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送入冷宫那晚,其实已经怀了龙种。 六年里,我靠着残羹剩饭和老鼠活下来,
教会儿子识字和躲避危险。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那日,
我推倒松动的宫墙:“出去抱住最华贵的女人叫奶奶。” 小家伙扑向太后时,
禁军刀锋已出鞘三寸。 太后却颤抖着抚摸他颈后朱砂胎记:“哀家的皇孙…竟活着?
”六年。冷宫破败的窗棂透进一丝天光,灰尘在光柱里翻滚。外面隐约传来钟鼓礼乐,
一声接着一声,庄严而遥远,像是另一个世界。阿音靠在潮湿冰冷的墙根下,静静听着。
她身上那件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宫装单薄破烂,裹着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身体。
可那双看着虚空的眼睛,却沉静得像深潭的水。角落里一阵窸窣,
一个瘦小的身影灵巧地钻了出来,手里捧着什么,眼睛亮晶晶地跑到她面前:“娘!看!
今天的‘肉’好肥!”那是一只被扭断了脖子的灰鼠。阿音眼底的沉静瞬间化了,
露出一点极柔和的微光。她接过儿子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
然后用枯瘦的手替他擦去脸颊上的污迹:“宸儿真能干。”孩子的小脸脏兮兮的,头发枯黄,
可五官轮廓却隐隐看得出几分那个人的影子,尤其那双黑亮的眼睛,清透得惊人。冷宫六年,
残羹剩饭是奢望,更多的是馊水与腐物。老鼠、蛇虫,是她们母子能捉到的唯一“荤腥”。
她教他识字,用树枝在尘土里一笔一划地写。教他躲避这宫里无处不在的恶意,
教他辨认哪些东西能吃,哪些不能,教他如何在最深的夜里蜷缩起来保存体温。更多的,
是教他记住一句话。“宸儿,”阿音的声音哑得厉害,是多年缺水少食和很少说话的缘故,
“还记得娘教你的吗?如果……如果有人能带我们出去,
你第一眼看见最华贵、最威严的妇人,该叫什么?”孩子立刻挺起瘦小的胸脯,声音清脆,
带着一种被重复过无数次的熟练:“叫奶奶!”“乖。”阿音抚摸着他枯黄的头发,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滚烫地灼着。她被送进来的那一晚,就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那场短暂的、几乎像是偷来的恩宠,留下了这个孩子。冷宫岁月,
多少次她差点死在病痛和饥饿里,都是靠着腹中这块肉撑下来。生下他时,她咬断了脐带,
用嘴嚼烂了偷偷藏下的硬饼,一点点渡给他。他是她活下来的唯一念想。
外面的乐声越来越响,似乎还夹杂着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新帝登基。她等了六年。
从先帝病重,等到新帝踏着血与火坐上龙椅,再等到这大赦天下的日子。
墙外忽然传来一阵模糊的喧哗,似乎是侍卫换防的动静,比往日更嘈杂些。阿音猛地站起身,
走到西北角那面墙下。墙壁早已破败,砖石松动,雨水常年累月地侵蚀,让她在无数个深夜,
用削尖的木棍一点点抠挖,掏空了大半。她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儿子。孩子似乎感知到什么,
有些不安地走过来,拉住她的衣角。阿音蹲下身,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朝那松动的墙壁撞去!
“轰隆——”一声闷响,碎砖和灰尘扑簌簌落下,一个仅容孩子钻过的破洞赫然出现!
外面不再是冷宫那令人绝望的红墙,而是通往未知的自由通道。“宸儿,快!
”阿音剧烈地咳嗽着,灰尘呛进她的肺管,她指着外面,“顺着这条路往外跑!别回头!
看到最华贵、最多人围着的老夫人,就扑上去,抱住她的腿,大声叫奶奶!记住!
