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将军与摄政王荒唐婚事3
楚晏背对着外间,全身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身后那道目光如有实质,烙得他脊背发烫。
他试图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窗外单调的雨声上,试图驱散鼻尖那缕挥之不去的冷香,试图压下脑海里翻腾不休的雪夜记忆。
全是徒劳。
那香气像生了根,缠绕着他的呼吸,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确认一个荒谬绝伦、却又无法彻底推翻的可能。
他猛地翻过身。
萧绝仍坐在软榻上,保持着支颐闭目的姿势,侧脸在明明灭灭的烛光下显得轮廓分明,却又透着一股难以接近的疏离。
他似乎真的睡着了,呼吸轻缓匀长。
楚晏盯着他,眼神锐利如鹰隼,试图从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是伪装?
还是真的问心无愧?
就在他目光逡巡不定时,倏地定格在萧绝垂落在榻边的那只手上。
那只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此刻随意地搭着,袖口微微卷起了一小截。
一道极淡、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旧疤,顺着腕骨内侧,蜿蜒没入更深处的衣袖下。
楚晏的呼吸骤然一窒。
三年前,他重伤初醒,意识昏沉间,曾模糊地看见那个背着他的人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时,挽起的袖口下,手腕内侧似乎也有一道类似的、新鲜的伤痕。
当时只以为是雪光与血迹造成的错觉,并未深想。
此刻,这两道疤在他眼前离奇地重合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抛下。
血液轰然冲上头顶,带来一阵短暂的嗡鸣。
不可能!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他再也按捺不住,霍然坐起,动作之大带得身下的床板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
他几步跨到软榻前,高大的身影瞬间将闭目假寐的萧绝完全笼罩。
“这道疤,”楚晏的声音因极度压抑而嘶哑,他伸手指着萧绝的手腕,目光如炬,死死锁住对方骤然睁开的眼睛,“怎么来的?”
萧绝睁眼,眸中并无睡意,只有一片沉静的冷冽,仿佛早己料到他会发难。
他并未立刻抽回手,甚至姿势都未变,只是抬眼迎上楚晏逼视的目光,淡淡反问:“将军何时对本王的身体如此感兴趣了?”
“少废话!”
楚晏额角青筋跳动,耐心耗尽,几乎是低吼出来,“三年前冬月,北境苍云雪原,是不是你?!”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根挤出来的,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某种孤注一掷的迫切。
雨声似乎在这一刻都变小了,等待着答案。
萧绝静默地看着他,那双总是蕴藏着无尽算计和冷淡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极细微的东西碎裂开来,泄出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
但那光芒消失得太快,快得让楚晏怀疑又是自己的错觉。
良久,就在楚晏几乎要失去所有耐心,准备揪住他衣领逼问时,萧绝却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
那笑声里听不出什么情绪,空落落的。
他慢条斯理地将手腕收回,拉下袖口,遮住了那道疤痕,动作优雅依旧,却无端透出一股拒人千里的寒意。
“将军莫非是魔怔了?”
他开口,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稳淡漠,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嘲讽,“三年前冬月,本王正在京中主持先帝丧仪,宗正寺与礼部皆有记录,百官皆可为证。
如何能分身万里,去那苦寒之地演什么雪中救人的戏码?”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楚晏因激动而泛红的脸,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将军若是想念救命恩人,怕是找错对象了。
还是说……将军其实是对本王存了别样心思,才这般寻由头接近?”
又是这样!
轻描淡写地否认,西两拨千斤地推开,甚至倒打一耙,将他的质问扭曲成别有用心!
所有的证据,香气、疤痕、那夜模糊的记忆,在他这番无懈可击的官面言辞前,突然地变得苍白无力,可笑至极。
是啊,摄政王三年前怎会离京?
那是先帝驾崩、朝局最动荡之时,他萧绝恨不得将皇宫和中枢牢牢攥在手心,怎可能跑去边境?
逻辑再次占据了上风,将那股因熟悉气息而掀起的惊涛骇浪狠狠压了下去。
楚晏僵在原地,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去,只剩下被戏弄后的屈辱和怒火,烧得他眼眶发涩。
他看着萧绝那张冷淡完美的脸,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
自己方才那片刻的动摇和追问,在他眼中,恐怕如同跳梁小丑般可笑至极。
“好……很好。”
楚晏的声音低沉下去,却比之前的怒吼更令人心悸,他一步步后退,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像是终年不化的寒冰,“萧绝,你最好祈祷,别有一天落在我手里。”
他不再看萧绝,猛地转身,大步走向内室,这一次,他甚至不愿再与这人同处一室,首接摔门而出,沉重的雕花木门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震得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新房内,重归死寂。
红烛燃到了尽头,挣扎着闪烁了几下,终于彻底熄灭。
黑暗吞噬了一切。
软榻上,萧绝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坐在浓稠的黑暗里。
窗外微弱的雨光勉强勾勒出他模糊的轮廓。
许久,许久。
他才极缓极缓地抬起那只被楚晏质问过的手,指尖轻轻抚过被袖口遮盖的腕间。
黑暗中,响起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轻得像羽毛落地,瞬间便被绵密的雨声彻底吞没。
无人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