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的空气里香槟气泡与虚荣心一同滋滋作响,水晶吊灯将整个宴会厅照得如同白昼,
每一张脸都镀着层金光,言笑晏晏,眼底却各自藏着算计与衡量。江临是当之无愧的焦点,
新晋三金影帝,最年轻的那个,西装革履被簇拥在中心,
手里那座沉甸甸的奖杯折射着这七年来他从未想象过的璀璨光芒。
林薇端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香槟,站在略远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
看着他游刃有余地周旋于投资方、名导、媒体之间,那身阿玛尼高定西装是她亲自挑的,
衬得他肩宽腰窄,昔日龙套身上那点局促和青涩已被打磨得干干净净,
只剩被名利豢养出的从容贵气。七年。影视城外寒风凛冽里他捧着个冷掉硬掉的盒饭,
看她从房车下来的眼神带着野狗般的渴望与卑微,好像还是昨天的事。是她把他捡回去,
洗掉那一身落魄,喂饱他的胃,更喂饱他那份惊人的野心。三个亿,真金白银,砸资源,
请名师,磨演技,铺人脉,挡明枪防暗箭,一步步,把他从泥泞里托举到这云端之上。
她甚至记得他第一次拿到有台词的角色时,回来抱着她,身体因为激动而发抖,
一遍遍说:“薇薇姐,没有你我什么都不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了你。”现在,他大概忘了。
一个新晋小花端着酒蹭到他身边,娇笑着说什么,身体语言满是崇拜。江临微微侧头听着,
嘴角噙着那抹林薇手把手教出来的、弧度完美的笑,然后,他的视线越过大半个宴客厅,
精准地捕捉到了角落里的她。那眼神里没有了温度,只剩下一种跃跃欲试的、淬了冰的挑衅。
他低头对那小明星说了句什么,惹得对方掩嘴笑得花枝乱颤。然后,他揽着那女孩的腰,
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朝她走来。喧嚣声诡异地低了下去,无数道目光明里暗里扫射过来,
带着看好戏的兴奋。谁不知道林薇是江临的金牌经纪人,更是他背后那个点石成金的女人。
但今晚之后,或许就不是了。影帝桂冠在手,江临翅膀硬了,心思活了,不是什么秘密。
他在林薇面前站定,身高几乎与她持平,是她找最好的形体老师硬生生帮他拔起来的气势。
“薇薇姐,”他开口,声音是经过特意训练的低沉磁性,却拖着点轻慢的尾音,
“一个人躲清静?哦,对了,忘了介绍,周倩,刚和陈导签了新电影,女一。
”那个叫周倩的小花顺势往他怀里又靠了靠,年轻饱满的脸蛋上全是无所顾忌的得意,
目光扫过林薇身上那件低调的黑色礼服,撇撇嘴,声音甜得发腻:“临哥,
这就是你以前那位经纪人啊?看着是挺……严厉的。”她故意顿了顿,
眼神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不过临哥你现在都是三金影帝了,有些跟不上时代的老古董,
早该自觉点,退位让贤了吧?免得被人说……不知进退呀。”话音落下,
四周静得能听见呼吸声。无数双眼睛钉在林薇脸上,等着看她的失态,愤怒,
或者至少是难堪。江临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似乎极为满意周倩的这番表演,他甚至没看林薇,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周倩光滑的肩臂,
像是在欣赏一件新得的、足以向旧主炫耀的战利品。林薇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她甚至微微笑了一下,将手里的酒杯随意放在路过的侍应生托盘上。那动作从容不迫。
“说完了?”她看着江临,语气平静得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江临眉梢挑了一下,
似乎没等到预想中的反应让他有些意外,但很快被更浓的倨傲覆盖:“薇薇姐,年纪大了,
就该享享清福。经纪人的工作太耗神,不适合你了。我的未来,
需要更年轻、更有活力的人来辅助。”他意有所指地搂紧了周倩。周倩配合地扬起下巴。
林薇点了点头,从手拿包里取出手机。屏幕解锁,冷白的光映在她平静无波的眼底。“江临,
有件事,可能七年里你跑剧组太忙,一直没来得及仔细提醒你。”她语调平稳,
甚至称得上温和,却让周遭的空气无端冷了几度,“你当初签在我手上的,
不是一份普通的经纪约。”她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了几下,然后将手机屏幕转向他。
“准确来说,那是一份对赌协议,或者说……卖身契?”江临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瞳孔细微地收缩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看向那屏幕。周倩也探头想看,
却被那密密麻麻的条款和加粗的数字晃了眼。林薇的声音不高,
却清晰地钻进在场每一个竖起的耳朵里:“条款第七条,乙方也就是你在合约期内,
若因乙方个人行为导致名誉受损或对甲方也就是我造成任何形式的经济及声誉损失,
甲方有权单方面收回由甲方投入资金及资源所获得的所有收益,并追讨十倍违约金。
”她顿了顿,欣赏着江临骤然变白的脸色,继续慢条斯理地补充,
像念一首诗:“包括但不限于,你名下所有片酬、代言分红、房产——哦,
那套山顶别墅的首付和月供,是从我私人账户走的账——以及,你刚刚拿到手的,
