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破庙遇雪我刚把炭火塞给娘,庙门就被踹开了。玄色锦袍沾着雪,
来的是抄家那天带队的永安侯——杀我爹的罪魁祸首。“婉儿,
要不……还是去求求你姨母吧。”母亲的声音裹着寒气,发颤。
我往她手里塞了个暖炉——其实只剩点余温,“娘,上个月去时,表哥把帖子扔在雪地里。
姨母说,沈家倒了,攀附不得。”话音刚落,庙外传来马蹄声,嘚嘚踩在积雪上,越来越近。
我下意识将母亲往供桌后藏,自己攥紧墙角那根磨尖的木棍。三日前,
父亲这位吏部尚书因“通敌”罪名被投天牢。一夜之间,沈府被抄,男丁流放,
女眷按律当没入教坊司。是父亲旧部拼死送我们到这荒郊破庙,却也断了生路。
马蹄声停在庙门口。靴底带雪泥的脚迈进来,玄色锦袍扫过门槛,沾了碎雪。
来人腰间玉佩在昏暗里泛冷光,身后护卫眼神如鹰隼扫过破庙。“搜。”男子声音低沉,
听不出情绪。护卫应声上前,我握棍的手沁出冷汗。若被认出是罪臣之女,必死无疑。
供桌后,母亲突然咳嗽,声音在空庙格外清晰。男子目光立刻投来。我心一横,
从供桌后站起,将母亲挡在身后,木棍横在身前:“我母女避雪,还请行个方便。
”他视线落在我身上,眼睛极黑,像深冬寒潭。约莫二十三四岁,眉目俊朗却带疏离冷意。
“沈尚书的女儿,沈微婉?”他忽然开口。我浑身一僵。他认识我?是来抓我的?
护卫按住刀柄,只等他下令。我死死盯着他,忽然福至心灵,
屈膝行礼:“民女……见过永安侯。”父亲提过,圣上最信任的弟弟萧玦,常着玄色锦袍,
玉佩是上等暖玉。更重要的是,父亲说他虽冷面,却重证据,最厌构陷。他眉峰微挑,
似意外我能认出。“你倒镇定。”“侯爷说笑了,”我垂眼,声音尽量平稳,“家父获罪,
民女惶恐。但冤有头债有主,我母女断不敢冲撞。”他没说话,
只盯着我手里的木棍——磨得极尖,显然做了最坏打算。“沈尚书通敌的书信,你见过?
”他忽然问。我猛地抬头:“绝无可能!家父忠君爱国,那书信定是伪造的!
他写‘之’字最后一笔总带小钩,官府公示的那封却没有!还有,信中说与北狄密会云台山,
那日他明明在府中为我过生辰,府里上下都能作证!”萧玦听完,沉默片刻。风雪卷进庙门,
吹起他袍角。“带她们走。”他忽然对护卫道。我心一沉,果然还是要抓我们?“侯爷!
”我急忙道,“民女愿以性命担保,只求彻查!若家父真有罪,我母女甘受凌迟!
”他脚步顿住,侧过脸看我。风雪落在他睫毛上,凝成细霜。“你就不怕,
我是来取你们性命,永绝后患的?”我迎上他的目光,指尖泛白:“侯爷若要灭口,
不必亲至。既来了,便是存了疑虑。民女信侯爷不是滥杀无辜之人。”这话是赌。
赌父亲没看错人,赌这位侯爷尚存公正。他盯着我半晌,久到我以为血液要冻僵时,
才缓缓道:“上车。”他转身时,我瞥见他玉佩内侧竟刻着个模糊的“沈”字——是巧合,
还是早就与家父有牵连?2 马车惊魂护卫引我们上了辆青布马车,车帘一落,隔绝了风雪,
也隔绝了萧玦的视线。母亲紧紧抓着我的手,掌心全是汗。“婉儿,这……这是怎么回事?
”“娘,别怕。永安侯是陛下亲弟,若他肯查,父亲或许有救。”我安抚道,
心里却七上八下。他的态度太模糊,既没说抓,也没说帮。马车驶动,车轮碾过积雪咯吱响。
我撩开车帘一角,见萧玦骑在马上,玄色身影在白茫茫天地间,像一道锐利的墨痕。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马车忽然猛地一震,紧接着是护卫喝声和兵器相撞脆响!“有埋伏!
