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旧影新痛江途觉得今天右眼皮老跳,跳得他心烦意乱。他叼着快烧到过滤嘴的烟屁股,
眯着眼,盯着电脑屏幕上那密密麻麻的代码,感觉它们像一群蠕动的黑色蝌蚪,
专门跟他作对。“妈的…”他低声咒骂一句,狠狠敲了下回车键,结果屏幕一闪,
弹出一个错误提示。“哈!”隔壁工位的豆豆大名窦文浩,但因为长得圆滚滚又爱吃,
得了这么个外号探过脑袋,乐了,“途哥,又跟机器杠上了?你说你,长得人模狗样,
智商税是不是小时候忘交了?”江途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滚蛋!老子这是思考过度,
大脑CPU需要散热。”“散热靠骂街和砸键盘?您这散热方式挺复古啊。
”豆豆笑嘻嘻地塞过来一包辣条,“来,降降温。话说晚上撸串去不?东街新开那家,
买十送五,啤酒管够!”江途刚要拒绝,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本地归属。“喂?哪位?
”他接起来,语气带着被打断工作的不耐烦。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一个有点熟悉,
却又异常冷静的女声传了过来:“是江途吗?”“是我,你…”“我是叶寻。”对方打断他,
声音平稳得像一潭死水,听不出任何情绪,“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想见你一面。
”江途愣住了,嘴里的烟差点掉裤子上。叶寻?这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
猛地捅进他记忆深处那个锁了好几年的破箱子,搅得里面尘土木屑乱飞。
他有多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五年?还是六年?那个夏天,哭得撕心裂肺的自己,
和那个决绝冷漠的背影……画面碎片一样砸过来,砸得他胸口发闷。“叶…寻?
”他下意识重复了一遍,嗓子有点干,“你…找我?”他差点脱口而出“你还有脸找我?”,
但好歹忍住了,毕竟过去这么多年,
自己也早不是当年那个一点就炸的毛头小子了……虽然现在也没成熟到哪儿去。“嗯,有事。
”叶寻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很重要的事。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江途心里警铃大作。
重要的事?他俩之间还能有什么重要的事?难不成是她终于良心发现,
打算把当年借他的那五十块钱连本带利还回来?不对,当年她好像没借过钱。那是为什么?
结婚发请帖?我靠那这女人可太损了。他脑子里瞬间闪过一百八十个念头,没一个好的。
“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说?”江途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淡且毫不在意,像在谈论天气。
“不方便。”叶寻拒绝得很干脆,“见面谈吧。你定地方,我过来。”江途捏着手机,
手指关节有点发白。他其实一点也不想见叶寻,那段过去被他定义为人生重大失败案例,
早埋进“黑历史”分类里打算永不再提。但……她这语气,太平静了,平静得有点诡异。
完全不像她。好奇心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像小猫爪子似的挠着他。
豆豆在一旁挤眉弄眼,用口型问:“谁啊?相好的?”江途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把他撵开。
他深吸一口气,吐出一句:“行吧。就公司楼下那‘遇见’咖啡馆,你知道吧?
……哦你可能不知道,新开的。”他故意加了后半句,带点微妙的讽刺。
当年他们常去的那家老咖啡馆,早拆了。“我知道地方。”叶寻仿佛没听出他的画外音,
“半小时后见。”说完,根本没给江途再说话的机会,直接挂了电话。
“嘟…嘟…嘟…”忙音传来,江途还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有点懵。“我靠?这就挂了?
”他对着手机屏幕瞪眼,“这么多年没见,还是这德行!挂电话比谁都快!属剪刀的啊?
”豆豆凑过来,一脸八卦:“真有情况?听这语气,老相识?欠债的?还是……前任?
”江途把手机扔桌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前任个屁!顶多算个……历史遗留问题!
”他站起身,抄起椅背上的外套。“诶?真去啊?代码不敲了?bug不管了?
