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这前头,可就是茗山?”一身素衣的楚归雁放下酒盏,
挑眉询问不远处掌着这山脚酒肆的老妪,面上关切的神情难掩,额头间不住沁出细密的汗。
檀木柜台后倚在一处酌酒的老人听罢抬眼,似是思量了一会儿,
不紧不慢地道:“姑娘这番…要前去临湾?”“正是。此行从都城而来,
但求在临湾能觅得一味西域药莲。”楚归雁见已过晌午,周遭也无食客,
便阐明了远道而来的目的。老妪绕过那桌台,铺子外的艳阳光攀上其面颊上曲折的纹路。
她忽然声音沙哑地开始发笑,
不多时又正色地向楚归雁看过去:“果不其然......不过,
姑娘还是时刻留个心眼为好。”楚归雁听闻此话心中微微一颤,不禁发问:“此话怎讲?
”老妪缓缓迈步过来,直直坐在了她对面的矮凳上:“你可知关于那药莲的传闻?
”“我曾听都城绣花楼的说书人讲:‘其采撷者,无人得以归,此即所谓千金难市一玉英。
’”“是了,这路途难免艰险。不过姑娘敢冒死前来,心中定有自己的道理,
我个老妇人便不劝你什么了。只不过,如你有意,
不妨听我一句劝...”楚归雁饶是先前有所准备,听闻“冒死”二字仍是一惊:“您且说。
”那老妪抬手微微晃了晃自己的陶瓷酒盅,微眯起眼。“今日这遭,
万万不可在临湾镇逗留过...落日之时。”2楚归雁抵达镇子里的时候,
口中娆春酒的醇香尚未弥散,烈阳稍稍潜进天际的云海里,街道上寂寥无人,
家家户户紧闭着屋子的门,套上木栓,唯有一侧小径尽头的客栈依旧敞门迎客。
决心寻药救治重病的楚清歌前,楚归雁算是做足了功课,靠自己单打独斗,
艰险地潜入万妖境,取了书阁里仅有的几册医书拿来翻看,
得知这株茗山之南生长的药莲因蓄有巨量的日月精气,从而之于常人而言,
可谓是能治疗几近一切急症。而茗山之南的沃土,便在这临湾镇之下。怀着好奇和些许疑虑,
她走近那客栈,发觉其间身披名贵狐裘的女店主正把着纸扇打盹,
门口灯笼上下垂的流苏此时正随着风静静飘荡。大抵是脚步声响大了些,女人睁开眼,
余光瞟了过来,瞅见楚归雁的身影,顿时起了身,
轻轻踱步过来招呼她:“姑娘这是要打尖还是住店呀?”楚归雁稍稍蹙眉,
询问道:“小女我有一事求问,此地...可能找到传闻里的西域药莲?”女店主微微一愣,
又作恍然之色:“自然是有的,只是那采药的商贩在夜里才会摆出摊子,
姑娘您看不如先在我这儿小住一会儿,待药材商回了镇子再前去择选也不迟。”听闻此言,
楚归雁忽地想起先前老妪的叮嘱,抿了抿干涩龟裂的唇,
继续道:“不知小女可否亲自前往采摘?”店主轻抚着肩头的裘皮,
向其露出为难的神色:“但是,我并不知晓药莲确切的生长之地,
对此也是爱莫能助啊...不过,今夜镇子里将有灯会,如此盛事岁岁难得,
姑娘不留下来瞧瞧实在可惜。”楚归雁揣摩了半晌,只觉这不过是个再朴实不过的村镇,
何有险境之说。如是想来,这唬人的忠告怕不是那老太太疑神疑鬼的推断而已。
“那...这些商贩几时归来?小女且在此处暂坐一会儿便好。”她终是决定在镇子里等待,
解下腰间的包裹寻了店中的位子坐下。女人顿时笑开,扭着身段欲进后厨,
轻声道:“约摸着天色渐暗之时,商铺便会陆陆续续上街了,姑娘莫心急,
不如先品一盅香茗解解这一路的风尘。”3入夜了的临湾镇当真与早些时候不同,
老少村民皆出了屋子,三三两两入了街市。有不少摊贩自远处挎着沉重的行囊来,
在华灯下铺开地摊,摆上衣饰甚至奇珍异宝,其中当然不乏泛着微光的西域之莲,