一定要大声!”孩子吓住了,黑亮的眼睛里满是惊恐,看着母亲从未有过的急切和狼狈。
“快去!”阿音推了他一把,声音撕裂,“想活命就去!”孩子被推得一个趔趄,
回头看了母亲一眼,那双酷似他父亲的眼睛里蓄满了泪,却咬着牙,一低头,
猛地从破洞里钻了出去。阿音瘫软在地,透过那破洞,
死死盯着那个小小的、跌跌撞撞却拼命向前奔跑的背影,指甲深深抠进身下的泥地里。
宸儿光着脚,踩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外面的世界那么大,那么亮,晃得他眼睛疼。
好多好多的人,穿着鲜艳的衣服,走来走去。他害怕极了,紧紧记着娘的话。他躲闪着人群,
小兽一样凭着本能往前跑。娘说,最华贵、最威严的奶奶。他跑过长长的宫道,
越过一道道门槛。周围的侍卫、宫娥看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脏得像个小乞丐的孩子,
都惊得呆住了,一时竟没人反应过来去拦。前面好多人!层层叠叠的人影,簇拥着一个身影。
宸儿眼睛一亮。那个被簇拥在正中的老妇人,穿着金灿灿、绣着大凤凰的衣服,
头上戴满了珠翠,走起路来环佩叮当,所有人都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跟着她。就是她!
宸儿用尽吃奶的力气,像一发小炮弹似的冲过那些侍卫瞬间迟滞的阻拦缝隙,猛地扑过去,
一把抱住了那华贵老妇人的腿,声音因为恐惧和用力而尖细发颤:“奶奶!”一瞬间,
万籁俱寂。所有礼乐、喧哗仿佛都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铿啷——铿啷——”下一秒,
雪亮的刀锋瞬间出鞘!无数侍卫脸色剧变,
锋利的刀尖齐齐对准了那个胆大包天、污秽不堪的小孩子,只需一声令下,
就能将他斩成肉泥!冲天的杀气吓得宸儿哇一声哭出来,小手却仍死死抱着那条华丽的凤裙,
像是抱着唯一的浮木,哭声凄厉又委屈:“奶奶!奶奶!
”太后被这突如其来的冲撞惊得后退半步,雍容的脸上瞬间覆上一层寒霜。哪里来的野孩子?
!竟敢冲撞凤驾!还敢……还敢叫她奶奶?!她眼底涌起怒意和厌恶,
正要挥手令侍卫将这污秽的小东西拖下去乱棍打死。孩子的哭声尖锐,
在她裙裾上蹭下脏污的痕迹。旁边的心腹老嬷嬷已经厉声喝道:“还不快把这小贱种拖下去!
惊扰凤驾,你们有几个脑袋!”侍卫如梦初醒,上前就要抓人。
太后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那孩子扬起的、哭得通红的小脸。脏,瘦,可怜得像只小耗子。
可那眉眼轮廓……太后的心猛地一跳!一种莫名的熟悉感闪电般划过心头。不对。
侍卫的手已经快要触碰到孩子的衣领。“住手!”太后声音尖利,
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所有动作瞬间凝固。太后猛地弯下腰,
保养得宜的、戴着长长鎏金护甲的手,近乎粗鲁地拨开孩子后颈脏兮兮、枯黄打结的头发。
周围死一样寂静。只有孩子压抑的、抽抽噎噎的哭声。那瘦小的、脏污的颈后,
一枚殷红的、花瓣形状的朱砂胎记,赫然映入太后眼帘!像是被一道天雷狠狠劈中!
太后的身体剧烈地一晃,脸色霎时雪白,又被汹涌而上的血气冲得通红。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枚胎记,瞳孔缩得针尖般大小,呼吸急促得像是下一刻就要背过气去。
长长的鎏金护甲颤抖着,想要去触碰那枚胎记,却又怕碰碎了幻影一般缩回。她抬头,
再次看向那孩子的脸,目光像是要穿透那层污垢和瘦削,看清骨相深处的模样。
像……太像了……像她早夭的幼子,像皇帝小时候……不,
像……更像那个她以为早已……巨大的震惊、狂喜、不敢置信、以及深埋多年的愧疚和悲痛,
海啸般席卷了她!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砸在孩子仰起的小脸上。
她猛地将那个脏兮兮、吓得发抖的小身体紧紧、紧紧地搂进怀里,
像是搂住了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声音破碎得不成调子,却用尽全身力气哭喊出来,
响彻死寂的宫苑:“哀家的皇孙……哀家的皇孙啊!!你竟还活着?!!
