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黑暗像浸了血的棉絮，死死裹住秦川的四肢。腐烂的腥臭味顺着鼻腔钻进肺里，带着令人作呕的甜腻，那是丧尸独有的气息。

“嗬……嗬……”

嘶哑的嘶吼就在耳边炸开，一只青灰色的手臂猛地从阴影里探出来，指甲缝里嵌着黑泥，死死攥住他的脚踝。刺骨的寒意顺着皮肤钻进骨髓，前世被丧尸撕扯时的剧痛仿佛还在神经末梢灼烧——冰冷的牙齿咬进皮肉，温热的血淌过指尖，还有同伴在一旁冷漠旁观的眼神……

“不——！”

秦川猛地坐起身，右手条件反射般摸向胸口，那里本该插着一把磨得发亮的短刀。可指尖触到的只有廉价睡衣的布料，空无一物。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黏糊糊地贴在身上，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干净，完整，没有末世里那些狰狞的伤疤。窗外突然传来刺耳的汽车喇叭声，尖锐得像要划破耳膜，秦川神经质地跳下床，踉跄着扑到窗边。

“这是……哪里？”

他懵了。明明记得自己被堵在废弃民房的地下室，身后是嘶吼的尸群，身前是被同伴反锁的铁门，绝望像潮水般将他淹没。可眼前……明亮的房间，原木色的衣柜，书桌上还堆着没来得及收拾的泡面盒，墙上贴着大学时买的乐队海报。

这不是他在杭城租的那间小屋吗？

秦川猛地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涌进来，此起彼伏的鸣笛让人烦躁，楼下的香樟树影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晃动。2025年的仲夏，空气里都飘荡着葳蕤的气息，一切都鲜活得不像真的。

他颤抖着摸向床头的手机，指纹解锁的瞬间，屏幕上的日期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他眼里——5月15日。

距离全球丧尸病毒爆发，还有整整五个月。

秦川的呼吸骤然停住，瞳孔因震惊而放大。他抬手掐了自己一把，清晰的痛感传来。不是梦。他真的从2030年，从那个吃人毫无人性的末世，重生回了五年前。

前世的今天，他还是那个为了加班费熬到凌晨的社畜，每天在工位上不知疲倦的玩命儿工作。工资条上的数字是他全部的生活重心。病毒爆发那天，他正在公司里赶工，警报声混杂着尖叫从外面传来，等他反应过来时，幸亏公司的大门被保安锁死，外面很快就成了人间炼狱。

后来他逃了出来，在末世里辗转五年，艰难求生。他见过母亲留给他的最后一条短信，发信时间停留在末世爆发第三天，只有一句话：“小川，你要好好活着”。之后电话就再也联系不上了

没有了家人的消息，他的人生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在末世里的每一天，他都像行尸走肉，靠着与生俱来的谨慎和一点运气苟活。直到最后，他信任的同伴为了半袋压缩饼干，把他推进了尸群。

想到这里，秦川的眼眶猛地红了。他攥紧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这一次，绝不能再让悲剧重演！

他清楚地记得末世的恐怖。那不是电影里的***场面，是真的会饿到啃树皮，饿疯了的人会扑向同类的时代；是秩序崩塌后，人性的恶像野草般疯长的时代；是一块面包就能换走一条人命，道德廉耻被踩在脚下碾碎的时代。

末世来临后的第一个月还有零星的救援，可随着丧尸数量不断增长，极端天气接连出现，食物和药品耗尽，整个世界终于彻底陷入混乱。他曾亲眼看见母亲般年纪的女人，为了半瓶矿泉水跪在地上磕头；也曾在寒冬的夜里，听着隔壁楼传来被活活冻死的婴儿哭声。

“时间还来得及……”秦川喃喃自语，猛地抓起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显示下午三点，今天就能买到回家的车票！