倒是这些莲花成色亦各有不同,得为楚清歌找保存最完好,灵气最足的那株,她这样想着。
客栈外开始吆喝声不断,楚归雁立马动身去瞧,身后的女店主也没再挽留,
甚至没开口问要她茶钱,只是静静地往茶盅内倾茶。客栈门口便有个摆了摊子的中年男人,
好几匹绣着繁复牡丹图样的丝绸撑了场子,而另一侧整齐摆放着的,
是雕了复杂花纹的青铜酒觞。“想买些什么回去?”男人捋了一把胡须正眼瞧她。
陆归雁探手去指那摆在深处的蓝白色莲花:“这便是传闻里的药莲罢。”男人动作一顿,
道:“姑娘好眼力。”“这几株之间有无区别?”陆归雁的眼力并没那么了得,以防万一,
她边询问边试着去触碰那药莲的花瓣,却不曾想指尖与其微微有接触之时,
整株花便在刹那间枯萎殆尽。这使得她顿时慌张不已,却未料到摊主依旧笃定,
像是毫不在意。“但是,姑娘你可晓得,我也曾是前来寻这药莲之人。”男人启齿,
迎上陆归雁愈发苍白的脸色。“这镇子,其实早因偷盗药莲之人过多而被茗山山神设了阵法,
如若来者未在落日之前离开,则将终生受困于此。”陆归雁这才发觉男人空洞至极的眼神,
讶异地向后退去。“唯有扣留更多采莲者,我们才得以续命,
否则则会同贸然破阵一样...被这山神抽干精魄致死。”4微微睁开眼,
双手触及到觉时之枕席,楚清歌侧头,瞅见此刻窗棂边暮霭直直压下来。
早些时候楚归雁收的丫鬟子晴正捣弄着手中的药石,
此时背着霞光只能瞧清楚人形的大致轮廓。“几时了?”楚清歌艰难地爬起身,
依旧有晕眩感袭来,抚着额头冲着她发问。子晴一听,惊喜地转身,
急忙小步跑到床榻一侧:“少爷,距您入睡那日算来,已是过了三天了!您可终于醒了,
小婢唯恐过久没给您服药,身子怕是会一日不比一日,
到时归雁小姐...怕是要重重责罚我了。”楚清歌下了床榻,
提了身边的衣袍披上:“我无大碍,只是...怎么不见归雁的人影?
”子晴边从案上端来药汤边答:“小姐早些时候便离了府邸往茗山去了。”“茗山?
”楚清歌听罢顿感疑惑,久久没能琢磨清楚楚归雁此行的目的,抿了些那苦口的药,
又道:“子晴,你且随我去往蒙观寺一趟,想来这月还未上过香火,
保得众人平安对于此时的楚家才乃要事。”他相当信这些,就像早些年楚归雁体弱,
他也年年去求佛佑得她平安健康,将求来的护符赠她。这些心思竟当真灵验了。
子晴微一鞠躬,沉声遵依:“小婢这就去准备行囊与马车。”这几日已是入了深秋,
街道里铺了一地的枫叶,蒙观寺建在距皇宫的不远处,往年秋收总有宫人前来祭拜以求祥瑞,
如今过了那旺季,偌大的寺庙门前寥寥无人,楚清歌下马迈进寺院大门,
施了香火钱后正逢住持化缘归来。老和尚见楚清歌也是熟稔的面孔,
便上前来俯身作了礼:“施主,实在久违了。”“大师,楚某近些时日身体抱恙,
确实多日未来这蒙观寺了。对了,这番上了香火后,怕是还要加紧赶去南边的茗山一趟。
”楚清歌作揖回礼,道明了缘由。“茗山?
这茗山...可是那坊间人人口中相传的药莲生长之地啊...施主这是要去作甚?
老衲可是听说过太多因采莲而生的噩耗了,
您...您可万万...”年迈的住持正断断续续地说着,忽然从寺庙外传来错杂的喊叫声,
楚清歌细细分辨,大抵是自西城门传来的。随后不多时,又有三两小僧入了庙堂,
只是喊:“大师!大师!城门口好似有女子断了气,看起来是从郊野竭力爬回都城的!
”老住持面露诧异之色,还未动身,只见其中年龄最小的僧童向楚清歌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