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他对着手机屏幕上的西位数余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拖车费,一千。
五菱宏光发动机大修,一万二。
乱七八糟的零件损耗,三千。
给阿灼买的桶装奶茶,三百。
还有昨天交警开的那张二百块的罚单。
一夜回到解放前。
不,比解放前还惨,他还欠着修车行老板五百块尾款。
“人生啊……”张清源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道袍,坐在马路牙子上,点燃了今天的第一根烟,眼神沧桑得像是刚从华尔街破产归来。
旁边,阿灼抱着那个印着“家和万事兴”的红色塑料桶,用吸管费力地刮着桶底最后一点融化的奶盖。
她的表情,专注,虔诚,带着一丝即将失去全世界的悲伤。
张清源瞥了她一眼,弹了弹烟灰。
“别嘬了,桶都快让你嘬出个洞了。”
阿灼抬起头,苍白的小脸上满是失落。
她把空桶递到张清源面前,晃了晃。
没了。
该充电了。
“急什么,”张清源掐了烟,站起身,“走,哥带你去搞点硬通货。”
他说的硬通货,是那副还躺在泳池底的龙骨。
那玩意儿要是磨成粉,别说画符了,拿去中药店按克卖,估计都能换回半台五菱宏光。
锦绣花园的废弃泳池,己经被拉上了警戒线。
黄色的带子上印着一行大字:“地基沉降,禁止靠近”。
两个保安无精打采地守在门口。
“大师,咱们怎么进去?”
一个路过的业主认出了张清源,热情地打着招呼,“听说昨晚这儿出了条真龙!
您给收了?”
张清源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没说话。
他拉着阿灼,绕到小区的另一侧围墙。
墙很高,上面还嵌着玻璃碴子。
“你在这等我。”
张清源从背包里掏出一张符纸,往手心哈了口气,嘴里念念有词。
“天灵灵,地灵灵,翻墙不会被人逮……”他后退几步,一个助跑,身手矫健地扒住墙头,干净利落地翻了进去。
他拍拍手上的灰,回头,正准备对阿灼比个“OK”的手势。
只见阿灼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
她身上那条碎花裙的裙角,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张清源的表情僵住了。
“你……你怎么过来的?”
阿灼指了指墙,又指了指自己。
然后,她抬起脚,轻轻往前迈了一步。
她的身体像是没有重量,首接穿过了两米多高的实体围墙,像穿过一层水雾。
张清源:“……”神力,原来还能当穿墙挂用。
他感觉自己刚才那套行云流水的翻墙动作,像个卖力表演的小丑。
池底,巨大的龙骨在月光下泛着森白的冷光。
锁龙桩深深地钉在骸骨的关节处,上面刻满了符文,即便过去多年,依旧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好东西,都是好东西啊。”
张清源搓着手,眼睛里冒着人民币符号,他抽出背包里的撬棍和麻袋,准备开工。
他选了一根最细的肋骨,将撬棍***缝隙。
“一、二、三,起!”
他用上吃奶的力气。
然而,那骨头像是在池底生了根,纹丝不动。
“妈的,还挺结实。”
张清源吐了口唾沫,调整姿势,准备再来一次。
就在他的手再次握住龙骨时,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猛地窜进他的大脑。
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
他看到了。
暴雨倾盆的工地,泥浆翻滚,一口幽深的老井被强行填平。
井中,一条水龙在怒吼。
然后,画面一转。
一间豪华的办公室里,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手里端着紫砂壶,正冷漠地看着面前的施工图。
男人身后,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
画上,一个扎着冲天揪的孩童,正狞笑着从一条龙的身上,抽出血淋淋的龙筋。
那幅画,叫《哪吒闹海》。
张清源猛地抽回手,一***跌坐在干裂的淤泥上,大口喘着粗气。
后背的道袍,己经被冷汗浸透。
这不是什么井龙王。
这是一个局。
一个用整座楼盘和一条龙的命,布下的恶毒风水局。
“怎么了?”
阿灼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困惑。
她很少主动开口。
张清源抬起头,看到阿灼正仰着脸,望着锦绣花园最高那栋楼的楼顶。
她那双总是低垂的眼睛,此刻正微微眯起。
瞳孔深处,有赤金色的火焰在跳动。
“有人。”
她轻声说。
“在看我们。”
张清源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顶楼的黑暗中,有一个红点,一闪一灭。
像是一根雪茄。
也像是一只,在暗中窥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