他点开购票软件，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很快订好了晚上十一点去老家县城的火车票。付完钱的那一刻，他长长舒了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收拾行李时，他才发现自己的东西少得可怜。一个半旧的行李箱，几件换洗衣物，毕业证和身份证，还有攒下的几万块存款——这是秦川辛苦工作一年多的成果！

整理到一半，冰箱里传来的轻微嗡鸣让他顿住脚步。他拉开冰箱门，里面塞满了速冻饺子、鸡蛋、青菜，还有半块昨天买的五花肉。

五年了。

秦川狠狠咽了口唾沫，喉咙发紧。末世里，他为了活下去，把能找到的昆虫、野菜都吃了个遍。最绝望的时候，他在废墟里抓到一只老鼠，和着树皮磨成的粉熬成糊糊，硬是撑了七天。那种胃里空空如也，胃酸灼烧着食道的痛苦，他再也不想体会了。

他花了半小时，把冰箱里所有食材一股脑倒进锅里。没有心思炒菜，只想快点填满这五年的饥饿。五花肉煸出的油香混着蔬菜的清甜在屋里弥漫，他站在灶台前，看着锅里咕嘟冒泡的乱炖，忽然笑了。

前世他的厨艺不算差，可末世里哪有机会开火？每次都是嚼着干硬的干粮，或者生啃野菜。

一大盆乱炖端上桌时，香气几乎要把人淹没。秦川顾不上烫，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土豆绵软，五花肉肥而不腻，就连汤汁泡着米饭都香得让人想哭。他吃得太急，噎得直翻白眼，却舍不得停下。

风卷残云般吃完最后一口，他瘫坐在椅子上，摸着鼓起来的肚子，打了个满足的饱嗝。从口袋里摸出半包皱巴巴的烟，抽出一根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尼古丁混着饭菜的香气涌入肺里，带来久违的松弛感。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他望着窗外的夕阳，眼眶又热了。

手机屏幕显示六点整，该出发去火车站了。可他忽然想给家里打个电话，这个念头来得汹涌而迫切。

点开通讯录，找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妈”，他的手指顿了顿。五年了，他已经快忘了母亲的声音。指尖微微颤抖着按下拨号键，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每一声都像敲在他的心上。

“喂，小川？”

电话接通的瞬间，母亲王静芳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点熟悉的沙哑。秦川的喉咙猛地哽住，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只憋出一句：“妈……”

声音里的哽咽没能逃过王静芳的耳朵。“咋了这是？”她的声音立刻紧张起来，“是不是钱不够用了？上次你爸还说，你那边要是不好混就回来，家里总还有口饭吃。”

“不是……”秦川吸了吸鼻子，努力让声音平稳些，“我想你们了，妈。我想回家。”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接着传来一声轻叹，带着难以掩饰的欣喜和心疼：“早就让你别跑那么远。读大学去那么远，工作也选在外地，一年到头回不来两趟。我和你爸不求你赚多少钱，就盼着你平平安安的。”

“回来好，回来好。”王静芳的声音轻快起来，“你那房租能退就退了，东西别落下，身份证、车票都放好……对了，你爱吃的酱板鸭，我让你爸去镇上给你买，回来就能吃……”

絮絮叨叨的叮嘱像暖流，一点点淌过秦川的心脏。前世他总觉得母亲啰嗦，常常没听完就挂了电话，可现在，每一个字都让他眼眶发热。他靠在墙上，静静地听着，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小川？还在听吗？”王静芳说了半天，没听到回应，有点奇怪地问。

“在听呢，妈。”秦川擦了擦眼角，“我买了今晚十一点的火车，明天早上就到。”

“路上一定注意安全，到了给我打电话……”

挂了电话，秦川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深吸一口气。行李箱的滚轮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拉着箱子走出出租屋，锁门的瞬间，仿佛把前世的苦难都锁在了里面。

路灯亮了起来，映着他轻快的脚步。这一世，他要回家，要守护好家人，要在即将到来的末世里，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