”豆豆在后面喊。“敲个毛!老子心里现在全是bug!”江途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经理问起来,就说我为民除害去了!”电梯下行,
江途看着镜面里自己那张算不上帅但勉强算周正的脸,试图摆出一个冷峻不屑的表情。失败。
反而有点像便秘。他有点懊恼。凭什么啊?这么多年过去,听说她混得风生水起,
自己却还是个苦逼程序猿,为那几千块钱加班加成狗。见面说什么?“嗨,好久不见,
你还没死啊?”是不是太恶毒了?“最近怎么样?”又太像寒暄,没气势。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遇见”咖啡馆就在写字楼拐角,装修得小资情调,
空气中飘着咖啡香和甜腻的蛋糕味。江途找了个靠窗的卡座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忍不住频频往外看。当一个穿着米白色风衣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
江途的心脏还是没出息地漏跳了一拍。叶寻。她瘦了些,头发剪短了,利落地别在耳后,
露出清晰的下颌线。化了淡妆,看起来干练又……陌生。她目光扫了一圈,
很快落在江途身上,然后径直走了过来。每一步,都像踩在江途那点可怜巴巴的心理建设上。
她在他对面坐下,把手包放在一边,动作从容不迫。“好久不见,江途。”她开口,
声音和电话里一样,平静无波。江途干咳一声,试图让自己显得轻松自然:“是啊,
好久不见。啧,变化挺大啊叶寻,我差点没认出来。看来离开我之后,小日子过得挺滋润?
”他故意把话说得欠揍,试图抢占一点虚无缥缈的上风。叶寻抬眼看了他一下,那眼神很深,
里面似乎有很多东西,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她没接他的茬,
只是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这是什么?”江途挑眉,
“分手费?隔了这么多年才给,利息怎么算?”叶寻轻轻吸了口气,终于,
她的表情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像是冰面上裂开了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纹路。“江途,
”她看着他的眼睛,语气郑重得让江途心里咯噔一下,“我生病了。很严重。
”江途脸上的假笑瞬间僵住。“医生说,最多还有一个月。”叶寻继续说,声音依旧平稳,
但仔细听,能听出一丝极力压抑的颤抖,“我想在最后这段时间,请你帮我一个忙。
”江途彻底懵了,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生病?一个月?开玩笑吧?他盯着叶寻,
想从她脸上找出哪怕一丝恶作剧的痕迹。但没有。她的眼神平静之下,
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绝望。那份绝望太真实了,
像冰水一样浇灭了他所有试图反击和嘲讽的念头。他张了张嘴,喉咙发紧,
半天才挤出干涩的声音:“……什么病?治……治不好了吗?”“胃癌,晚期。
”叶寻吐出这两个词,轻得像叹息,却重得像铁锤砸在江途心上,“扩散了。没必要了。
”她顿了顿,目光重新聚焦在他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坦诚:“所以,江途,
你愿意暂时收留我吗?就最后这一个月。”“我知道这要求很过分,尤其对我们之间来说。
但我……没有别人可以托付了。”江途像被施了定身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爱之入骨、又恨之入骨的女人。窗外阳光明媚,人来人往,
咖啡馆里放着轻柔的音乐。一切都那么不真实。他感觉自己像个傻逼。
2 别扭同居江途的公寓不大,一室一厅,对于单身汉来说还算凑合,但突然多个人,
还是女人,就显得格外局促,而且乱得很有风格。沙发上堆着没洗的衣服,
茶几上摆着吃剩的泡面桶和零食袋,几个啤酒瓶东倒西歪。叶寻站在门口,
目光平静地扫视了一圈,没说话。江途手忙脚乱地把沙发上的脏衣服团吧团吧塞进洗衣机,
又把垃圾一股脑扫进垃圾桶,动作幅度大得差点带倒椅子,脸上臊得慌,
嘴上却不肯服软:“临时住所,乱了点。比不了您那大别墅,将就一下吧大小姐。
”叶寻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只是轻声问:“我睡哪里?