”母亲惊呼,我立刻将她按在座位上,自己掀帘看去。七八名黑衣蒙面人围攻护卫,
刀光在雪地里闪寒光。萧玦剑法极快,玄色袍袖翻飞如墨蝶穿雪,每一剑都直取要害。
但对方人多招狠,显然抱着必死之心。“保护侯爷!”一名护卫扑过去替他挡了一刀,
鲜血瞬间染红雪地。我心提到嗓子眼。若萧玦死了,我们母女也活不成。忽然,
一名蒙面人绕过缠斗,直奔马车而来!我瞳孔骤缩,抓起车厢里的马鞭,
在他掀帘瞬间狠狠抽过去!“啪!”马鞭抽在他手腕,留下红痕。他愣了下,
显然没料到车里女眷敢还手。就是这片刻迟疑,萧玦已杀到,长剑穿胸而过。
蒙面人睁着眼倒下,鲜血溅在车帘上,触目惊心。“坐稳了!”萧玦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带着喘息。马车突然加速,我和母亲被晃得东倒西歪。透过车帘缝隙,
我看见他策马护在车旁,左臂锦袍被划破,渗出血迹。那些蒙面人见偷袭不成,竟拿出手弩!
“小心!”我失声喊道。萧玦猛地侧身,弩箭擦着他肩胛骨飞过,钉在车辕上,
箭羽嗡嗡作响。他反手掷出暗器,射中最前面那名黑衣人的咽喉。剩下的人见势不妙,
迅速撤退,转眼消失在密林里。风雪渐小,马车停下。萧玦的护卫检查完四周,
过来禀报:“侯爷,已退去。”他嗯了一声,翻身下马,走到马车旁。我掀帘时,
正撞见他低头看伤口,血珠顺着手臂往下滴,落在雪地上,像绽开的红梅。“侯爷,
您受伤了!”我急忙道。他抬眸看我,眼神比刚才柔和些:“你刚才反应很快。
”“是侯爷救了我们。”我抿唇,“民女这里有金疮药……”“不必。”他打断我,
对护卫道,“去附近村镇找医馆。”护卫领命而去。他站在雪地里,望着蒙面人消失的方向,
眉头紧锁。“他们是冲你来的?”我忍不住问。他转头看我,沉默片刻:“或许,
是冲你们来的。”我心头一凉。这么说,父亲的案子背后,果然有人不想让我们活着?
“沈微婉,”他忽然叫我的名字,“你说的生辰那日,可有旁证?”“有!
府里的老管家、厨娘都在,还有……定北侯府的世子也在,他是我表哥,陪我过的生辰。
”萧玦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定北侯与你父亲是世交。”“是。”他点头,没再追问。
这时护卫带老郎中回来,萧玦转身去处理伤口,玄色锦袍的下摆,还沾着未化的雪。
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场大雪里藏着的生机,
或许比我想的更复杂——他袖口隐约露出的半块令牌,竟与父亲书房暗格里的纹路重合。
他袖口令牌的纹路,和爹说的‘能换他命’的暗格钥匙一模一样。可他刚杀了我家满门,
现在又救我——是想拿我当诱饵,钓出爹藏的证据?
3 侯府暂居马车最终停在永安侯府后门。萧玦让人引我们从侧门进去,穿过几重回廊,
到了一处僻静的院落。“你们暂且住在这里,对外只说是我远房亲戚。”萧玦站在院门口,
语气平淡,“没有我的允许,不得擅自离开。”“多谢侯爷。”我福身道谢。
他看了眼我母亲,又道:“会让人来照顾你们,有需要……找管家。”说完便转身离开,
玄色衣袍在廊灯下拖出长长的影子。进了屋,母亲才敢喘气:“婉儿,这……妥当吗?
咱们毕竟是罪臣家眷……”“娘,现在只有侯爷能帮我们了。”我扶她坐下,“他肯收留,
便是有查***相的意思。”丫鬟很快送来热水、点心和两身素色衣裙。简单收拾后,
我躺在硬榻上,毫无睡意。父亲的案子太过蹊跷。通敌书信据说是从北狄使者行囊里搜出的,
可父亲上个月根本没见过北狄人。更奇怪的是,负责此案的大理寺卿,
是户部尚书赵显的门生,而赵显与父亲素来不和。难道是赵显陷害?
