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圈子里常说，离婚官司打多了，难免会对婚姻本身产生怀疑。我和妻子江晚宁，
却曾是圈内公认的例外。她是金融领域的翘楚，人称“律政玫瑰”，
而我在离婚诉讼这摊浑水里也算得上独树一帜。我们事业互补，感情稳定，
是旁人眼中的神仙眷属。这份平静，终结于一场同学聚会。那天我本不想去，
手头还有案子收尾，打算在律所加个班。再者，这种场合，旧情人重逢叙旧的戏码太寻常，
我杵在那儿反倒碍眼。江晚宁却笑盈盈地挽住我胳膊：“陆大律师，一心扑在工作上，
连老婆都不要了？偏偏还说得这么好听。”她眼波流转，“大家都说好要带家属的，
哪有那么多意难平？你就陪我去嘛。”拗不过她，我换了身衣服出门。谁知一语成谶，
真在聚会上遇见了江晚宁那段校园时光里的白月光——顾泽宇。
顾泽宇当年和江晚宁是校园里的金童玉女。毕业后他踏入社会，江晚宁选择深造。
毕业季加异地，他很快攀上了公司老板的千金。江晚宁后来提起，
只剩轻描淡写一句“人各有志”。可少女时代求而不得的遗憾，怎么不算白月光呢？
顾泽宇清瘦了些，脸上挂着温润却略显苍白的笑容，举止斯文，却孤身一人。
有同学好奇：“泽宇，说好的携眷出席，怎么没见嫂子？”他笑笑，没答话。我瞥向江晚宁，
她正和旁边的女同学谈笑风生，闻言甚至回头与我相视一笑，神色平静无波。酒过三巡，
气氛热络起来。推杯换盏间，名片交换、人脉攀谈，成年人的世界规则清晰明了。
唯有顾泽宇独坐角落，神情带着一丝格格不入的局促。他寄人篱下多年，
对这些话题怕是陌生了。有人端着酒杯凑过去，半开玩笑：“泽宇哥，我可听说了，
你娶了富家千金，开豪车住豪宅，妥妥的人生赢家啊！苟富贵勿相忘，
有机会提携提携我们这些打工仔。对了，嫂子今天怎么没来？”顾泽宇沉默片刻，
猛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眼圈泛红，
声音沙哑：“我可能帮不上大家什么……我最近在准备离婚。”包厢瞬间安静。
递酒的同学面露尴尬：“抱歉，我不知道……”顾泽宇的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
神情酸涩：“说到底是我自己没本事，怪不了别人……”有人递酒，
他便断断续续讲起自己的遭遇：岳父瞧不上，妻子颐指气使，家产全在岳家掌控下，
在公司被当牛做马还拿不到应有报酬。最惨是出差回家撞见妻子出轨健身教练，
捉奸不成反被打进医院。闻者唏嘘，有人愤愤不平：“这窝囊气谁能忍？欺人太甚！
”有人怂恿：“泽宇哥，听我的，今天离！明天就带你去开启新生活！
”更有人阴阳怪气：“就是，咱们泽宇哥要学历有学历，要能力有能力，何必寄人篱下？
不离婚成什么了？”话题顺势引到我和江晚宁身上：“晚宁两口子不就是开律所的？
金牌律师在这儿，怕什么？不光要离，还得扒他们一层皮才痛快！”顾泽宇眼睛一亮，
情绪似乎平复了些。我也看向江晚宁。她面色如常，只是被我握着的手微微紧了紧，
轻声道：“我老公专攻离婚诉讼，有需要可以向他咨询。”气氛微妙地凝滞。
顾泽宇皱眉思忖片刻，才开口：“久闻陆律师大名，不知能否麻烦陆律师给我一些建议？
”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质疑。我暗自摇头。他的情况再典型不过。豪门嫁女，表面开明，
实则财产壁垒森严。我尽量客观地分析：“法律上，即使对方出轨，
你能分到的财产也极其有限。”我指了指他手边的车钥匙，“房车都在岳父名下吧？
我建议你把重心放在劳务纠纷上。女方名下若无财产，靠离婚官司你几乎什么都分不到，
能讨回应得工资就是理想结果了。这方面，我们倒是可以讨论是协商争取利益最大化，
还是暂时……”话未说完，顾泽宇脸色骤变，目光沉沉地盯住我：“陆律师的意思是，
我为苏家任劳任怨这么多年，最后她出轨，我最多只能拿回工资？”他语带讥讽。
我有些意外他的理解，但还是点头：“权贵阶层提前做资产隔离是常规操作。
”有同学低骂“资本”，有人惋惜。顾泽宇不再理我，反而转向江晚宁：“晚宁，
你也这么想？”江晚宁微怔，轻叹一声，选择了沉默。以她的专业，答案不言而喻。
顾泽宇见状，冷笑了几声，猛地站起穿上外套，
