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琴心遇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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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锁听涛涧,琴心遇故人无音山的雾,到了辰时会换一种模样。

不再是卯时那裹着崖壁的浓白,而是变得轻薄,像蝉翼般贴在山坳里,被阳光照得发蓝。

听涛涧的水流撞在青石上,溅起的水花在雾里凝成小小的虹,随着风轻轻晃动,仿佛伸手就能摘下来。

沈砚提着竹篮,沿着石阶往下走。

篮子里放着块粗布,是准备去涧边清洗的——昨日弹《花海谣》时,琴音引来了太多蝴蝶,翅膀上的磷粉沾了满琴身,得用涧水细细擦去。

他走得很慢,脚步声落在青石板上,发出笃笃的轻响,和涧水的叮咚、松针的簌簌混在一起,像支简单的曲子。

路过一片蕨类植物时,叶片上的露珠忽然滚落,恰好滴在他的布鞋上,冰凉的一点,像琴音里的泛音。

这是他第一次在白日下山。

往常这个时辰,他总在山巅弹琴,或是修改新谱。

但今早醒来时,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空庭引》少了最末一个音,便想着来听涛涧走走——这里的水声,最能填满心绪里的缝隙。

越往下走,雾气越浓,带着涧水的湿润和青苔的腥气。

忽然,前方的雾里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不是鸟兽,是金属摩擦的声音,还夹着压抑的咳嗽。

沈砚停下脚步。

雾里慢慢走出个人影,穿着件灰布道袍,下摆沾着泥污,腰间挂着个破旧的葫芦,手里拄着根铁拐,拐头磨得发亮。

那人约莫六十来岁,头发花白,脸上刻着很深的皱纹,嘴唇干裂,正捂着胸口咳嗽,每咳一声,肩膀就剧烈地耸动一下。

看见沈砚,老道明显愣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随即又黯淡下去,像是没力气再摆出防备的姿态。

“这位……先生,”老道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贫道迷路了,想借点水喝。”

沈砚指了指不远处的涧水:“那里可以喝。”

老道点点头,拄着铁拐挪到涧边,俯下身用手掬水喝,动作迟缓,喝得急了,呛得又是一阵咳嗽。

沈砚站在原地没动,看着他喝水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人身上的气息很奇怪——有修士的灵力波动,却微弱得像风中残烛,还混着一股草木的枯败气,像是……活得太久,连骨头都开始发脆了。

老道喝够了水,首起身,用袖子擦了擦嘴,看向沈砚:“先生是这山上的住户?”

“嗯。”

“这山……叫什么名字?”

“无音山。”

老道愣了愣,眼睛里忽然泛起一点光:“无音山?

是不是……有个弹琴的人?”

沈砚有些意外:“你知道?”

“二十年前……贫道路过这附近,”老道的声音飘得很远,像是在回忆,“夜里听见山上传来琴音,不是凡响,能让人心头的火都灭了。

那时贫道正修‘离火诀’,走火入魔,全靠那半宿琴音,才没爆体而亡。”

他叹了口气,“后来想上山道谢,却找不着路,这雾太怪,怎么走都绕回原地。”

沈砚想起二十年前,自己刚写出《寒潭月》,总爱在夜里弹奏。

那时的琴音还带着生涩,却有着初生牛犊般的清冽,或许正是这份清冽,浇灭了老道体内的燥火。

“举手之劳。”

沈砚说。

老道却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半块干硬的麦饼。

“贫道没什么谢礼,这点吃食……先生不嫌弃的话。”

沈砚刚想说不用,就见老道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弯下了腰,铁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捂着胸口,指缝里渗出一丝黑血,滴在青石板上,像朵诡异的花。

“你……老毛病了。”

老道首起身,不在意地擦了擦嘴角的血,“离火诀练岔了气,火毒积在肺里,没几年活头了。”

他看着沈砚,忽然笑了笑,皱纹里都堆着释然,“这次来,是想再听听那琴音。

听说文昭王朝要开青云会,各路修士都往那边挤,贫道想着,或许能在附近碰碰运气,再听一次。”

沈砚看着他手里的半块麦饼,又看了看他指缝里的黑血,忽然转身:“跟我来吧。”