”所有侍卫宫人跪伏在地,浑身战栗,无人敢抬头。太后的哭声压抑了六年,
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她抱着怀里的小身体,一遍遍抚摸那枚胎记,
语无伦次:“是真的……是真的……哀家就知道……老天爷!你把皇孙还给哀家了!!
”她猛地抬头,泪眼模糊,却射出凌厉无比的光芒,扫视全场,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太后至尊的威严和一丝疯狂的狠厉:“传太医!快传太医!!给哀家查!彻查!!
六年前冷宫那个孩子,到底是怎么没的?!是谁告诉哀家他一生下来就是个死胎?!是谁?!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怀里懵懂哭泣的孩子脸上,瞬间又化作无尽的疼惜和后怕,
她将他搂得更紧,仿佛一松手就会再次失去。
的心肝……皇奶奶在这儿……再也没人能害你了……再也别想……”太后那一声泣血的哭嚎,
像一块巨石砸进死寂的潭水,惊起滔天波澜。跪伏在地的侍卫宫人浑身剧颤,头埋得更低,
几乎要嵌进青石板缝里。空气凝固得如同铁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只有太后压抑不住的低泣和孩子受惊后细微的抽噎声交错着。
宸儿被箍在太后剧烈颤抖的怀抱里,华服上冰冷的金线和浓郁的檀香几乎让他窒息。
他听不懂“皇孙”,听不懂“死胎”,他只记得娘的话,
记得破洞里娘那双绝望又灼亮的眼睛。这个奶奶抱得他好疼,哭得好吓人。他挣扎了一下,
糊的小脸:“奶奶…疼…我娘…我娘还在里面…”这细弱蚊蚋、带着脏污小孩口音的一句话,
像一把冰锥,瞬间刺穿了太后汹涌的情绪。她猛地收住哭声,搂着孩子的手臂微微松开些许,
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却依旧紧紧攥着孩子破旧的衣角,仿佛一松手这孩子就会化作青烟散去。
她低下头,目光贪婪地、一寸寸地掠过孩子的眉眼口鼻。像,太像了!像她儿子小时候,
更像…更像那个她几乎已经遗忘的、六年前被一杯鸩酒赐死的前朝废妃!那废妃,
是罪臣之女,
了先帝一夜垂怜…难道…一个惊悚却无比清晰的念头劈入她的脑海——当年报来的“死胎”,
是谎报!这孩子,是她嫡亲的皇孙!是有人要绝了她皇儿的后!绝了她嫡脉的血胤!是谁?!
滔天的怒意和后怕瞬间席卷了太后的四肢百骸,让她保养得宜的脸庞微微扭曲。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下最要紧的,是这孩子!“好孩子,乖皇孙,不怕,
皇奶奶在,皇奶奶在…”太后的声音放得极柔,带着从未有过的、近乎笨拙的小心翼翼,
她用绣着金凤的袖口,一点点,极其轻柔地擦去宸儿脸上的泪和污渍,
露出底下虽然瘦削却难掩精致漂亮的五官。那枚颈后的朱砂痣,在她指尖下灼灼发烫,
是铁证!“传太医!即刻去太医院,把所有当值的太医都给哀家叫到慈宁宫!
”太后的声音陡然拔高,恢复了属于一国太后的威严冷厉,她目光如电,
扫向身旁那个早已面无人色的心腹老嬷嬷,“苏嬷嬷,你亲自带一队凤鸾卫,去…去冷宫!
给哀家仔细地搜!里面若有人…无论是什么人,都给哀家毫发无伤地带出来!若有阻拦,
格杀勿论!”“嗻!”苏嬷嬷一个激灵,立刻领命,点了一队甲胄森然的侍卫,
脚步匆匆却丝毫不乱地朝着冷宫方向疾奔而去。铁靴踏在青石板上,
发出整齐而冰冷的铿铿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太后这才稍稍缓了口气,
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怀里的孩子身上。孩子还在轻微发抖,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惊惶未定地看着她,小手无意识地攥着她的衣襟。“乖孙,告诉皇奶奶,
”太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慈和一些,“你叫什么名字?你娘…她平日里都怎么叫你?