语气陡然拔高：“我顾泽宇虽不比陆律师事业有成，
但也是在商场摸爬滚打、境内境外闯荡多年的硬骨头！法务部我也待过，法律我懂！
再怎么着，也不至于窝囊到摇尾乞怜讨那点工资！知名离婚律师就这点本事？
那我顾泽宇不需要！”他目光如刀扫过我，“鱼死网破，我也要他们付出代价！
”因他这一闹，聚会草草收场。归途车上，江晚宁一路沉默。副驾驶的她垂眸不语，
眉心紧锁——这是她遇到棘手案件时的表情。我理解，今晚的冲击任谁心里都会泛起涟漪。
到家，我进书房处理工作。江晚宁没像往常一样跟进来。直到客厅传来玻璃碎裂的刺耳声响。
我走出去，只见她站在酒柜前，红酒泼洒一地，宛如凶案现场。我皱眉：“至于这么大反应？
”——指的自然是顾泽宇。她捡玻璃的动作顿住，抬头，眼中带着茫然：“什么？
”“顾泽宇。”我言简意赅。她抿唇不语。
一股无名火突然窜起——顾泽宇临走前那通莫名其妙的指责，同样让我不快。“江晚宁，
”我沉声提醒，“我说了不想去，是你非要我去，也是你主动让他来问我。”她抬眼看我，
眼角竟有水痕，声音发颤：“是！可是陆临川，你就一定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吗？
”我微怔，困惑于她所谓的“难听”是指对顾泽宇的分析，还是此刻与她的对话。
她深吸一口气，泪光闪烁：“陆临川，你总是这么理性，旁观者清，一眼看穿那是死局。
可你有没有想过，作为当事人，他婚姻不幸已经很痛苦了，你何必在他伤口上撒盐？
”她甚至认真质问，“你就没有同情心吗？”我被气笑了。
多年职业素养让我的声音比思维更快做出反应：“江晚宁，搞搞清楚，
导致他婚姻不幸的人不是我。你与其跟我谈这毫无意义的同情心，
不如去告诉他什么是君子善假于物！但凡他懂一点借势，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我逼近一步，语气锐利，“另外，在替高端客户做资产保全和法务筹划这块，
你不是也很清楚吗？怎么，没想过有一天这些手段会用在你白月光身上？”江晚宁脸色煞白，
像是没料到我如此尖锐。她下意识辩解：“老公，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唇角勾起讥讽的弧度，“你不会真以为他能靠一纸婚书就分走人家几代积累的财富吧？
还是打算上法庭跟法官哭诉辛酸博同情？”我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江晚宁，
你到底在气什么？”江晚宁沉默了很长时间。
客厅里只有红酒流淌的细微声响和窗外偶尔掠过的车灯。最后，她轻轻摇头，蹲下身，
小心翼翼地用纸巾包裹起锋利的玻璃碎片，又一点点擦拭那片暗红的狼藉。收拾停当，
她慢慢走向我，带着一身微凉的夜气和未散的酒意，偎进我怀里，手臂环住我的腰。
“对不起，老公，”她的声音闷在我胸口，带着细微的颤音，“我知道你说的都是事实，
是我太情绪化了。”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攒勇气，“我只是……只是觉得他有点可怜。
但说到底，都是他自己的选择，跟别人无关。”我没再深究。现实主义者如我，
日子能过就行，非原则性问题无需斤斤计较。顾泽宇是她生命里既定的过往，
那些共同经历的时光不会消失，沉淀在回忆的长河里，或许变得珍贵。
我允许她保留这份珍贵。人非草木，用久的东西都会不舍，何况是曾经交付过真心的人？
换做是我，也未必能心如铁石。况且，顾泽宇的遭遇确实令人唏嘘。名校光环褪去，
寄人篱下又受尽白眼，那份窝囊与无奈，我能理解。甚至，他最后那句“鱼死网破”的狠绝，
隐隐让我看到一点自己当年的影子——刚入行时，什么案子都接，
靠着一股狠劲在泥泞里挣扎，后来才有资格挑选，才专注于离婚诉讼这方战场。
江晚宁无疑是契合的。她容貌姣好，性情温婉，厨艺精湛，年过三十身材却依旧玲珑有致，
腰肢纤细柔软，很符合我对伴侣的世俗喜好。这段婚姻，目前看来仍有维系的价值。
日子照常推进。我们各自忙碌，偶尔下班早，会看场电影，或由她下厨做几个拿手小菜。
顾泽宇像是游戏里被暂时搁置的支线任务，放着不管，也就渐渐淡出了视野。
再次听到他的消息，是在一次朋友小聚上。席间一位是江晚宁的同学，