老道愣了愣,捡起铁拐,蹒跚着跟在后面。

回到山巅草庐时,雾己经散了大半。

阿竹正在石前等着,看见沈砚带了个老道回来,有些好奇,却很懂事地没多问,只是把手里的竹篮递过来:“沈先生,这是刚摘的山莓,可甜了。”

篮子里的山莓红得发亮,沾着晨露。

沈砚拿了几颗递给老道,老道接过去,放进嘴里慢慢嚼着,眼睛亮了亮:“好东西,比城里的蜜饯清爽。”

阿竹这才注意到老道嘴角的血迹,吓了一跳:“老爷爷,您受伤了?”

老道摆摆手:“老骨头了,不碍事。”

沈砚把篮子里的粗布拿出来,铺在石桌上,又去草庐里取了“孤鸣”琴。

老道看见琴的瞬间,眼睛猛地睁大了,嘴唇哆嗦着:“是……是这张琴!

二十年前,就是它的声音!”

沈砚抱着琴坐下,指尖轻轻拂过琴弦。

“想听什么?”

老道想了想,声音有些发颤:“就……就听当年那曲吧,能让人心里发静的。”

“那叫《寒潭月》。”

沈砚说,指尖落下。

琴音淌出来的瞬间,老道忽然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像是要把琴音都吸进肺里。

他脸上的皱纹渐渐舒展开,原本急促的呼吸变得平稳,连捂着胸口的手都放了下来。

阿竹蹲在一旁,也听得出神。

他从没听过这曲子,调子很冷,像冬天的月光落在冰面上,却冷得不伤人,反而有种干净的通透,让心里那些乱糟糟的念头都像被冻住了,一动也不动。

草庐后的竹林里,赤九不知何时来了,蹲在竹枝上,琥珀色的眼睛盯着老道,尾巴轻轻晃着。

它能感觉到,老道体内那股躁动的火毒,正被琴音一点点裹住,像被寒冰慢慢冻结。

《寒潭月》很长,弹到中段时,老道的头顶忽然冒出丝丝白气,那是被琴音逼出的火毒。

白气遇到山风,立刻消散,留下淡淡的焦味。

老道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嘴角不再渗血,连呼吸都带着些微的湿润。

阿竹看得眼睛发首,他终于明白,沈先生的琴,真的和别人不一样。

不是能劈开大山的厉害,是能把坏东西变好的神奇。

琴音渐歇时,老道缓缓睁开眼,眼眶有些发红。

“二十年了……还是这么好听。”

他看着沈砚,眼神里全是感激,“先生的琴,能救命。”

沈砚摇摇头:“是你自己想活。”

老道笑了,笑得像个孩子:“是,是想活。

年轻时总想着修到多高的境界,活多久,为此不择手段,连离火诀这种伤身的法门都敢碰。

现在才明白,能安安稳稳听一曲琴,喝一口山泉水,比什么境界都强。”

他从腰间解下那个破旧的葫芦,递给沈砚:“这是贫道年轻时在瀚海王朝淘来的,据说能装下整条河的水,虽没那么神,装些山泉水还是够用的。

留着给先生盛洗琴的水吧。”

沈砚接过葫芦,入手很沉,葫芦口光滑,显然是用了很多年的。

“多谢。”

“该说谢的是贫道。”

老道站起身,虽然还是拄着铁拐,脚步却稳了不少,“青云会就不去了,听了这曲《寒潭月》,比见那些所谓的高手强多了。

贫道打算去北边的雪域看看,听说那里的雪能冻住火毒,或许能多活几年。”

他朝着沈砚拱了拱手,又摸了摸阿竹的头,然后拄着铁拐,一步步走下石阶,背影在阳光下拉得很长,却再也没有咳嗽。

阿竹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说:“沈先生,您的琴真厉害,连老神仙都能救。”

沈砚把葫芦放在石桌上,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点:“不是琴厉害,是他自己愿意被救。”

就像山涧里的石头,若自己不愿被水打磨,再湍急的流也冲不圆它的棱角。

赤九从竹枝上跳下来,用脑袋蹭了蹭沈砚的手臂,喉咙里发出呼噜声。

它刚才在老道身上,闻到了雪域的气息——那是一种极寒极净的味道,和无音山的雾不同,却能和《寒潭月》的琴音呼应。

“雪域很远吗?”

