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死的那天,雪下得很大。大夫人的柳氏,穿着一身簇新的锦缎袄子,
站在我娘那间漏风的偏房门口,手里捏着一支银簪。簪子尖上,沾着我娘的血。
她身后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地上跪着我娘的陪嫁丫鬟春儿,脸已经被打肿了,
嘴角淌着血。我娘躺在地上,脸色惨白,胸口还一摊血。
柳氏踢了踢门槛:“不过是个卑贱的玩意儿,也敢跟主子争宠?死了干净。”她瞥了我一眼,
我那时才六岁,趴在娘身上,大声哭泣。“这小贱种留着也是个祸害,扔去庄子上,
让她自生自灭。”我死死盯着柳氏,想把她生吞活剥。柳氏嫌我碍眼,让婆子把我拖出去。
我被扔在雪地里。春儿扑过来把我护在怀里,悄悄塞给我一个玉佩,她的血滴在我脸上。
“小姐,无论如何,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那是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说完,
春儿就倒下了。而我,任丛月,被扔到了乡下庄子。柳氏大概以为,我活不过那个冬天。
她错了。我不仅活下来了,还记住了那支染血的银簪。总有一天,我会回去。
把她加在我娘和我身上的一切,连本带利,一一讨还。1十年后。我站在镇国公府的大门外,
身上穿着一身旧衣裙。门房用眼角瞥我,像看什么脏东西。“哪来的野丫头,
也敢在这儿晃悠?”我没说话,只是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那是爹之前送给我娘的,
镇国公府的东西。门房看到玉佩,愣了一下,脸色瞬间变了。他大概是认出了,
这是当年镇国公赏给那个早死的陈姨娘的东西。“你……你是……”“任丛月,
带我去见柳氏。”门房犹豫了一下,大概是不敢做主,匆匆进去通报了。没过多久,
出来的不是柳氏,而是她的儿子,任家的嫡长子,任玄。他比我大五岁,
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面容俊朗,眼神里却带着和柳氏如出一辙的傲慢。
他小时候就一直看不起我,长大后,这股傲慢之意更甚。“你就是任丛月,回来做什么?
”“认祖归宗。”“认祖归宗?”任玄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就凭你?
也配进我任家的门?”他身后的几个小厮也跟着哄笑起来。“我娘是任家的姨娘,
我是任家的女儿,为什么不配?”我没有退缩。“一个卑贱的妾生的女儿,
跟奴才没什么两样。”任玄上前一步,“识相点,就自己滚回你的庄子去,别在这儿碍眼。
”“我要见柳氏。”“我娘也是你能见的?”任玄抬脚就要踹我。我早有防备,侧身躲过。
他没踹到,踉跄了一下,恼羞成怒:“反了你了!给我打!把她拖出去!
”几个小厮立刻围了上来。我虽然在庄子上长大,但这十年,我没白过。
庄子上的老猎户教过我一些防身的把式,为了活下去,我比谁都能打。没等他们近身,
我已经放倒了两个。任玄愣住了,大概没想到我这个“野丫头”还有两下子。就在这时,
一个慵懒的女声传来:“这是怎么了?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柳氏来了。
她比十年前更胖了些,穿着一身华丽的紫色衣裙,头上插满了珠翠,走路都带着一阵香风。
她看到我,惊讶又鄙夷。“哟,这不是丛月吗?都长这么大了。”她语气假惺惺的,
“怎么不在庄子上待着,跑回来做什么?”“我要回来住。”“回来住?
”柳氏掩嘴笑了起来,“家里可没你的地方,你娘当年住的那间偏房,早就改成柴房了。
”“那我就住柴房。”我的话让柳氏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大概没料到我这么不识抬举。
“任丛月,别给脸不要脸,你娘当年犯了错,你能活到现在,已经是我大发慈悲了。
还想登堂入室?做梦!”“我娘犯了什么错?”我盯着她,“是错在被你用簪子杀了吗?
