的清泉。我静静地跟在锦羽后面,仔细观察这府里的一草一木。“婉婉”,
一声温柔的轻语。我转身看向声音的来处。映入眼帘的是一对佳偶璧人。男的长身玉立,
如一棵青松站立在一旁,双眸光若寒星,有万夫难敌之威风。女的清丽温和,
脸上虽有些岁月的痕迹,却也难掩年轻时的容貌倾城。“老爷,夫人”,锦羽颤抖着行礼。
我心想,原来这是我的“新“爹娘啊。“爹,娘,你们回来了。”母亲上前挽住我的手,
说:“婉婉,今日在府中没胡闹吧。”我:“没,只是见月光甚美,和锦羽在府中逛逛。
”母亲吩咐道:“锦羽,夜凉,之后晚上陪小姐闲逛,记得带件披风。”锦羽:“是,夫人。
”说完,母亲便将身上的披风披在我的肩头。她的皮肤如雪一般白皙,
望向我的眼神慈爱温和,像我前世的母亲。爹爹见状,忙上前关心道:“婉婉,
身体可有好转?”我娇嗔道:“我身体好的很,都怪爹爹,你不允许我出府。
”母亲解释道:“今日上元佳节,圣上下旨进宫参宴,你风寒未好,不便带你进宫。
待明年花朝节,我与你父兄再带你出门游玩,可好?”我的瞳孔微微一亮,
眼里满是期待的回复:“好呀。”只是那时的我不知,明年花朝节我已等不到父兄了。
6子午时分,我尚不得安睡。永元五年,是何年份?永生为奴,为何投为小姐身?
难道将军府会有什么变故?原来的沈婉婉去到哪里了?有太多疑问反复的在我脑子里盘旋。
“锦羽,你知道景历年吗?”“奴婢知道,老爷曾经给小姐讲过,
景历年间叶相爷改革创新的举措,当时奴婢就在一旁。”“你竟知道叶相爷”“嗯,
老爷虽是武将,却也常搜寻古籍来看。他很崇拜叶相,不过距离现在也已经过去两百年了。
”我叹了口气,“原来已是后世了。”“今日听母亲说,我还有位兄长,
为何这几日未曾见过他?”“老爷年岁渐长,近年来都是大公子在边疆作战,
一年中只有花朝节方可回京城。”“花朝节,应是下月初六,一年不见,
我倒很想见见兄长呢”“大公子玉树临风,又在朝中身负重职,
京城中有一半的小姐都想嫁入将军府呢”我打趣道:“锦羽,那你想嫁给我兄长吗?
”锦羽涨红了脸,“小姐,莫要胡说!”7花朝节,顾名思义,赏花团圆的节日。
为了迎接兄长回府,府内的每个人都在忙碌着。仆从们洒扫府内各个角落。
小厨房的烟囱冒着一缕一缕的青烟。他们还在府内青石板铺成的小路旁,
栽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有红的,白的,黄的,绿的,一片生机盎然。忙碌的当然也有我。
一大早锦羽便把我拉起来梳洗上妆,里三层外三层。“锦羽,只是兄长归家,
有必要这么隆重吗?”“小姐,大公子归家,今天必会有许多贵客登门。
前几日我还听到老爷夫人要给小姐找夫婿呢。”我瞧着镜中的人儿,明眸皓齿,
皮肤吹弹可破,正是花样年华。想当初,我也是这般年纪嫁于轻舟哥哥的。等等,永生为奴,
难道是要我此生嫁于穷苦人家,生儿育女,为奴为婢?这个荒唐的想法打断了我的回忆。
赶巧,母亲的贴身女仆过来传话,“大公子已到正门口,请小姐出门迎接。
”“知道了”当我到达正门时,一眼便望见那个肆意的少年。他一身戎装端坐在马背上,
生的剑眉星目,只是那双眼睛似笑非笑,给人一种压迫的气息。他翻身下马,跪拜道:“爹,
娘,孩儿不孝,未能在您身边尽孝。”爹爹向前双手扶起兄长,“无妨,
大丈夫当以国家为先。”母亲提醒道:“楚儿一路奔波辛苦,先回府吧。
”我跟随着母亲的脚步。不知何时,兄长竟走到了我左侧。他上下打量着我,
夸张道:“婉婉,你吃什么灵丹妙药了,一年不见你长高了,还变得水灵了,
不似去年像个矮土豆。”我冷哼一声,“我看是你需要吃药,治嘴贱的药。
”母亲笑道:“你们俩啊,还是见面就掐。”待入正厅,父兄商讨边疆战事,
我与母亲端坐在一旁叙家常。满屋的温馨祥和之气。但前世的我却从未体会过。我为沈弥时,
母亲慈爱却早早离开了我,父亲续弦另娶。我虽为尚书府嫡女,却也从未享此名号殊荣。
看着身边人的脸庞,我发誓定要守护好他们。8“老爷,夫人,
有贵客登门”“何人?”“相府二公子江寒”兄长道:“原来是江兄,快请进。”说罢,
我与母亲便退到后厅。母亲坏笑道:“说来,江寒与你还有婚约在身” ”啊?我?婚约?
” ”你父亲与相爷同在朝为官,是难得的好友,在你们出生后,便定下了娃娃亲。”“噢,
那我倒要见见我的未婚夫婿。”我慢吞吞地靠近屏风,透过那一丝缝隙偷看。
来人着一袭青色衣衫,背影挺拔修长,头发用以竹簪束起,姿态闲雅,倒颇有些隐士的气质。
我心想,相府公子,不应为鲜衣怒马少年郎么?怎得如此素净?“小姐,小厨房的糕点好了,
您尝尝。”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转身蹲下。来人似听到声响,转身望向此处。
我噤若寒蝉,待目光远离后,方离开此处。花朝节期刚过,兄长便收到了边疆的传信。
信中写道:“月氏最近集结国内多方兵力,准备攻击我大元属地,速回。”收到信后,
父兄在书房议事很久。午膳时,父亲试探道:“此次月氏似有备而来,
此次我想与楚儿一同出征。”母亲:“好,我与婉婉在家等你们,必要平安归来。”三日后,
父兄便率兵出征了。离开那日,我竟舍不得这讨嫌的兄长。他总嫌我笨,
嫌我没有其他女子的温婉。但他又会带我到市集上玩耍,捉鸟,逗猫。还在我生辰那天,
送了我一只会说话的鸟儿。“想我了,就对鸟儿说,待明年归家,我听鸟儿说。
”“你少自恋,我才不会想你。”距离父兄离开已半月有余。
曾经我信誓旦旦的“不会想你”,却变成“我想你,你与父亲必要平安归来。
”就这么恍惚的过了将近一年,花朝节之期又将到了。9花朝节前半月,
我与母亲收到父兄的来信。信中说,大元与月氏之战,我军溃败。经调查,军中疑有叛贼,
还在肃清严查,今年的花朝节出行,怕是不能兑现了。看完来信,我的心口突突的跳,
总感觉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果然。花朝节前三天,羽林军包围了整个将军府。母亲见状,
将我和锦羽藏在了地道里。府门虽庄重却也不堪一击,
羽林军簇拥着一个身穿紫色长袍的太监缓缓进入。为首的太监宣旨。
“镇国将军及其家眷听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国将军与其世子通敌叛国,枉费朕心。
特下旨查抄将军府,男眷就地斩杀,女眷流放为奴,钦此。”母亲摇头嘶吼道:“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