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隐的身体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铁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门纹丝不动,仿佛从未被打开过,而是与门框浇筑成了一体。
“开门!
开门!”
他徒劳地嘶吼着,用力拍打、撞击,回应他的只有手掌传来的刺痛和金属冰冷的触感,以及门外——或者说,整个314房间内——那死一样的寂静。
不,不是完全的寂静。
那“咯咯”的、仿佛喉咙漏气般的声响消失了,指甲的刮搔声也停止了。
但一种更低频的、仿佛无数细碎声音汇聚成的背景噪音,正填充着这间漆黑的屋子。
像是远处无数人在窃窃私语,又像是电流穿过老旧线路的嗡鸣,隐隐约约,捉摸不定,却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耳朵,搅动着他的神经。
手电光因为他剧烈的动作而疯狂晃动,在有限的视野里切割出混乱的光影。
墙面上那片巨大的、褐色的污渍在光影变幻中忽明忽暗,如同一个沉默的、狰狞的活物正在注视着他这场绝望的挣扎。
冷静!
必须冷静!
陆隐猛地停下无用的动作,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剧烈地喘息着。
胸腔因为恐惧和缺氧而***辣地疼。
他强迫自己不再去听那诡异的背景噪音,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眼前。
手电光稳定下来,再次扫视这个房间。
空荡,破败,处处积灰。
除了那把腐朽的椅子,似乎没有任何东西。
但他记得刚才进来时,地上有脚印。
光柱压低,照向地面。
灰尘上的脚印杂乱地重叠着,有他自己的运动鞋印,还有……另一双。
更浅,更模糊,像是某种软底鞋留下的,尺寸似乎小一些。
除了脚印,灰尘里似乎还有别的东西。
陆隐蹲下身,强忍着不去想后颈和额头上那尚未完全干涸的、粘腻的触感。
他用手电仔细照射着门附近的区域。
在那些杂乱的脚印旁边,灰尘有被什么东西拖拽过的痕迹,并不明显,但仔细看能分辨出来。
痕迹延伸向房间的深处,消失在光线无法完全照亮的一个角落——那里堆着一些更大的、看不清原本面貌的杂物黑影,似乎是废弃的家具或者建筑垃圾。
拖拽的痕迹旁边,还有几点更加深色的、己经渗入灰尘内部的斑点。
陆隐的心脏又是一紧。
他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抹过一点那种深色斑点,凑到鼻尖。
一股极其微弱的、但绝不可能认错的铁锈腥气。
是血。
干涸了很久的血。
陈宇的?
还是……更早之前的受害者的?
那拖拽的痕迹……一个令人头皮炸开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他的脑海:一双无形的手,拖着某个沉重的东西,慢慢地、慢慢地,将其拉入房间最深处的黑暗里……咯咯……那声音又响了一下!
极其短暂,仿佛就在他耳边!
陆隐猛地抬头,手电光唰地射向声音来源的方向——那个堆满杂物的角落!
光线所及,只有破烂的桌椅、扭曲的铁架和一堆看不出形状的纺织物废料,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绒毯般的灰尘。
一切正常。
正常的……近乎诡异。
那背景噪音似乎变响了一些,窃窃私语声变得更清晰,仿佛有很多人正围在他身边,对着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但他却一个字也听不清。
空气越来越冷,他呼出的气息己经变成了白雾。
不能再待在这里!
必须出去!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那扇门上。
硬撞显然不行。
他仔细检查门锁和门轴。
锁是老的弹子锁,从内部可以用力拧开那种,但似乎被什么东西从外面卡死了,或者……锈死了。
门轴在内侧,但被门框包着,难以着力。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门把手下方,门板与门框之间那条原本存在的缝隙上。
现在,那条缝隙……不见了。
严丝合缝。
仿佛这扇门从一开始就是一堵完整的墙。
这不合理!
这违背物理规律!