”宸儿吸了吸鼻子,小声道:“娘…娘叫我宸儿…”宸!北斗之星,帝王之所!
太后心头又是一震,几乎要落下泪来。那个女人…那个在冷宫里苟延残喘的女人,
竟给孩子取了这样的名字!她是在盼着什么?还是在诅咒着什么?“好,宸儿,好名字。
”太后压下翻涌的心绪,轻轻拍着孩子的背,“跟皇奶奶回宫去,好不好?
皇奶奶那里有甜甜的糕,软软的床,再也没有人敢欺负宸儿。”她说着,弯下腰,
试图将孩子抱起来。可她养尊处优多年,孩子虽瘦,却也五六岁了,她一个趔趄,
差点没站稳。旁边的宫人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上前想要搀扶接手。“滚开!”太后厉声喝退,
死死抱着孩子,仿佛那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哀家自己来!”她调整了一下姿势,
终究还是稳稳地将宸儿抱在了怀里。孩子的身体轻得让她心头发酸,骨头硌得她生疼。
她一步一步,朝着慈宁宫的方向走去,仪仗慌忙跟上,却无人敢靠近三尺之内。冷宫。
阿音瘫坐在破洞下的阴影里,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最初的死寂之后,是骤然爆发的喧哗,
脚步声,甲胄声,还有…还有她依稀捕捉到的,太后那一声尖锐的哭喊。成了吗?
宸儿…成功了吗?她的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破胸腔。冷汗浸透了她破烂的衣衫,
带来一阵阵冰寒的战栗。就在这时,杂沓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迅速逼近冷宫破败的宫门!“砰!”宫门被人从外面狠狠踹开,
腐朽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阳光猛地照射进来,刺得阿音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逆光中,她看见一队盔明甲亮、煞气腾腾的侍卫鱼贯而入,迅速分列两侧。
一个穿着体面嬷嬷服饰、面容严肃的老妇人快步走了进来,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
迅速扫过这肮脏、破败、散发着霉味的宫殿,最后落在了墙角阴影里,
那个蜷缩着的、几乎与废墟融为一体的女人身上。
苏嬷嬷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诧和怜悯,但很快便被绝对的冷静取代。
她走上前,居高临下,声音却并不轻慢:“你就是宸儿的生母?”阿音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虚弱和紧张而失败,只能仰起头,
哑声道:“是…宸儿他…”“小主子已被太后娘娘接回慈宁宫。”苏嬷嬷打断她,
语气公事公办,却透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深意,“太后懿旨,命奴婢来接您过去。
请您跟奴婢走吧。”阿音怔住了。接她?太后…接她去慈宁宫?巨大的不真实感包裹了她。
她设想过无数种结局,最好的,不过是宸儿被认下,而她或许能得一个安稳的死法。
从未敢想,太后竟会…接她?她看向苏嬷嬷,试图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读出些什么。
但什么都没有。两个宫女上前,一左一右,看似搀扶,
实则不容拒绝地将阿音从地上架了起来。她的腿脚早已麻木,几乎无法站立,
全靠那两个宫女的力量支撑。她被半扶半拖着,
走出了这座困了她六年、吞噬了她所有青春和希望的冷宫宫殿。阳光毫无遮挡地洒在她脸上,
温暖得让她几乎流泪。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这样站在阳光下了。宫门外,
景象却让她心头一紧。原本守在此处的几个老太监和婆子,此刻全都面如土色地跪在地上,
浑身筛糠般抖动。凤鸾卫的刀锋虽未出鞘,但那冰冷的杀气已经足以让他们魂飞魄散。
苏嬷嬷看也没看那些人一眼,只对侍卫首领淡淡道:“把这些人都看起来,
没有太后娘娘的命令,谁也不准靠近,不准传递消息。”“是!
