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迟到了三月的春雨,终于落在了这片古老的丛林。
雨水顺着高耸入云的树冠滑落,汇成涓涓细流,冲刷着地面的腐叶与泥土。在一棵巨大的古木根部,一个碗口大小的洞穴被雨水灌满。
洞穴深处,一枚布满墨绿色鳞片的蛇卵,正微微颤动。
先是细微的“咔哒”声,仿佛冰层在阳光下开裂。紧接着,是蛋壳内部传来的、几乎不可闻的敲击。那是生命对世界发出的第一声宣告。
卵内,青鳞主角感受到了束缚。他的身体柔软而有力,每一次蜷缩和伸展,都让包裹着他的薄膜微微震颤。外界的雨水透过蛋壳渗入,带来一丝冰凉,也带来了泥土的芬芳和……生命的气息。
那是一种复杂的味道。有雨水冲刷后泥土的清新,有落叶腐烂的微甜,也有……远处腐肉的腥臭。本能告诉他,那是危险的信号,也是生存的机会。
“咔嚓!”
随着一声清脆的裂响,蛋壳的顶部出现了第一道缝隙。一丝光亮透了进来,刺得他微微眯起了新生的竖瞳。他用鼻尖——那还未完全坚硬的吻部——顶住裂缝,猛地一用力。
“嘭!”
碎壳四溅。
他,出来了。
眼前的世界模糊而鲜艳。巨大的叶片在他头顶展开,如同绿色的天幕。细密的雨丝从空中坠落,在他的鳞片上敲打出一连串急促的节拍。他的视线天生带着一丝寒意,所有移动的物体都被他自动标记为潜在的猎物或威胁。
他的身体只有手臂长短,通体青碧,鳞片在湿润的空气中反射着幽暗的光泽。刚一挣脱蛋壳,他便本能地将身体盘成一团,舌尖快速地吞吐着,收集空气中的每一丝信息素。
东边,有虫豸爬行的腥气。
西边,有同类的冷血气息,带着敌意。
北边,是那股浓郁的腐肉味,混杂着某种大型动物的血腥。
他的竖瞳微微收缩。选择,是生存的第一步。
他没有犹豫,身体如同一条绿色的闪电,悄无声息地滑出洞穴,融入了树根盘错的阴影之中。他的目标是东边——弱小的虫豸,是他第一顿美餐。
他的爬行无声无息。腹鳞与湿润的泥土摩擦,产生一种奇异的韵律感。他靠近了。那是一只色彩斑斓的甲虫,正费力地从一片落叶下钻出来。
青鳞将身体贴伏在地面,心脏在胸腔里缓慢而有力地跳动着。一、二、三……他在心中默数着猎物的呼吸频率。当频率与他的心跳达成一致的瞬间,他动了。
如箭离弦。
他的身体猛地弹射出去,张开的蛇口精准地咬住了甲虫的鞘翅。毒液瞬间注入,甲虫的挣扎在一秒钟内便停止了。
吞咽。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动作。食物滑入食道的感觉,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他能感觉到,一股微弱的能量正在体内散开,滋养着他的每一寸鳞片和肌肉。
就在他享受这顿来之不易的早餐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伴随着脚步声的,是一股浓烈的兽腥气,让他的本能瞬间紧绷。
他抬起头,竖瞳死死锁定声音的来源。
一个庞然大物的身影,出现在了不远处的林间空地上。那是一只吊睛白额的猛虎,浑身的肌肉如同铁块般隆起,额头上的“王”字在雨中显得格外狰狞。它的嘴里叼着一头刚杀死的鹿,鲜血顺着它的嘴角滴落。
一人一兽的目光,在雨中不期而遇。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青鳞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中充满了不屑与……饥饿。在这只老虎眼里,他和刚才那只甲虫,没有任何区别。
老虎低下头,放下了口中的猎物,似乎在考虑是否要把这个送上门来的小点心也一并解决。
青鳞的身体绷得更紧了。他知道,自己与对方的差距如同天堑。反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缓缓地、缓缓地将身体沉入更深的阴影中,将自己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他的呼吸变得极缓,心跳也降低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频率。他甚至停止了吐信,生怕那细微的动作会引起对方的注意。
老虎盯了他几秒,似乎觉得这个小东西不值得它浪费力气。它低吼一声,转身叼起猎物,迈着沉重的步伐,消失在密林深处。
直到那股压迫感彻底消失,青鳞才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抬起头,望向老虎消失的方向,竖瞳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光。
弱小,就意味着被猎杀。
这是丛林的法则,也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学到的第一课。
他缓缓地吐了吐信子,仿佛在向整个丛林宣告:
“我,青鳞,今日立誓——”
“终有一日,我将站在这片丛林的顶端!”
“所有轻视我、践踏我的,都将匍匐在我的脚下颤抖!”
雨,还在下。但青鳞知道,属于他的时代,终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