阿竹问,他只在王大叔的故事里听过这个名字。

“很远。”

沈砚说,“要穿过文昭王朝,走过瀚海,才能到。”

“那里的人也修行吗?”

“或许吧。”

沈砚望向远方,云海的尽头,似乎真的能看到一片白茫茫的影子,“或许他们修的,不是灵气。”

就像他修的是琴音,万妖岭的妖族修的是生道,这天地这么大,总该有各种各样的修行方式,未必都要聚灵气、筑金丹、求长生。

阿竹似懂非懂,从篮子里抓了把山莓,放在石桌上:“先生,我去采昨天看见的那株老参,今天一定能找到。”

“去吧。”

沈砚挥挥手。

阿竹跑下山后,沈砚拿起葫芦,走到听涛涧边,装满了一葫芦清水。

涧水冰凉,透过葫芦壁渗出来,带着清冽的气。

他抱着琴,坐在涧边的青石上,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素衣,木簪,还有琴身上“孤鸣”两个字的影子,和二十年前没什么两样。

可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二十年前弹《寒潭月》,心里只有无音山的冰潭和月光;现在再弹,却能想起老道的皱纹,想起雪域的传说,想起那些他从未见过的地方,和那些或许和他一样,走着不同修行路的人。

他指尖一动,《寒潭月》的琴音再次响起,却比刚才多了些什么。

不再是纯粹的清冽,还带着点淡淡的牵挂,像给寒冰裹了层薄纱,冷里藏着暖。

涧水里的琴心草再次绽放,淡紫色的花瓣轻轻颤动,这次却不再是单纯的呼应,更像是在倾听,在记住这琴音里的新东西。

赤九蹲在他身边,琥珀色的眼睛望着远方,忽然发出一声轻啸。

沈砚知道,它是在说,万妖岭的老樱树们,也听到了这曲不一样的《寒潭月》。

或许,这琴音真的能走得很远。

不必他亲自下山,不必他去看那些繁华的城池,那些遥远的土地。

只要他继续弹下去,他的琴音就会像无音山的雾,像听涛涧的水,慢慢漫过山川,漫过江河,去遇见那些该遇见的人,去告诉他们——这世上,不只有一种修行。

这世上,还有人在用琴音,记录着雾起雾落,花开花谢,记录着每一个平凡生命里,那些安静却闪光的瞬间。

夕阳西下时,沈砚才抱着琴,提着装满山泉水的葫芦回到草庐。

阿竹己经把采到的老参放在石桌上,用新鲜的苔藓盖着,参须完整,一看就是株好参。

“先生,我娘说,这参能换好多钱,够我去镇上药铺当学徒了。”

阿竹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沈砚看着他,又看了看石桌上的葫芦,忽然笑了。

或许,他也该去看看。

不是为了青云会,不是为了什么境界,只是想亲自去听听,那些被他的琴音走过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模样。

想知道,上阳城的灯笼,是不是真的像阿竹说的那样会发光;想知道,瀚海的沙子,是不是真的能听懂风的歌;想知道,雪域的雪,是不是真的能冻住所有的烦恼。

他拿起那半块老道留下的麦饼,掰了一半递给阿竹:“明天,我送你下山。”

阿竹愣了愣,随即欢呼起来:“真的?

先生要下山了?”

“嗯。”

沈砚点点头,目光落在“孤鸣”琴上,“带它一起。”

琴身的桐木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像是在回应。

夜风吹过草庐,带来远处的泉声和虫鸣。

沈砚坐在石前,看着竹片上《花海谣》的符号,又添了几笔——这次画的不是花海,是一条蜿蜒的路,路的尽头,有模糊的城影,有起伏的沙丘,还有一片白茫茫的雪。

属于沈砚的故事,终于要走出无音山了。

带着他的琴,他的琴音,还有那些藏在弦上的,关于雾、关于花、关于每一个陌生人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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