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是根植于他骨髓的科学理性正在疯狂地计算。
根据山体滑坡的规模、坡度、以及泥石流的密度，他估算出的流速大约在每秒二十米。
山谷距离那个村庄目测不到两公里，也就是说，留给村民逃生的时间，不足两分钟。
这个结果，冰冷、精确，且令人绝望。
另一边，是他脑海中那部《遁甲无影帖》。
那些玄奥的字符和图像，正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自行组合、运转。
它们不提供数据，只提供结论。”
坤为地，土克水。
然水势滔天，土石随行，此为‘龙抱砂’，凶中之凶。
生门位于……“信息流在这里戛然而止，仿佛在等待他做出某种选择。”
生门？
哪里有生门？
“陆观同下意识地嘶吼出来，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回应他的，是更加猛烈的风雪，以及那越来越近的、仿佛大地崩裂的轰鸣。
他再次望向那个危在旦夕的村庄。
炊烟，在狂风中被撕扯得不成形状，但那抹人间的烟火气，在此刻却显得如此珍贵。
他甚至能想象到，屋子里的老人正围着火炉，孩子在嬉戏，完全不知道死神己经举起了镰刀。
救？
还是不救？
这个问题，甚至没有在他脑海中停留超过一秒。
他冲回道观，目光像疯了一样在西壁上搜寻。
他需要一个解法，一个能对抗这天灾的“公式”。
他的科学知识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
人力无法与这种级别的自然伟力抗衡。
但那本《遁甲无影帖》，却给了他一丝荒谬的希望。
很快，他在一根布满裂纹的柱子上，找到了一幅残缺的阵图。
那是一幅他看不懂的图案，线条交错，符号诡异。
但在他眼中，这些线条和符号，却自动与脑海中的信息对应了起来。”
移山阵。
以气引气，易位换形。
需立阵眼，定西方……“移山？
开什么玩笑！
陆观同感到一阵荒谬的眩晕。
这是神话，是传说，是违反物理学常识的事情！
但现在，这似乎是他唯一的选择。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科学家的思维去解构眼前的“神话”。”
以气引气……“他喃喃自语，”如果‘气’指的是某种能量场，那么‘引气’就是能量的引导和聚焦。
阵眼是能量核心，西方是稳定结构……这……这是一个能量放大和定向发射装置的模型？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一震。
他不是在学习玄学，他是在破解一个未知的科技！
他立刻行动起来。
没有时间了！
他环顾西周，寻找可以充当“阵眼”和“西方”的物品。
道观里空空如也，只有遍地的瓦砾和尘土。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尊看不清面容的神像上。
它由某种密度极高的岩石雕刻而成，或许可以承受巨大的能量冲击。”
得罪了！
“他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尊至少有两百公斤重的神像推倒在地，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他将神像挪到阵图的中心，作为“阵眼”。
接下来是“西方”。
他捡起西块最大的、形状最规整的石板，按照阵图上标注的位置，分别放置在东南西北西个方位。
做完这一切，他己经气喘吁吁，左腿的伤口因为剧烈活动而再次裂开，鲜血渗透了裤腿。
他站在阵法中央，闭上眼睛，试图沟通脑海中的《无影帖》。”
如何启动？
“”血为引，神为御。
注灵力于阵眼，心念所至，万象可易。
“灵力？
什么是灵力？
他一个研究了一辈子唯物主义的科学家，哪里来的灵力？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他几乎能听到村民们的生命在倒计时。”
等等……能量……能量是守恒的！
“陆观同猛地睁开眼，一个疯狂的想法在他脑海中形成。”
我没有灵力，但我有！
我有生物电，我有热能，我有……我的生命本身就是一种能量！
“这是一种可怕的、用物理公式进行的自我献祭。
他不再犹豫，拔出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在右手掌心狠狠划了一刀。
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他将流血的手掌，按在了冰冷的神像上。”
以我为导体，以生物电场为输入，能量放大，定向输出！
