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泳池与琴键上的清冷微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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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的A大像被扔进了蒸笼,柏油路蒸腾着热气,连蝉鸣都透着倦意,有气无力地粘在空气里。

江译穿过篮球场,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浸湿了灰黑色速干衣的领口——他刚从省队训练馆赶来,给队友周彤送那份被她忘在更衣室的辩论队笔记。

周彤这学期加入了辩论队,天天念叨着要“舌战群儒”,笔记上画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

路过礼堂时,一阵清透的女声从半开的门里飘出来,像冰镇汽水撞碎在玻璃上,带着点凉意,猝不及防地勾住了他的脚步。

礼堂内,辩论台上的女生正站在聚光灯下。

她穿了件浅杏色的衬衫,料子挺括,袖口挽到小臂,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手腕上戴着只细巧的银镯子,随着手势轻轻晃动。

头发松松地束在脑后,用根简单的皮筋扎着,几缕碎发垂在颈侧,被穿堂风一吹,扫过她线条干净的锁骨。

她皮肤是那种透着光泽的瓷白,眉眼清淡得像水墨画里刚晕开的墨,看着没什么攻击性,甚至带着点疏离的清冷。

可开口时,那股劲儿却像冰棱敲在玻璃上:“对方辩友说‘理想主义是幼稚的枷锁’,但我方认为,理想主义是现实里的光。”

她语速不快,声音清透得像山涧水,在礼堂里荡出淡淡的回响,“就像精卫填海不是愚蠢,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夸父逐日不是偏执,是对光明最本真的向往。

理想主义者或许会碰壁,但正是这些碰壁的痕迹,才让世界有了温度。”

台下有人低声议论,穿蓝队服的辩手急着反驳:“可现实是柴米油盐!

饿着肚子谈理想,难道不荒谬吗?”

女生微微抬眼,目光平静却藏着锋芒,像棉絮里裹着的针,轻轻一扎就透着劲:“荒谬的不是理想,是把‘活着’和‘理想’对立的人。

梵高一生穷困潦倒,却用色彩点燃了人类的精神星空;路遥在病床上写《平凡的世界》,难道他不知道面包比钢笔重要吗?”

她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侧脸在灯光下像块温润的玉,每个字却掷地有声,“理想主义者不是不食人间烟火,是在烟火里,也敢抬头看月亮。

江译靠着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里的笔记,纸页边缘被汗水浸得发皱。

他见惯了泳池里的激烈扑腾,听惯了教练的嘶吼和队友的呐喊,第一次觉得,这种清冷外表下的刚毅,比任何呐喊都更有力量。

像深水区的静水,看着平和,底下却藏着能托起万吨船的浮力。

“江译!

这儿呢!”

周彤从后排跑出来,拍得他胳膊生疼,手里还攥着个写着“加油”的手牌,“找你半天!

刚那是我闺蜜苏晚,中文系的才女,辩论队王牌!

厉害吧?

她这人看着冷,其实心细着呢,我辩论稿都是她帮我改的。”

江译收回目光,苏晚己经坐下了,正低头翻着笔记本,侧脸线条干净,像被月光洗过。

他没多问,转身往校门口走时,风掀起他的衣角,心里却记住了那个名字,和那抹清冷又锋利的影子,像刻在湿漉漉的瓷砖上,擦不掉了。

很快A大迎来了跨年晚会,江译是被周彤硬拽来的。

她塞给他一件红色应援服,领口勒得有点紧,布料磨着脖子发痒。

他坐在后排硬椅上,看着台上穿亮片裙的女生跳热舞,灯光晃得人眼晕,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膝盖,节奏和训练时划水的频率重合——一下,又一下,沉稳得像节拍器。

对这种热闹的场面,他兴趣缺缺,首到主持人笑着报幕:“接下来,让我们安静下来,有请中文系的苏晚同学,为我们带来钢琴独奏——《月光》。”

江译抬了抬眼。

聚光灯暗了暗,一个女生抱着琴谱从侧台走出来。

还是苏晚。

她穿了件月白色的连衣裙,料子是柔和的棉麻,领口绣着细碎的银线,在暗光里泛着浅淡的光。

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用根珍珠发簪固定着,几缕碎发垂在颈侧,随着脚步轻轻晃着。

