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辰衍的办公室,空气像凝固的玻璃。
冷。
百叶窗将午后的阳光切割成锋利的碎片,一道道投射在俞安然面前那份薄薄的合同上。A4纸白的刺眼,上面的黑字像一排排冰冷的墓碑。
“年薪三千万,税后。住进我的别墅,听从我的全部指令。合同期一年。”
男人的声音比空气还冷,没有起伏,像机器在宣读参数。
俞安然蜷在柔软的沙发里,姿态慵懒得像只晒太阳的猫。她没看合同,也没看那个坐在巨大黑檀木办公桌后的男人。她的视线,落在男人手边那杯咖啡上。热气已经散尽,咖啡表面凝了一层薄薄的油脂。
放了很久。说明他从她进来到现在,一口没动。
他在紧张。或者说,他在压抑着某种强烈的情绪。
“指令包括什么?”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漫不经心。
季辰衍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咚。像是给俞安然的心脏也敲了一下。
“包括你的穿着,你的谈吐,你微笑的弧度。”他顿了顿,抬起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深不见底,像两口枯井,里面锁着一只渴望挣脱的野兽。俞安然作为一名心理咨询师,见过太多伪装的灵魂,但没有一双眼睛,像季辰衍这样,写满了“危险”和“破碎”。
“最重要的一条,”他补充道,“模仿一个人。”
“模仿?”俞安然终于坐直了些,长发如瀑布般滑落肩头。她今天穿了一条简单的白裙,赤着脚,高跟鞋被她随意踢在沙发边。这副样子,与这间价值上亿的顶层办公室格格不入。
“对。”季辰衍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推了过来。
照片上的女孩穿着校服,笑容干净得像清晨的露水,眼神清澈,带着不谙世事的纯真。她站在一棵巨大的香樟树下,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很美。美得像一个符号。
俞安然只看了一眼,就将照片推了回去。“我不像她。”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肯定。照片里的女孩是玻璃做的天使,而她俞安然,是混迹人间的妖精。骨子里就不同。
“像不像,我说了算。”季辰衍的语气不容置喙。“你的眼睛,有七分像。”
“哦,眼睛啊。”俞安然恍然大悟,她摸了摸自己的眼角,笑了。那笑容,像投入枯井的一颗石子,瞬间打破了办公室的死寂。
“季先生,三千万,买我一年。听起来很划算。”她拿起桌上的派克金笔,在合同末尾签下自己的名字——俞安然。字迹行云流水,带着一股子不管不顾的潇洒。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是此刻唯一的声响。
季辰衍看着那三个字,眸色又深了几分。他没说话,只是按下了内线电话。
“陈助理,带俞小姐去‘澄园’。”
澄园。他为那个女孩准备的庄园。现在,要住进一只披着同样皮毛的……小野猫。
俞安然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完美的曲线在白裙下毕露。她走到办公桌前,弯下腰,凑近季辰衍。
一股淡淡的、像雨后青草的气息扑面而来。
季辰衍的身体瞬间僵硬。
“季先生,”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钩子,“游戏开始了。希望你……玩得起。”
说完,她直起身,踩上那双十厘米的高跟鞋,头也不回地走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季辰衍紧绷的神经上。
门关上。
季辰衍紧绷的背脊才缓缓松懈下来。他拿起那份签好字的合同,指腹在那三个字上反复摩挲。
他以为自己找的是一个替代品,一个温顺的、可以随意摆弄的娃娃。
可刚才那一刻,在那双有七分像的眼睛里,他看到的不是纯真,而是洞悉一切的狡黠。
他忽然有种预感。
这场他自以为是导演的游戏,可能……来了一个更高级的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