”柳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任玄大吼一声:“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有没有胡说,
你娘心里清楚,十年前,我亲眼看到,她手里拿着那支银簪,站在我娘的尸体旁边。
”柳氏的身体晃了一下,指着我:“你……你血口喷人!”“我是不是血口喷人,
让当年那两个婆子出来对质就知道了。”柳氏厉声道:“哪来的疯言疯语!把她给我赶出去!
再敢胡言乱语,打断她的腿!”这次,上来的是几个更壮实的家丁。我后退一步,
看着柳氏:“我会回来的。”说完,我转身就走。身后传来柳氏气急败坏的叫喊声。
我已经回来了。2我在镇国公府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找了个杂役的活计,
在一家客栈里洗碗打杂,勉强糊口。我需要一个能进入镇国公府,接近柳氏,
找到证据的机会。柳氏这些年在府里一手遮天,我爹镇国公任远山常年在外领兵,
我连见他一面都难,府里的事几乎都由她做主。她为人狠毒,又极爱面子。这天,
我正在客栈后院劈柴,突然听到前院传来一阵喧哗。好像是有人喝醉了闹事。
我本不想多管闲事,但听到掌柜的求救声,还是放下斧头走了过去。
只见一个穿着素色长衫的年轻公子,被几个醉汉围在中间。那公子看起来文质彬彬,
不像会打架的样子,脸上已经挨了一拳,嘴角破了。但他眼神很平静,没有丝毫慌乱。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打人?”我大喝一声,手里还拎着那把劈柴的斧头。
那几个醉汉看到我一个姑娘家,还拿着斧头,愣了一下。“哪来的臭丫头,滚开!
”其中一个醉汉骂道。我没理他,走到那公子身边:“公子,你没事吧?
”那公子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多谢姑娘。”这时,那几个醉汉又冲了上来。
我把斧头一横,挡在那公子面前。对付这种醉汉,我还是有把握的。没几下,
就把他们打跑了。我回头看那公子。他眼神很是惊讶。“姑娘好身手。”“谈不上,
只是学过几招防身罢了。”我把斧头放下,有些不好意思。“在下师子期。”他拱手道,
“不知姑娘芳名?”“任丛月。”听到我的名字,师子期愣了下,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任丛月……”他低声重复了一遍,“镇国公府的?”我心里一惊:“你认识我?
”“算不上认识。”师子期笑了笑,“只是略有耳闻,镇国公府似乎有位庶女,
也叫这个名字。”他竟然知道。看来他不是普通人。“我就是。”我也没隐瞒,
“不过已经被赶出来了。”师子期一脸镇定:“我知道。柳氏容不下你。
”他竟然连柳氏都知道。“你到底是谁?”“一个闲人罢了。”师子期避而不答,
“刚才多谢姑娘相救,不知如何报答?”“不用报答,举手之劳。
”师子期却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我:“这点心意,还请姑娘收下,至少,
能让你换身干净的衣服。”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脏兮兮的衣服,又看了那锭银子。
我很需要钱,但我不想平白无故地接受别人的东西。“我不能要。
”师子期把银子塞到我手里:“就当是……我预支给你的,以后,
或许我还有事要请姑娘帮忙。”他十分真诚,我无法拒绝。“那……多谢师公子。
”“不客气,如果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去城南的‘知味斋’找我。”说完,他就离开了。
我握着那锭银子,心里这个师子期,看起来不简单。他说他知道柳氏,
难道他和镇国公府有仇?不管怎样,这锭银子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我拿了这个银子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看起来得体了些。我频繁在镇国公府附近转悠,
观察府里的动静。我发现一个规律,柳氏每个月都会去城外的慈云庵上香。
3慈云庵是个尼姑庵,香火很旺。柳氏穿着一身珠光宝气,前呼后拥地走在前面,
身边跟着几个丫鬟婆子。我一身灰布尼姑的装扮,混在杂役中,打扫庭院。
柳氏一行人走到大殿前,准备上香。就在她跪下的那一刻,
我“不小心”撞到了旁边一个端着供品的小尼姑。供品撒了一地,其中一碗滚烫的酥油茶,
不偏不倚,泼在了柳氏的裙摆上。“啊!”柳氏尖叫起来,猛地站起来,
看着自己被烫湿的裙摆,脸色铁青。“谁干的?!”她厉声喝道。小尼姑吓得瑟瑟发抖,
跪在地上:“对不起……对不起……”我也连忙跪下,低着头:“是我不好,撞到了小师父,
求夫人恕罪。”柳氏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她端详了我许久,似乎在辨认。“是你?!