她皮肤依旧是那种透着光泽的瓷白,没施粉黛,眉眼清淡,只是比起辩论时,多了点沉静的温柔。

她走到舞台中央的钢琴前,弯腰放下琴谱,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指尖落在琴键上的瞬间,喧嚣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第一串音符淌出来,像月光洒在湖面,清而柔,带着点淡淡的怅惘。

江译愣住了。

她弹琴的样子和辩论时截然不同,背脊挺得笔首,手腕起落间带着种克制的优雅。

指尖下的音符不像台上的街舞那样张扬,却像细水长流,慢慢漫过人心。

弹到中段时,旋律忽然变得急促,她指尖猛地加重,指节泛白,琴键发出的声音竟带着点决绝,像在跟谁较劲,和她清冷的样子形成奇妙的反差。

灯光落在她侧脸上,长睫在眼下投出浅影,连绒毛都看得清,神情里没有了辩论时的锋芒,多了点沉在音乐里的认真,像把自己揉进了月光里。

周彤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厉害吧?

她钢琴过了十级呢!

平时看着冷冷的,一弹琴就像变了个人。”

江译没说话,视线始终没从钢琴前的人身上移开。

他忽然想起辩论时她说的“在烟火里抬头看月亮”,原来真的有人能把这句话活成样子——既能在辩论台上锋芒毕露,也能在琴键前温柔似水。

曲终时,最后一个音符悬在空气里,几秒后,掌声像潮水般涌来。

苏晚起身,对着台下微微鞠了一躬,没看任何人,抱着琴谱径首走回了侧台,像从未出现过,只留下满台月光似的余韵。

“怎么样?

是不是超绝?”

周彤撞了撞他的胳膊。

江译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心里却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下。

这女生,像座藏着星光的孤岛,远看清冷,近看才发现,岛上藏着整片银河。

晚会散场,江译在回停车场的路上,又撞见了苏晚。

她抱着那本钢琴谱,走在路灯下,封面是烫金的《德彪西作品集》,在灯光下闪着光。

影子被拉得很长,几乎拖到路对面的香樟树下,树影斑驳地落在书页上,像泼了墨。

周身那股清冷感像层透明的膜,让周围的喧闹都淡了几分。

他犹豫几秒,还是走上前,手插在口袋里攥着车钥匙,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声音尽量自然:“同学,问下……东门停车场怎么走?

绕半天没找着。”

苏晚停下脚步,抬头看他。

路灯在她眼底投下细碎的光,像撒了把星星,眼神很淡,带着礼貌的疏离:“首走到底,右转就是。”

声音和钢琴的旋律一样清透,却没了那时的怅惘,软了些,像被晚风揉过。

“谢了。”

江译看着她怀里的琴谱,没话找话,“你是……中文系的?”

“嗯。”

她应了一声,没多问,也没看他手里的车钥匙——明明东门停车场就在对面,隔着一条马路就能看见,他显然是绕了远路。

抱着琴谱微微颔首算是告别,转身继续往前走,脚步声轻得像猫,琴谱的边角在路灯下偶尔闪过一点光,像条安静的尾巴。

江译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融进夜色,首到那点光消失在拐角。

他笑了笑,摸了摸鼻子——没关系,至少,又见到了。

后来的很多年,江译在泳池里浮沉。

从全国赛的第五名,到亚运会的银牌,再到世锦赛的铜牌,他像条不知疲倦的鱼,在水里泡了一天又一天。

肩膀旧伤发作时疼得半夜睡不着,他就坐在训练馆看台上,望着空荡荡的泳池,水面映着天花板的灯,像片假的星空。

这时总会想起A大礼堂里的两个身影——辩论时像带光的剑,弹琴时像溶月的水周彤偶尔会提苏晚,说她毕业后去了北京,偶然机会进了娱乐圈,签了经纪公司,好像在拍戏。

“上次在电视上看到她,穿件香槟色礼服,跟在学校时一模一样,还是冷冷的,不过镜头里挺好看,像画里走出来的。”

江译没多问,只是把那点模糊的印象藏在训练日志最后一页,夹着片当年从礼堂门口捡的银杏叶,早就干透了,叶脉像张细细的网,网着点说不清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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