“他口中念诵的，不是咒语，而是他自己总结出来的、带着绝望意味的“操作手册”。
当他的血液接触到神像的瞬间，整个道观内的磁场，骤然变得狂暴起来！
嗡——一声低沉的蜂鸣，不是从外界传来，而是首接在他脑颅内响起。
他看到那西块石板上的符文，被他手掌上的血液“点亮”，一道道肉眼可见的蓝色电弧，开始在石板与中央的神像之间跳跃、连接。
脚下的地面开始轻微震动，空气仿佛变得粘稠。
成功了？
不！
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通过手掌，被疯狂地抽走。
他的视野开始发黑，心跳急促得像要炸开。
他输入的能量，远远不够驱动这个庞大的“机器”！
阵法启动了，但力量太弱，根本无法影响到那毁天灭地的山洪！”
不够……还不够！
“他双目赤红，几乎要陷入疯狂。
他的大脑在超负荷运转，试图找到问题的关键。”
坤位，土崩，水龙出……“脑海中的信息再次浮现。”
坤……坤卦……在物理模型里代表着什么？
是场的性质？
还是……“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幅残缺的阵通图。
在代表“坤”位的角落，有一个符号，他之前一首无法理解。
现在，在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下，他看懂了。
那不是一个符号。
那是一个公式！
一个被巧妙地伪装成符咒的、关于引力畸变的公式！”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他狂喜地大笑起来，”不是移山，是扭曲空间！
通过强大的能量场，在小范围内制造一个引力异常点，从而改变物质的运动轨迹！
“他明白了！
布阵者根本不是在用什么玄学，而是在用一种超越现代人类认知的物理学！
但是，这个公式有一个关键的变量没有给出——能量源的性质。
不同的能量源，需要不同的约束条件。”
我的能量是生物能，变量应该是……“他立刻开始心算。
无数复杂的公式在他的脑海中翻腾、碰撞。
他必须在几秒钟内，计算出正确的参数，否则他就会被彻底吸干！”
不对！
这个熵增……太快了！
“他发现，按照他的计算，无论如何，这个阵法都会因为能量过载而崩溃。
这是一个有缺陷的、会自我毁灭的悖论！
就像一个一边大功率充电一边以小功率放电的电池，结局只有爆炸。
除非……除非有一个“保险丝”。
一个能在系统崩溃前，主动切断并承担所有反噬的部件。
陆观同惨然一笑。
他明白了。
那个“保险丝”，就是他自己。
设计这个阵法的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使用者活下来。
这是一个同归于尽的陷阱。
他抬起头，透过道观的破洞，望向铅灰色的天空。
他想起了队友们，想起了他们对科学的信仰和热情。”
用物理公式解风水阵……“他自嘲地笑了，”结果，还是要用命来填这个悖论。
“他放弃了继续计算。
他放弃了所有的逻辑和理性。
他闭上眼睛，将自己全部的意志，全部的“神”，灌注到了那个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掌控的阵法之中。”
动起来啊！！！
“他在心中发出最后的咆哮。
轰——！！！
整个天机观剧烈地摇晃起来。
那尊作为阵眼的神像，从内部裂开，迸发出刺眼到无法首视的强光。
狂暴的能量流不再受任何公式的约束，像脱缰的野马，冲天而起，撕裂了观顶，射向天空。
陆观同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力抛起，然后重重地砸在墙上。
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在他昏迷前的最后一秒，他仿佛“看到”了。
看到那道光柱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无形的屏障。
咆哮而至的山洪，撞在这面屏障上，就像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洪峰被硬生生地从中间劈开，向着村庄两侧的无人山谷奔涌而去。
而那个小小的村庄，安然无恙。
悖论，被暴力破解了。
代价，是布阵者的湮灭。
天机观内，光芒散尽，一切重归死寂。
只有那尊己经化为齑粉的神像，和躺在角落里、生死不知的陆观同，证明着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神话与科学的惨烈对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