”她尖叫一声,又惊又怒,“任丛月!你竟然敢在这里装神弄鬼!”我抬起头,
脸上早已抹了点灰,让自己看起来更不起眼。“夫人认错人了,我只是在这慈云庵做杂役。
”“胡说!”柳氏上前一步,指着我的鼻子,“你的样子,我化成灰都认得!你这个小***,
竟然敢暗算我!”她身边的婆子立刻就要上来抓我。“夫人息怒!”我连忙道,
“我真的不是什么任丛月,夫人若是不信,可以去问寺里的住持,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半年了。
”柳氏狐疑地看着我,又看了看周围围观的香客,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最在乎面子,
在这么多人面前失态,已经让她很不高兴了。如果真的闹起来,查出来我不是任丛月,
丢人的还是她。“哼,就算不是,也笨手笨脚的!”柳氏强压着怒火,“还不快滚!”“是。
”我连忙起身,低着头退了下去。转身的那一刻,我看到柳氏的裙摆上,那片油渍格外显眼。
心里一阵快意,这只是警告。从慈云庵回来后,我知道柳氏一定会更加防备我。
想直接接近她,我需要换个方式。我想到了师子期。我去了城南的知味斋。
那是一家看起来很雅致的酒楼,生意很好。我报了师子期的名字,
店小二立刻把我领到了二楼的雅间。师子期正在看书,看到我进来,放下了书。“任姑娘,
别来无恙。”“师公子,我想请你帮个忙。”我开门见山。“你说。”师子期也是个爽快人。
“我想进镇国公府。”师子期笑了:“柳氏把你赶出来,你还想进去?”“我想要找证据。
”我目光坚定,“柳氏和我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我需要证明我娘是被柳氏害死的。
”师子期眼神变得深邃:“你知道这有多难吗?”“我知道,但我必须去做。
”师子期点了点头:“好,我帮你。”“你有什么办法?”“镇国公府正好在招绣娘,
我可以帮你打点,帮你易容,让你进去。”“绣娘?”我愣了一下,“我不会绣花啊。
”“我可以找人教你,你只需要学个样子,混进去就行,你的主要任务,是找到证据。
”我看着师子期,心里充满了感激。“谢谢你,师公子。”“我说过,我们是互相帮忙。
”师子期笑了笑,“从明天开始,你就来这里学绣花吧。
”师子期请了一位绣工很好的老妇人教我。我学得很认真,虽然手指被针扎了无数次,
但想到能进入镇国公府,就觉得一切都值得。半个月后,
我已经能像模像样地绣出一些简单的花样了。师子期也传来了消息,说已经打点好了,
让我准备好,三天后去镇国公府报道。进镇国公府,我的心,既紧张又兴奋。柳氏,
你的好日子,不多了。4我易容成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子。进入镇国公府的第一天,
我小心翼翼地跟在管事嬷嬷身后。府里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十年了,这里的亭台楼阁,
似乎没什么变化,但又好像什么都变了。我被分到了绣房,和其他几个绣娘一起做事。
绣房的管事是张嬷嬷,是柳氏的心腹,为人刻薄,对我们这些绣娘非打即骂。
张嬷嬷吩咐下来,最近要绣一幅巨大的屏风,需绣满百鸟朝凤,工期紧、任务重,
要大家好好干活,否则棍棒伺候。白天,我和其他绣娘一起干活,表现得中规中矩。晚上,
等所有人都睡了,我就悄悄溜出去,在府里寻找线索,十年了,很多痕迹都抹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