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破碎的玻璃瓶与往昔阴影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潮湿发霉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煤灰味。
这就是她和张浩所谓的“家”。
来不及伤感，她首奔厨房角落那个破旧的瓦缸。
掀开盖子，心里顿时一沉——腌制好的酱萝卜只剩下缸底薄薄一层，最多只能装两小瓶。
白菜也只剩半颗，蔫蔫地躺在案板上。
明天至少要交出十瓶！
原料、玻璃瓶、还有时间……林曦冉感到一阵眩晕，不是低血糖，而是压力。
前世最后几年，她辗转在各大餐厅后厨打工，从洗菜工做到帮厨，对食材成本和效率有着清晰的认知。
这点存货，远远不够。
启动资金呢？
她翻遍所有抽屉和口袋，只凑出皱巴巴的十八块七毛钱。
其中十块，还是刚才工友们预付的定金。
“嗡嗡嗡——”屋外传来了熟悉的摩托车引擎声，由远及近，最后在门口熄了火。
是张浩回来了。
比预想的快。
林曦冉下意识地攥紧了那点可怜的零钱，迅速塞进口袋深处。
她走到厨房门口，警惕地看着丈夫。
张浩沉着脸走进来，没看她，径首将头盔扔在桌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他身上还带着国营化肥厂特有的、淡淡的氨水味道。
他是一名技术员，这份工作在前世国企改制浪潮中并没能保住，却成了他现在所有优越感和焦虑感的来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时刻担心跌落。
“真出院了？
能耐了你。”
他语气硬邦邦的，带着刺，“卖咸菜？
你知不知道厂里领导家属院就在那工地旁边？
要是被同事看见我老婆在那儿摆摊卖咸菜，我以后在厂里还怎么混？”
林曦冉没说话。
前世，她就是被这种“面子”枷锁困了一辈子，怕给他丢人，怕影响他“发展”，缩手缩脚，最后什么都没抓住。
见她沉默，张浩的火气仿佛砸在了棉花上，更憋得慌。
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口：“我妈刚打电话来了，问我们什么时候要孩子。
你看看我们现在这样子，像养得起孩子的吗？
曦冉，现实点，别折腾那些没用的，等我那个项目……哪个项目？”
林曦冉突然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可怕，“是去年你说稳赚，结果赔了三千块的‘倒卖钢材’？
还是上半年那个‘内部股票’，最后血本无归的一万块？
张浩，我们的积蓄，还有欠我姑妈的两万块，都是这么没的。”
这些数字，她前世临死前都刻在脑子里。
张浩的脸瞬间涨红，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自卑与自负在他心里疯狂交织。
他是家里唯一的儿子，从小被父母姐姐捧着，心比天高，总觉得自己不该困在这个小厂里庸碌一生，渴望快速成功证明自己，却屡战屡败。
而林曦冉的踏实和坚韧，无形中更像是对他无能的讽刺。
“你懂什么！
那都是必要的尝试！
风险投资！
要不是你整天哭哭啼啼、畏首畏尾，给我带来晦气，我早就成功了！”
他口不择言地低吼，试图用愤怒掩盖心虚。
看着他因羞恼而扭曲的脸，林曦冉脑海里却闪过一些遥远的画面。
他们确实是经人介绍相亲结的婚，见了几面觉得对方条件“合适”——他是城里户口，有正式工作；她模样周正，勤快能干。
没有深刻的了解，更没有炽热的爱情，只是到了年纪，顺理成章地搭伙过日子。
感情基础薄弱得可怜，以至于在现实的风浪面前不堪一击。
她忽然觉得有些可悲，为前世的自己，也为眼前的男人。
“我不想和你吵。”
林曦冉转过身，继续清点那点可怜的原料，“我需要钱买萝卜和玻璃瓶，工友的订单不能耽误。”
“钱钱钱！
就知道钱！
庸俗！”
张浩像被点燃的炮仗，猛地一拍桌子，“我告诉你，没钱！
有也不会给你去搞这种丢人现眼的玩意！”
他怒气冲冲地踢开脚边的矮凳，转身朝里屋走去，似乎想用冷战结束这场争执。
就在这时，窗户外传来一个略带迟疑的声音：“曦冉？
曦冉在家吗？”
是邻居王阿姨的声音。
林曦冉心头一紧，生怕张浩的怒吼被听了去，赶紧应了一声：“在的，王阿姨！”
王阿姨推门进来，手里还提着个小布袋，看到屋里的气氛和张浩难看的脸色，愣了一下，有些局促：“哎呀，浩子也在家啊……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张浩勉强挤出一个笑：“没，王姨您坐，我正好要出去。”
他不想在外人面前失态，狠狠瞪了林曦冉一眼，抓起头盔又出了门。
摩托车引擎声再次远去。
王阿姨这才松了口气，把小布袋递给林曦冉：“小薇……哦不，曦冉啊，刚才我家小子打电话到居委会，急吼吼地让我赶紧给你送点东西来。
说你急着用。”
林曦冉疑惑地接过袋子，打开一看，眼睛瞬间亮了！
里面是七八个洗得干干净净、大小不一的玻璃罐头瓶！
虽然款式旧了些，但完好无损。
“小李说你要用瓶子装酱菜，工友们等着要。
我家正好攒了些没扔，你看能用不？”
王阿姨热心地说，“缺啥跟阿姨说，别客气！
你做的酱菜确实好吃，我家那口子就着你上回给的那点，能干两碗饭！”
雪中送炭！
林曦冉鼻尖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前世她困在自己的世界里，竟忽略了身边这些最朴素的温暖。
“谢谢您，王阿姨！
太有用了！”
她连声道谢，“等我做好了，第一个给您送！”
“哎，好，好！”
王阿姨笑着，又压低声音，“刚听你们屋里动静不小……浩子他……唉，男人都好面子，你多担待点。
不过，阿姨觉得你做的是正事，能挣钱就是本事！
有啥难处，吱声啊！”
送走王阿姨，林曦冉看着那堆玻璃瓶，又看了看口袋里那十八块七毛钱。
瓶子的问题解决了，买萝卜和白菜的钱，勉强够了！
她立刻行动起来，找出家里的竹筐，准备立刻去最近的菜市场捡收摊前的便宜菜。
时间紧迫，她必须赶在菜市场散市前，用最少的钱买到足够的原料。
她的眼神里燃烧着两世为人都从未有过的光芒。
这一次，她不为任何人，只为自己和她在乎的人而战。
刚拎起竹筐走到门口，那熟悉的摩托车引擎声竟然去而复返，再次停在了门口！
张浩怎么又回来了？
他还想干什么？
林曦冉的心提了起来，下意识地护住了装钱的衣兜和那袋珍贵的玻璃瓶。
门被推开，张浩去而复返的身影堵在门口，他的脸色比刚才更加阴沉难看，手里竟然捏着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