”江途指了指唯一的卧室:“你睡床。我……我睡沙发。”他瞥了一眼那不算宽敞的沙发,
感觉自己未来的老腰已经开始隐隐作痛。叶寻点点头,拉着自己的小行李箱进了卧室。
她的东西少得可怜,几乎不像要长住,更像只是暂歇一脚。江途看着关上的卧室门,
一屁股瘫在刚收拾出来的沙发上,感觉像做了场光怪陆离的梦。胃癌晚期?一个月?
他使劲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龇牙咧嘴。不是梦。
那个曾经因为他忘记买纪念日礼物就能冷战三天、因为他袜子乱扔就叨叨半天的叶寻,
现在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生命只剩一个月的事实,并且住进了他这个狗窝一样的家。
这世界真是太他妈玄幻了。同居生活如果这能算同居的话以一种极其别扭的方式开始了。
叶寻很安静,安静得几乎像个影子。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卧室里,
或者坐在窗边的旧沙发上发呆。她吃得很少,每次只吃小半碗饭,然后就说饱了。
江途注意到她每次吃完,眉头都会微微皱一下,手会下意识地按一下胃部。
江途心里那点因为旧怨而产生的别扭,在这些细微的动作面前,变得不堪一击。
他尝试着做点养胃的粥,结果把粥煮成了干饭。叶寻看着那碗堪称艺术品的“粥饭混合物”,
沉默了几秒,然后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别吃了别吃了,”江途看不下去了,
伸手去抢碗,“这玩意狗都不吃,我再给你弄点别的。”叶寻轻轻挡开他的手,
摇摇头:“没事,能吃饱就行。”她的手指很凉,碰到江途的手背,激得他一下子缩回手。
气氛有点尴尬。江途清了清嗓子,没话找话:“那什么……你真不去医院再看看?
说不定……说不定有误诊呢?现在的医生,水平参差不齐……”叶寻抬起头,看着他,
眼神里带着一种淡淡的、近乎怜悯的东西:“江途,诊断书我看过很多遍了。是真的。
”江途瞬间哑火。是啊,她那么聪明一个人,怎么会搞错。又过了两天,江途下班回来,
发现叶寻在厨房。炉子上炖着汤,香气飘满了整个小屋。
她系着江途那件印着卡通恐龙的可笑围裙,背影瘦削,动作有些缓慢,但很专注。
江途愣在门口,有点恍惚。这场景,和他曾经幻想过的某个未来片段,该死的相似。
“回来了?”叶寻听到动静,转过头,“我炖了点汤,马上就好。”江途放下包,
凑过去看了一眼:“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叶大小姐亲自下厨?这汤……能喝吧?
”他嘴上犯贱,心里却有点发酸。叶寻没生气,反而轻轻笑了一下。这是江途再见她之后,
第一次看到她笑,虽然很浅,很快消失,但还是让他心头莫名一跳。“毒不死你。”她说,
语气里甚至带了一丝久违的、极淡的调侃。晚饭时,汤的味道出乎意料的好。
江途连着喝了两大碗,喝得鼻尖冒汗。“嗯,还行,马马虎虎,有我十分之一功力了。
”他咂咂嘴,点评道。叶寻小口喝着汤,没搭理他的自吹自擂。饭后,江途主动去洗碗。
水声哗哗,他听见叶寻轻微的、压抑的咳嗽声从客厅传来。他关掉水龙头,侧耳倾听,
咳嗽声停了。夜里,江途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沙发太短,他腿伸不直,难受。
但比身体更难受的,是心里那种乱糟糟的感觉。恨吗?好像恨不起来了。爱吗?他不敢想。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一个月”。像一个巨大的倒计时牌,悬在头顶,滴答作响,
让人心慌意乱。他爬起来,轻手轻脚走到卧室门口,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很安静,
安静得让人害怕。他忍不住,极其缓慢地拧开门把手,推开一条缝。月光透过窗帘缝隙,
落在床上。叶寻侧躺着,似乎睡着了,呼吸很轻。但借着微光,
江途看到她额头上沁出的细密汗珠,和微微蹙起的眉头。她在忍痛。即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