除非……陆隐想起录像带里那摊蠕动、变红的污渍,想起那扭曲的女人面孔。
一个冰冷的念头浮上水面:这里的“规则”,或许早己不是他认知中的那样了。
他再次用手去抠那条本该存在的缝隙,指甲在粗糙的漆面和金属上刮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纹丝不动。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开始淹没他的脚踝,向上蔓延。
就在他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刺痛时——啪嗒。
又一滴粘稠的液体,滴落在他正在用力抠门的手背上。
温热的。
陆隐的动作瞬间僵住,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他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手电光随之向上移动。
天花板上,就在他头顶正上方,那片原本只是斑驳水渍和裂纹的区域……此刻,正缓缓地、如同一个拙劣的模仿者般,洇出一小片……暗红色。
那红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加深,凝聚……啪嗒。
第三滴血珠,恰好滴落在他因惊恐而大睁的眼前,在他的镜片上溅开一朵小小的、狰狞的血花。
视野瞬间被一片模糊的猩红所覆盖!
“呃啊!”
陆隐惊骇地向后猛退,后背再次撞在门上,手电筒差点脱手飞出去!
他胡乱地摘下眼镜,用衣角擦拭镜片,手指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重新戴上眼镜,手电光惊恐地再次射向天花板!
那片暗红色的污渍己经变得有巴掌那么大,颜色浓得发黑,并且……开始缓缓向下凸起!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试图从天花板的那一面,艰难地、一点点地……挤过来!
咯咯咯……找到你了……那扭曲的女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近乎愉悦的、毛骨悚然的腔调,清晰地从那团正在凸起的血色污渍中传来!
背景里的窃窃私语声也瞬间拔高,变得尖锐而急促,仿佛在催促,在欢呼!
陆隐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
他明白了,那摊污渍……它就是“那个东西”!
它就是诅咒本身!
它不仅仅是一个痕迹,它是一个……入口!
一个通道!
它正在降临!
恐惧压倒了一切!
他像疯了一样再次扑向房门,用尽全身力气去撞、去踢、去砸!
肩膀传来剧痛,但他浑然不觉!
“开门!
放我出去!!”
他的嘶吼声带上了哭腔,被淹没在越来越响的窃窃私语和那持续不断的、令人疯狂的“咯咯”声中。
天花板上,那凸起的血污己经变得越来越明显,逐渐形成一个……模糊的、扭曲的……人脸的轮廓!
那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正缓缓转向他的方向!
就在这时——砰!
砰!
砰!
门外,突然传来了沉重而急促的敲门声!
不,不是敲门,更像是用什么东西在砸门!
声音巨大,甚至盖过了房间内的异响!
陆隐的动作猛地停住,所有的声音也在这一刻诡异地沉寂了下去。
连天花板上那凸起的血污,似乎都暂时停止了蠕动。
一个压低的、带着急切和某种奇异力量的女声从门缝外传来,穿透了厚厚的铁门:“不想死就别回头!
低头!
闭上眼睛!”
声音陌生,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陆隐完全懵了。
外面有人?
活人?
但此刻,任何外界的介入都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这是否是另一个陷阱,求生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遵从了那个指令!
他猛地低下头,紧紧闭上了眼睛,甚至用一只手捂住了脸。
几乎就在他完成这个动作的瞬间——嗤——一声仿佛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般的尖锐嘶响,猛地从门缝处爆发出来!
与此同时,一股强烈到极致的、混合着某种奇异香料味的腥风,猛地从门缝里灌了进来,扑打在他的身上!
他身后,天花板上那个扭曲的血色人脸,发出了无声的、却能让灵魂都战栗的尖锐咆哮!
一种极度怨毒和不甘的情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扫过整个房间!
陆隐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恶心和眩晕,耳中充斥着各种无法形容的、撕裂般的噪音。
这个过程似乎持续了很久,又似乎只有一刹那。
突然,一切声响戛然而止。
那冰冷的寒意、那诡异的窃窃私语、那令人作呕的腥味、那怨毒的感觉……全都消失了。
房间里只剩下他自己粗重无比的喘息声,以及……吱嘎——一声令人牙酸的、老旧合页转动的声音。
他面前那扇无论如何撞击都纹丝不动的铁门,此刻……竟然自己打开了一道缝隙。
门外,走廊昏暗的光线透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