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端坐在上首的紫檀木椅上，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茶盏，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
嫡姐林晚晴依偎在她身边，用一方素白的手帕半掩着面颊，只露出一双泫然欲泣的美目，眼尾微微泛红，更添几分楚楚可怜。
“母亲，这可如何是好？
女儿的脸……怕是三日后无法见人了……”林晚晴的声音带着哭腔，帕子下的嘴角却微微勾起。
王氏叹了口气，放下茶盏，目光转向下首垂首站立的林晚棠，语气是惯有的“慈爱”：“棠儿，你也看到了。
你姐姐的脸伤成这样，若是强行出嫁，不仅冲撞了贵人，更是丢了我们尚书府的脸面。
这桩婚事，可是御赐的……”来了。
林晚棠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派温顺惶恐：“母亲说的是。
只是……女儿蒲柳之姿，身份低微，如何能替姐姐……哎！”
王氏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什么替不替的？
都是林家的女儿！
你姐姐如今这般，你身为妹妹，难道不该为家族分忧？
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我们林家抗旨不遵，满门获罪吗？”
好大一顶帽子！
林晚晴适时地抽泣一声：“妹妹……姐姐知道委屈你了。
那靖北王世子……名声是有些……但妹妹你性子温顺，定能……定能……”她话未说完，又用帕子掩面，肩膀微微耸动，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牺牲。
林晚棠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前世，她就是被这“家族大义”和嫡姐的“委屈”逼得无路可退，懵懵懂懂地踏进了死局。
“母亲，姐姐，”她抬起头，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挣扎和怯懦，“女儿……女儿愿意为家族分忧。
只是……只是女儿身份卑微，恐辱没了王府门楣……这个你无需担心！”
王氏见她松口，眼中精光一闪，语气立刻热切起来，“嫁妆、仪程，母亲都会按嫡女的份例给你准备！
绝不会让你失了体面！
晴儿，快，把你的嫁衣拿来，给你妹妹试试！”
林晚晴身边的丫鬟立刻捧上一个华丽的锦盒，里面叠放着一件流光溢彩、金线密织的嫁衣。
“妹妹，这是母亲特意为我准备的云锦金缕衣，用的是江南进贡的上好料子，绣娘们赶了三个月才绣成的……”林晚晴亲手将嫁衣捧到林晚棠面前，眼底深处是藏不住的得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毒。
林晚棠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到那冰凉滑腻的云锦。
嗡！
又是一阵眩晕！
破碎的画面瞬间涌入脑海：阴暗的绣房里，一个面色蜡黄、嘴唇发紫的绣娘，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用颤抖的手，将某种无色无味的粉末仔细地涂抹在嫁衣内衬的金线上！
那绣娘咳出的血，是黑色的！
而画面最后闪过的是王氏身边李嬷嬷那张冷漠的脸！
金线淬毒！
这毒沾肤即入，慢性侵蚀，会让人在新婚之夜后，身体日渐虚弱，最终“缠绵病榻”而死！
王氏不仅要她替嫁，还要她死在靖北王府，死得“合情合理”，彻底断了追查的可能！
甚至可能连靖北王府都要被泼上“克妻”的脏水！
好毒的心肠！
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随即又被滔天的怒火取代。
林晚棠强忍着将嫁衣撕碎的冲动，指尖微微颤抖。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杀意，脸上挤出一个感激又惶恐的笑容：“姐姐的嫁衣……太贵重了，妹妹……妹妹不敢穿。”
“让你穿你就穿！”
王氏语气带着不耐，“都是一家人，分什么彼此？
快试试合不合身！”
林晚棠垂下眼帘，遮住眸中的寒光，顺从地接过嫁衣：“是，母亲。”
她抱着那件华丽却致命的嫁衣，转身走向内室。
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她指尖用力，悄然在内衬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留下了一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指甲划痕。
这件衣服，她当然会“穿”。
但不是现在。
她会把这淬了毒的“金缕衣”，在最适合的时候，原封不动地……还给它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