闲聊时忽然提起：“哎，顾泽宇最近跟他老婆闹得挺凶啊！
听说前两天吵架被他老丈人知道了，直接在会议室里当众扇了他一巴掌！太憋屈了。
”那人转向江晚宁，“对了晚宁，他在群里说你们夫妻俩高冷，怎么回事？就那晚聚会之后，
他不是莫名其妙跟陆律师放狠话吗？想加你微信请教一下专业意见，好像都没通过？
”我一怔，抬眼看向江晚宁。她正低头涮着毛肚，闻言动作一顿，思索片刻，
点开手机递到我面前，指尖划过屏幕。“喏，”她抿了抿唇，“他加了我几次，我没同意。
”屏幕上，顾泽宇的添加请求一连五条。从最初的系统默认，到“我是顾泽宇”，
再到“有事请教”，语气逐渐焦灼。显然前三次石沉大海，
第四条带了点火气：“你们律师都这么盛气凌人吗？”最后一条，
大概是走投无路后的低头：“那天是我情绪过激，麻烦晚宁你帮我向陆律师道个歉。
”“你不打算处理？”我问。她摇头：“没必要吧。”我指尖微动，
在她手机屏幕上那条道歉信息下点了回复框，输入：“不用。陆临川。”本以为尘埃落定，
却没料到几日后，律所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顾泽宇。他站在我办公室门口的荣誉墙前，
仰头看得专注。墙上贴着律所的发展历程、核心律师简介和琳琅满目的证书。
他的视线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合伙人介绍栏最显眼的位置——那里挂着江晚宁的职业照。
我在他身后站了片刻，他才恍然回神。“陆律师，”他转过身，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
“久仰。我是个爽快人，您这么聪明，不妨猜猜我的来意？”我微微蹙眉：“这是律所，
顾先生。您来，自然是为了法律事务，总不至于是来参观打卡的吧？
”他镜片后的笑意一寸寸冷下去：“是。但我想问一句，贵所所有的离婚案子，
都归陆律师一人负责吗？”他语气里带着刻意的探究。我向后靠近椅背，平静地打量他。
剪裁精良的高定西装，一丝不苟的发型，金丝边眼镜，此刻的顾泽宇从容不迫，
与那晚的颓唐判若两人。“离婚诉讼，”我唇角微扬，“案情相对明朗。
刚才那面墙上挂着的律师，都能胜任。”他紧盯着我的眼睛：“那江晚宁律师呢？
”我抬手指向门外：“江律师的办公室在对面。不过她在开会，你需要等。”我语气寻常，
像是在介绍一位普通同事。他扶了扶眼镜，笑容加深：“多谢陆律师提醒。不过，
我已经向前台预约过了，下午四点半。”四点半，江晚宁准时回了办公室。
前台大概提前知会过，看到顾泽宇时，她神色平静如常。她先走向我：“老公，你等我一下？
五点我们准时出发。”我点头。晚上六点，我约了她看电影。顾泽宇跟着她进了办公室。
通常为了保护客户隐私，洽谈会默认关门。我看到江晚烟搭在门把手上的指尖犹豫了一下，
最终选择了让门虚掩着。门内传出断续的对话，大多是顾泽宇低沉的声音，
江晚宁偶尔简短回应。五点整，打卡提示音准时响起。我抬眼看去，
对面办公室的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严实了。里面隐隐传出顾泽宇爽朗的笑声，
在渐趋冷清的办公区里格外清晰。五点半，楼层几乎空了。
前台小姑娘过来轻声问是否需要订加班餐，我笑着摇头：“不用，马上走。”五点四十。
我拿起外套和车钥匙，驱车直奔电影院。电影开场，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影院里频繁亮起，
信息提示和未接来电的图标不断闪烁。我不胜其烦，直接打开了飞行模式，世界瞬间清静。
散场时，随着人流往外走，一眼便看见江晚宁站在出口处，目光越过人群，
焦灼地落在我身上。她快步上前，语气又急又慌：“老公，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来的！
我忘了看时间，又联系不上你……我赶过来，可他们说迟到二十分钟不让进了，
我只能在这儿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随着她的靠近飘了过来。我皱眉打断她：“先回家。