这座奖杯所带来的所有衍生收益。”“对了,”她像是才想起,语气甚至带点恍然的残忍,
“忘了告诉你,你偷偷转出去准备自己开工作室的那笔钱,账户名的最终解释权,
也在我这里。”江临的呼吸猛地粗重起来,脸上血色尽褪,比头顶的水晶灯还白。
他搂着周倩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松开了,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想说什么,嘴唇哆嗦着,
却发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那座沉重的影帝奖杯,此刻在他手里仿佛成了烙铁。
周倩看看面无人色的江临,又看看脸上依旧挂着那抹可怕笑意的林薇,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试图撇清关系。林薇收回手机,
语气终于透出一丝冰冷的、毫不掩饰的锋芒:“我既然能用三个亿把你捧成影帝,
自然也能让你——”她目光扫过江临冷汗涔涔的脸,扫过他手里那座即将失去意义的奖杯,
一字一句,轻柔却致命。“分、文、不、剩。”她按下手机的发送键。“现在,游戏结束。
该连本带利,”她微笑着,看着江临眼中最后一点光碎裂开来,“还回来了。
——悠扬的弦乐、水晶杯碰撞的清脆、刻意压低的谈笑——在这一刻陡然被无形的真空抽走。
以林薇和面无人色的江临为圆心,寂静瘟疫般迅猛扩散,吞噬了每一寸空气。
无数道目光黏在江临脸上,那上面精心修饰的影帝荣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裂、剥落,
露出底下惨白的坯底。他拿着奖杯的那只手开始发抖,细微却无法抑制,
奖杯基座磕碰在西装扣子上,发出一下下突兀的轻响,像为他骤然敲响的丧钟。他张了张嘴,
喉结剧烈地滚动,似乎想挤出一点声音,一点辩解,或者一句求饶,
但喉咙像是被那双冷静到残忍的眼睛扼住,只泄出一点破碎的气音。他身边的周倩,
脸色比他更精彩,青红交错,方才的娇媚和得意被冻僵在脸上,
转而迅速被一种急于撇清的恐慌取代。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甩开原本还搭在江临臂弯里的手,
高跟鞋仓促地往后退了两步,几乎撞到身后竖着耳朵偷听的人群。林薇没再看他们。
她慢条斯理地将手机收回那只价格不菲的手拿包,扣搭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在这过分的寂静里清晰得骇人。她甚至还顺手从经过的侍应生托盘里取下一张干净的餐巾,
擦了擦刚才拿过酒杯的手指,每一个动作都从容不迫,带着一种事毕后的悠闲。然后,
她转身。高跟鞋鞋跟敲击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稳定而清脆的“嗒、嗒”声,
像精准的节拍器,不紧不慢地丈量着这片死寂。人群在她面前自动分开一条通道,
那些目光充满了惊骇、探究、幸灾乐祸,以及深深的畏惧。她视若无睹,
径直穿过这富丽堂皇的坟墓,背影挺拔,没有丝毫动摇。宴客厅沉重的双雕花木门被她推开,
又缓缓合拢,彻底隔绝了内里即将爆发的巨大喧嚣和混乱。门外走廊空旷安静,
晚风带着一丝凉意从尽头的窗口吹入。她走到电梯口,金属门光可鉴人,
映出她毫无波澜的脸。电梯下行。地下车库,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混凝土和昂贵机油混合的气息。
她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产生轻微的回音。一辆黑色的宾利慕尚无声地滑到她身边停下。
穿着制服的司机恭敬地下车,为她拉开后座车门。车内灯光明亮柔和,
真皮座椅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她坐进去,身体微微陷入柔软的靠垫,
这才几不可闻地吁出一口气,一直挺得笔直的肩线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毫米。她拿出手机,
屏幕亮起,上面是已发送成功的邮件界面和一连串迅速弹出的确认回复消息。她指尖滑动,
面无表情地浏览着,然后拨出一个号码。电话几乎是被秒接。“林总。”“开始吧。”她说。
声音平稳,没有一丝波澜,听不出刚刚摧毁了一个万众瞩目的影帝,
更像是吩咐明天早餐要喝什么粥。“是。江临名下所有账户已经冻结,
包括海外三个隐秘账户。工作室注册资金已被划转。
山顶别墅、三亚那套公寓以及他母亲名下的那辆车,抵押文件齐全,随时可以进入查封程序。
各大品牌方和待拍剧组的第一批违约询函已经发出。”电话那头的声音专业、冷静,
效率极高。“嗯。”她应了一声,目光投向车窗外。车库的灰色立柱匀速向后掠去。“还有,
林总,媒体那边……”“按预案做。”她打断,
“我不希望明天看到任何一条不该出现的新闻。”“明白。”电话挂断。车子驶出地库,
汇入夜晚依旧车流不息的城市主干道。流光溢彩的霓虹灯牌和路灯的光带在车窗上流淌而过,
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她静静看着窗外。这座她一手参与其中、博弈厮杀的城市,
此刻看起来依旧繁华迷离,充满了无限可能和冰冷的规则。七年,
足够让一只懵懂的幼兽长成獠牙锋利的野心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