可仅凭一封书信构陷吏部尚书,未免太冒险。正想着,窗外传来极轻的响动。我立刻坐起身,
握紧枕边的发簪——那是我唯一的防身物。窗纸被戳了个小洞,一只眼睛凑了过来。
我屏气凝神,等那眼睛转过来时,猛地将发簪刺向洞外!“嘶”的一声痛呼,
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夜色里。我追到窗边,只看到墙头上闪过一个黑影。
是方才那些蒙面人的同伙?还是……侯府里的人?次日清晨,我去给萧玦道谢,
顺便提了昨夜的事。他正在书房看卷宗,闻言抬眸:“查。”旁边的护卫立刻应声而去。
“看来,确实有人不想让你们活着。”萧玦放下卷宗,“你父亲的案子,牵扯不小。
”“侯爷查到什么了吗?”我急切地问。他指尖敲着桌面:“那封书信的墨迹,
经鉴定是新仿的。但模仿者手法极高,寻常人看不出破绽。
”“那生辰那日的证人……”“定北侯府昨日被禁足了。”萧玦抬眼看向我,“赵显说,
定北侯与你父亲结党营私,需一并审查。”我心沉下去。连定北侯都被牵连,
对方显然早有准备。“那……那怎么办?”母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不知何时跟了过来,
脸色苍白。萧玦起身,对母亲道:“夫人放心,只要找到确凿证据,定能还沈尚书清白。
”“可现在连证人都被……”母亲话没说完,已红了眼眶。我扶着母亲,对萧玦道:“侯爷,
民女记得,那日表哥带了幅画来,说是新得的珍品,父亲还在上面题了字。若能找到那幅画,
上面的日期……”“画在何处?”萧玦追问。“应该在我卧房的妆匣里……”我话音顿住,
沈府已被抄没,所有东西都被封存,怎么可能拿到?萧玦却道:“我让人去试试。”这时,
护卫回来禀报:“侯爷,昨夜那人是府里的三等仆役,已招认是受了赵府管家的指使,
想看看沈姑娘是否在此。”果然是赵显!萧玦眼中寒光一闪:“盯紧赵府,
看他们还有什么动作。”护卫退下后,书房里一时沉默。母亲擦着眼泪,
我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忽然道:“侯爷,民女想求您一件事。”“你说。
”“民女想去天牢,见家父一面。”萧玦皱眉:“天牢守卫森严,
且你现在身份敏感……”“民女只问一句话。”我看着他,“家父书房里有个暗格,
我不知里面是什么,但他曾说过,若遇不测,让我取出来交给可信之人。
我想问问暗格的位置。”萧玦盯着我看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会拒绝时,
他忽然点头:“三日后,我带你去。”他答应得如此爽快,是真的想帮我,还是另有所图?
那暗格里的东西,会不会正是他想要的?4 天牢探父三日后,我换上粗布囚服,
混在萧玦安排的“送药”队伍里,走进了天牢。潮湿的霉味混杂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石阶滑腻,墙壁渗着水珠,每走一步,都能听到牢房里的咳嗽或嘶吼。
父亲被关在最深处的单间。隔着铁栏,我看见他穿着囚服,头发花白了大半,背也驼了,
全然没了往日的挺拔。“爹!”我忍不住唤道。他猛地抬头,看到我时,
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随即又被惊恐取代:“婉儿?你怎么来了?快走!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爹,我没事。”我隔着栏杆握住他冰凉的手,“娘也很好,
我们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他打量着我,见我身上没有伤痕,才松了口气,
随即又红了眼:“是爹没用,连累了你们……”“爹,您别这么说。”我强忍着泪意,
“我来是想问您,书房里的暗格……”父亲眼神一凛,左右看了看,
压低声音:“在书架第三层,《论语》下册的夹层里。里面有份账册,
是赵显贪墨河工款的证据。爹原想等合适的时机呈给陛下,没想到……”他话音未落,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萧玦的声音适时响起:“药送完了?该走了。
”是在提醒我们时间到了。“爹,您放心,我一定会救您出去!”我抓紧父亲的手。
他却摇头,眼神复杂:“婉儿,若事不可为,就带着你娘远走高飞,别再管爹了。
赵显背后……不止他一人……”脚步声越来越近。父亲猛地将手抽回,推了我一把:“快走!