”回到家，她甚至没换鞋，就迫不及待地提起了顾泽宇的事。
地观察着我的脸色：“顾泽宇想委托我代理他的离婚官司……他把这些年的情况都详细讲了，
所以……我才没赶上电影。他……确实挺不容易的。”她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
“但是老公，如果你不愿意，我也可以不接这个案子。”她一边说，一边又向我靠近了一步。
那股混合着香水尾调的烟味再次钻进鼻腔。我忍不住直言：“你身上的烟味有点重。
”她神色一僵，立刻解释：“顾泽宇他……精神状态很差，抽了两根烟。我本想阻止，
可看他那样……”她声音低下去，“我现在就去洗澡！”隔了两天，
行政部的同事捧着一叠待盖章的委托合同来找我。随意一瞥，
最上面那份赫然写着顾泽宇的名字，代理律师一栏却是空白。“这案子签了？”我问。
“江律师说签字后补，”她解释道，“不过对方律师费已经付了。”我点了点头。下午，
江晚宁专门抽空来找我。她手里拿着平板，神情异常认真，屏幕上显示着初步的案件资料。
“老公，”她语气郑重，“顾泽宇这个案子，我觉得不能再拖了，需要快刀斩乱麻才行。
”我抬眼，迎上她带着一丝恳求的目光，忽然笑了：“没想到你不仅是律师，还是个法师呢？
”她一愣：“什么？”我噗嗤笑出声，带着点戏谑：“顾泽宇这案子，
公司房产全在女方父母名下，他给岳父家当牛做马这么多年，一分钱工资没领过——哦，
这倒‘省事’，省得分一半出去了。”我身体微微前倾，盯着她的眼睛，“就这种案子，
他愿意出高额律师费请你这位‘律政玫瑰’出马……江律师，你是不是多少会点魔法？
”江晚宁的脸色瞬间白了。她看着我，眼圈微红，委屈道：“老公，我……我还没签字呢！
你要是实在不同意，我……我现在就推给其他同事！”她急切地抱住我的胳膊，
像是在寻求某种保证，“老公，你相信我，我心里有数的！我向你保证，
只是纯粹的工作关系！”我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听听，从一开始的“可以不接”，
到现在的“推给其他同事”，措辞的微妙变化不言而喻。而且，
还得强调是我“实在不同意”。我摆了摆手，换上轻松的口吻：“开个玩笑，别当真。
钱都打到所里了，该签就签，横竖是给律所创收。”顾泽宇成了律所的常客。起初，
他还会走到我办公室门口，客套地问候一声，
甚至带着点试探意味地说：“陆律师要是不放心，可以一起进来听听？”几次婉拒后，
他便只在对面的玻璃门前朝我微微颔首，随即转身推门而入。我偶尔抬眼望去，
那道门总是关得严严实实。细微的说笑声隔着玻璃若有似无地飘出来，
带着点刻意压低的亲昵，像根细小的羽毛，时不时搔刮着神经。一次合伙人及骨干会议，
江晚宁缺席了。复盘完本月案件，一位资深同事带着敬佩的语气对我说：“陆哥，
上次你处理那个女方转移财产案真叫一个漂亮！判决书我仔细看了，
对方真是一点便宜没占到，这几年少有的痛快仗。”我笑笑：“案子本身典型，
女方伙同第三者转移证据做得隐蔽，法院本倾向认为证据不足。
要不是最后关头女方自己退让了，胜负难料。”我顿了顿，补充道，
“这类案子难在法官的倾向性。同样的事，如果发生在男方身上，追回难度会低很多。
所以这案子参考价值未必大。回头我把核心思路整理一下发群里吧。
”同事连声道谢：“那太感谢陆哥了！正想学习呢。”就在这时，江晚宁推门进来，
脸上带着一丝匆忙：“开例会怎么没叫我？”她看向我。我没开口，
那位同事笑着接话：“陆哥说你刚在忙客户的事呢。”又一拍脑门，
“我们正学习陆哥那个经典案例呢！对了晚宁，你不也刚接了个棘手的离婚案吗？
去群里看看，说不定有启发。”江晚宁的目光转向我，带着询问。我笑了笑，
语气平淡：“她的案子情况特殊，难度更高，恐怕不太适用。”江晚宁的案子确实卡住了。
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真的来向我求助。这在以前本是寻常，我们常互相探讨疑难，
但自从她接了顾泽宇的案子，这样的交流几乎断绝。她眉头紧锁，
带着困惑：“你上次发群里的案例我看了，
那对夫妻几乎反目成仇……你是怎么让女方最终肯把转移的财产吐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