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夜,闷雷在云层深处翻滚,像是积攒了太久的不满,终于要倾泻而出。顾漫枝撑着伞,站在那家名为“时光转角”的高级西餐厅玻璃窗外,指尖因为用力握着伞柄而微微发白。
她看着里面,暖黄色的灯光将一切勾勒得如同柔焦电影画面。靠窗的位置,她交往一周年的男友沈斯年,正小心翼翼地将一块小巧精致的蛋糕推到一个女孩面前。女孩穿着柔软的白色连衣裙,眼角眉梢带着娇怯的笑意,是那种能让绝大多数男人瞬间生出保护欲的模样。
那是她的妹妹,顾怜心。
顾漫枝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疼,但莫名有些慌。沈斯年说今晚有重要的应酬,不能陪她过周年。她理解,甚至体贴地没有多问一句。她只是想着,悄悄过来,送他一份惊喜——那块他偶尔提过很喜欢的***版腕表,正静静躺在她随身挎包里的丝绒盒子中。
可现在,应酬?和她的妹妹?
雨点开始变大,噼里啪啦地砸在伞面上,模糊了眼前的景象。她看到沈斯年伸手,极其自然地用指尖揩去了顾怜心唇角的一点奶油。那个动作,自然而亲昵,远远超出了普通朋友,甚至超出了姐夫对小姨子的界限。
顾漫枝的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原地,雨水打湿了她的鞋尖,冰凉的感觉顺着皮肤往上爬。
就在这时,顾怜心似乎无意间抬眼,视线穿透雨幕和玻璃,精准地捕捉到了窗外的她。顾怜心的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惊慌,随即化为一种更复杂的、带着点挑衅和怜悯的情绪,但她很快低下头,柔弱地往沈斯年身边靠了靠,低声说了句什么。
沈斯年立刻回头。
他的目光穿过雨帘,与顾漫枝的对上。那双总是含着她看不懂的深沉情绪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闪过错愕,以及一丝……被她撞破什么的狼狈。
顾漫枝觉得呼吸有点困难。她看着沈斯年几乎是立刻站起了身,朝门口走来。而顾怜心也紧跟着起身,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脸上写满了不安。
餐厅的门被推开,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混合着雨水的湿气涌出来。
“枝枝?”沈斯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你怎么在这里?”
雨水顺着顾漫枝的发梢滑落,冰凉的触感让她维持着最后的清醒。她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像过去很多次那样,告诉自己可能是误会,但嘴唇颤抖得厉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的视线落在沈斯年还沾着一点奶油的指尖,又落在他身后那个看似惶恐无助,实则眼神深处藏着一丝得意的妹妹身上。
“姐姐,你别误会……”顾怜心抢先开口,声音带着哭腔,柔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风吹倒,“是我心情不好,硬拉着斯年哥哥出来陪我的……我们没什么的……”
好一句“没什么”。顾漫枝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沉到冰冷的海底。她看着沈斯年,希望他能说点什么,解释,或者哪怕只是一句否认。
但他没有。他只是蹙着眉,看着顾漫枝,眼神复杂难辨,最后只是沉声道:“雨大,先进来再说。”
那语气里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顾漫枝所有的坚持和幻想。
她往后退了一步,雨水瞬间淋湿了她的肩膀。
“周年快乐,沈斯年。”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雨声淹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她从挎包里拿出那个精心包装的丝绒盒子,没有看沈斯年骤然变化的脸色,也没有看顾怜心那几乎掩饰不住的窥探眼神。
她只是松开了手。
盒子掉落在积水的路面,被浑浊的雨水迅速浸湿。仿佛她这一年来的小心翼翼、满心欢喜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隐忍,都一起摔得粉碎。
然后,她转身,毫不犹豫地走进了滂沱大雨之中。
“枝枝!”沈斯年的喊声在身后响起,带着罕见的急切,甚至有一丝恐慌。
但她没有回头。
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她只是拼命地往前跑,高跟鞋踩在水洼里,溅起冰凉的水花。城市的霓虹在雨水中晕染开一片光怪陆离,像一场支离破碎的梦。
她跑过繁华的街道,跑过寂静的小巷,直到肺里的空气像是被榨干,喉咙里涌起血腥味,才无力地靠在一处昏暗巷口的墙壁上,缓缓滑坐下去。
冰冷的墙壁硌着她的脊背,雨水无情地打在她身上,冷得她牙齿都在打颤。她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进去,肩膀控制不住地剧烈抖动。
原来,那些他偶尔的走神,那些他手机里来不及关闭的、来自顾怜心的关切信息,那些她不愿深想的细微末节,都不是她的错觉。
她就像一个傻瓜,捧着一颗真心,小心翼翼地守着一份看似甜蜜实则布满裂痕的感情,直到今夜,被现实彻底打碎。
雨声浩大,仿佛要洗净世间一切污浊。可她的心,却沉在一片泥泞冰冷的废墟里,看不到半点光亮。
不知过了多久,雨似乎小了一些。
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停在了她的面前,鞋面被雨水打湿,却依旧透着不凡的质感。
顾漫枝缓缓抬起头,雨水让她视线模糊,只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黑色轮廓撑伞立在眼前,遮住了她头顶那片凄风苦雨。
伞沿微微抬起,露出男人线条冷硬的下颌,以及一双深不见底、此刻正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