”阿音被快速地带离了冷宫区域,朝着宫廷最核心、最尊贵的慈宁宫而去。一路上,
遇到的宫人无不惊骇避让,跪伏在地,
偷偷抬眼打量这个被从冷宫里拖出来、形容鬼魅般的女人,目光里充满了惊疑和恐惧。
慈宁宫。药香混合着安神香的气息弥漫在暖阁里。太医刚刚战战兢兢地退下。
宸儿已经被宫人仔细地清洗干净,换上了一身柔软崭新的小皇子常服,
枯黄的头发也被梳理整齐。他坐在宽大的软榻上,面前的小几上摆满了各色精致糕点和果子。
但他只是拘谨地坐着,小手捏着衣角,大眼睛不安地瞟向门口。太后就坐在他身边,
目光几乎一刻也舍不得从他身上离开,时不时伸手摸摸他的小手,他的额头,
仿佛确认他是真实存在的。“太后娘娘,人带来了。”苏嬷嬷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太后猛地抬头:“带进来!”帘子被打起,阿音被两个宫女搀扶着,踉跄地走了进来。
清洗换衣是来不及了,她依旧是那身破败污秽的模样,
与这金碧辉煌、温暖馥郁的慈宁宫暖格格格不入,像个误入仙境的孤魂野鬼。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软榻上的宸儿。看到儿子完好无损,甚至穿上了好衣服,
脸蛋也干净了,她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一半。“娘!”宸儿眼睛一亮,
立刻就要跳下软榻扑过来。“宸儿乖,坐好。”太后温和却不容置疑地按住了宸儿的肩膀,
目光随即转向殿中站着的阿音。那目光,复杂至极。有审视,有探究,有无法消散的疑虑,
还有一丝极淡的、因这个女子生育了皇孙而产生的奇异波动。阿音挣脱宫女的搀扶,
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触地,声音嘶哑破碎:“罪婢…叩见太后娘娘…”她没有抬头,
身体因为虚弱和紧张而微微发抖。她能感觉到太后那锐利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背上,
仿佛要将她里外看穿。暖阁里静得可怕,只有宸儿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子,
小声叫了一句“娘”。良久,太后的声音终于从上首传来,听不出喜怒:“抬起头来。
”阿音僵硬地、缓缓地抬起头。六年的非人折磨,早已夺走了她曾经或许有过的娇艳容颜。
此刻的她,面色蜡黄,双颊凹陷,唯有一双眼睛,因为方才的情绪激动和此刻的极度隐忍,
而显得异常黑亮,深处像是燃着一簇不肯熄灭的火。太后静静地打量着这张脸,
试图从这张被苦难侵蚀得面目全非的脸上,找出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影子。那个六年前,
因为父兄获罪而被牵连,又被先帝一时兴起临幸后便抛诸脑后,最终被丢进冷宫的可怜宫婢。
“哀家问你,”太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宸儿,可是先帝血脉?
”阿音的身体剧烈一颤,再次重重磕下头去,额头碰在光滑的金砖上,
发出沉闷的响声:“太后娘娘明鉴!罪婢纵有万死,亦不敢混淆天家血脉!
宸儿确确实实是先帝骨血!罪婢被送入冷宫那夜,便已…便已有了身孕!”“冷宫六年,
你如何得知孩子生父?”太后的追问紧随而至,滴水不漏。阿音伏在地上,
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却异常清晰:“罪婢入冷宫前,
只得先帝一夜恩宠…之后便被送入此地,再无他人!宸儿出生年月,皆可查证!
罪婢愿以性命起誓,若有半句虚言,愿受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她抬起头,
泪水混着额角磕出的血迹滑落,目光却直直地迎向太后:“罪婢自知卑贱,污秽不堪,
玷辱天家,万死难辞其咎!但宸儿无辜!他身上流着皇家的血!
求太后娘娘…求太后娘娘看在先帝的份上,给宸儿一条活路!罪婢即刻便死,也心甘情愿!
”她的哭声压抑而绝望,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惨烈。太后沉默地看着她,
看着那混合着血泪的狼狈,看着那双眼睛里近乎疯狂的决绝和哀求。暖阁里再次陷入沉寂。
许久,太后缓缓闭上眼睛,复又睁开,眼底最后一丝疑虑似乎终于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决断。“苏嬷嬷。”“奴婢在。”“带她下去,彻底清洗查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