记住,别相信任何人!”我被护卫拉着离开,回头时,看见父亲背过身去,肩膀微微颤抖。
走出天牢,阳光刺得我眼睛发痛。萧玦站在马车旁等我,见我出来,问:“问到了?”“嗯。
”我点头,将暗格的位置告诉他,“里面是赵显贪墨的账册。
”萧玦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果然是他。”“可父亲说,赵显背后还有人。
”我想起父亲最后那句话,“会是谁?”“能让赵显有恃无恐构陷吏部尚书,
除了……”他顿了顿,没说下去,“先拿到账册再说。”回侯府的路上,马车走得格外慢。
我掀开帘子,看着街上的行人,忽然觉得这繁华盛世之下,藏着太多不见光的暗流。
“沈微婉,”萧玦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不知何时,他竟也上了这辆马车,“你可知,
若账册真能扳倒赵显,你和你母亲或许能脱罪,但你父亲……”“我知道。”我打断他,
“通敌是大罪,即便***,也可能落个‘失察’的罪名,流放或贬为庶民。但只要活着,
就有希望。”他看着我,眼神深邃:“你倒是比我想象中更……”“更不怕死?”我笑了笑,
“侯爷,人落到谷底,反而没什么好怕的了。以前在沈府,我怕失了体面,怕惹父亲生气,
怕表哥不高兴。现在……我只怕死得不明不白。”萧玦沉默了。马车转过街角,
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落在他脸上,柔和了他冷硬的轮廓。“那账册,我会让人去取。
”他忽然道,“你留在府里,别再乱跑。”“多谢侯爷。”回到院落时,
母亲正坐在廊下缝补衣裳。看见我,她立刻迎上来:“怎么样?见到你爹了?他还好吗?
”“爹很好,娘放心。”我扶她坐下,将父亲的话隐去了大半,只说找到了翻案的关键。
母亲这才露出笑容,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我看着她的笑,
心里却沉甸甸的——父亲说“别相信任何人”,难道连萧玦也不能信吗?
他方才看我的眼神里,分明藏着我读不懂的情绪。他为何突然跟上车?那句没说完的话,
是不是想说赵显背后是太子?5 暗格疑云萧玦派去取账册的人,三日未归。
我心里越来越不安,去找萧玦时,他正在练武场练剑。银剑划破空气,带起凌厉的风声,
他额上渗着薄汗,动作却丝毫未乱。“侯爷。”我站在场边。他收剑回鞘,
接过护卫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汗:“还没消息。”“是不是……出事了?
”“沈府现在由赵显的人看守,想进去不易。”他走到场边喝水,“我加派了人手,再等等。
”我望着他,忽然想起父亲的话,忍不住问:“侯爷,您为何要帮我们?”他动作一顿,
侧过脸看我:“你觉得呢?”“我不知。”我坦诚道,“或许是为了查明真相,
或许是……与赵显有仇?”他低笑一声,像雪落在梅枝上:“若我说,
是因为你那日在破庙里,敢拿木棍对着我呢?”我一怔,随即明白他是在说笑。
这位永安侯心思深沉,绝非会因一时意气就插手大案之人。“侯爷说笑了。”他没再解释,
只道:“账册若真拿不到,还有别的法子。赵显贪墨多年,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话虽如此,我心里仍不踏实。回到院落,母亲递给我一碗热汤:“婉儿,我总觉得心慌,
会不会……”“娘,别多想。”我安抚她,“侯爷办事稳妥,会有办法的。”正说着,
院门口传来脚步声,是萧玦的贴身护卫。“沈姑娘,侯爷让您去书房一趟。”我心里一紧,
跟着他穿过回廊,远远看见萧玦站在书房门口,脸色凝重。“账册拿到了?”我快步上前。
他却摇头,递给我一样东西——是半块玉佩,断裂处还沾着血迹。
“这是……”我认出这是父亲给我的及笄礼,后来我送给了表哥定北侯世子。“去沈府的人,
在书房外发现了这个。”萧玦声音低沉,“还有几具尸体,是赵显的护卫,
以及……定北侯世子的贴身随从。”我脑子“嗡”的一声,
几乎站不稳:“表哥他……他去沈府了?”“看来,他也想拿到账册。”萧玦看着我,
“但他显然没料到,赵显在沈府设了埋伏。”“那表哥呢?他怎么样了?”我抓住他的衣袖,
指尖发颤。“失踪了。”萧玦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到廊柱上。表哥是为了帮我们,才去冒险的……“赵显好狠的心!
”我咬着牙,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不是赵显的手笔。”萧玦忽然道,“他虽狠,
但不会在沈府动定北侯世子,那等于直接向定北侯宣战。”“那是谁?
”他沉默片刻:“是他背后的人。”父亲说的没错,赵显背后果然有人,而且势力极大,
连定北侯府的人都敢动。“现在怎么办?”我抬头看他,眼中满是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