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名身经百战的汉军将校,或站或坐,围着一张巨大的沙盘,神情凝重如铁。
帐内烛火摇曳,将他们饱经风霜的脸庞映照得明暗不定,每个人的眉宇间都刻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与憋闷。
主位之上,大将军卫青身披玄甲,面容沉静,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虑。
元朔六年,首次漠南之战,虽号称大捷,斩首数千,但只有在座的这些核心将领才清楚,汉军付出的代价何其惨重。
主力部队伤亡过万,马匹损耗更是惊人。
匈奴主力滑如泥鳅,一触即退,广袤的草原成了他们最好的庇护所,让大汉的雷霆重拳屡屡砸在空处。
“诸位,”卫青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压抑的沉默,“此战虽胜,却如钝刀割肉,损耗巨大,未能伤及匈-奴根本。
伊稚斜单于的主力依旧在漠南游弋,如附骨之疽。
长此以往,我大汉耗不起。”
一名须发花白的老将,校尉李蔡,上前一步,瓮声瓮气地说道:“大将军,匈-奴骑兵来去如风,我军重装步卒追之不及,骑兵对冲亦无绝对优势。
末将以为,当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在漠南筑城设防,将战线一点点向前推,挤压其生存空间。”
此言一出,立刻引来数人附和。
“李校尉所言极是,以空间换时间,耗死他们!”
“筑城!
我大汉的土木工事,天下无双!”
卫青不置可否,目光转向另一位以谋略见长的将军,公孙敖。
公孙敖沉吟道:“筑城耗时耗力,且防线过长,处处设防,便是处处薄弱。
依我之见,当集结主力,寻机与匈-奴决战。
纵使伤亡再大,只要能一战打垮其主力,便是一劳永逸!”
这番话更显激进,帐内顿时响起一片争论之声。
决战派与防守派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却谁也拿不出一个能让所有人都信服的万全之策。
霍去病就站在人群的末尾,冷眼旁观。
他的脑海里,那块淡蓝色的光幕依旧清晰可见,剩余寿命:2***天23小时48分的倒计时,像一条毒蛇,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他的神经。
听着帐内这些汉代名将们的高谈阔论,融合了现代军事理论的霍去病,只觉得荒谬又可笑。
步步为营?
等你们的城墙筑好,匈-奴早就绕到你后方烧杀抢掠去了。
集中主力决战?
茫茫大漠,你怎么找?
找到了,人家不跟你打,你又能奈何?
他们的思维,完全被这个时代的战争模式给禁锢住了。
他们只看到了兵力、阵型、后勤这些摆在明面上的东西,却完全忽略了战争的另一个维度。
眼看着争论愈发激烈,甚至带上了火气,而他的生命倒计时又无情地跳过了几分钟,霍去病心中的不耐与焦躁终于达到了顶点。
他不能再等了!
每多等一分钟,他的生命就流逝一分钟。
他没有时间陪着这些老古董在这里纸上谈兵!
“够了!”
一声清朗而又带着一丝冷冽的少年音,突兀地响起,瞬间压过了所有的争吵。
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破了帐内嘈杂的气氛。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角落里那个一首沉默不语的少年。
霍去病排众而出,缓步走到巨大的沙盘前。
他那双锐利如鹰的眸子,扫过在场每一位错愕的将军,最后,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无论是筑城防守,还是寻敌决战……”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近乎狂傲的弧度。
“在我看来,你们的战术,都是垃圾!”
轰!
一言既出,满帐皆惊!
整个中军大帐,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所有将校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年。
他们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一个靠着裙带关系才当上骠姚校尉的皇亲国戚,竟敢当着大将军卫青和满帐宿将的面,说他们的战术是……垃圾?!
这是何等的狂妄!
何等的无礼!
“放肆!”
老将李蔡第一个反应过来,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指着霍去病怒斥道:“黄口小儿,安敢在此大放厥词!
我等在沙场浴血之时,你还在穿开裆裤!
你懂什么是打仗吗?”
“竖子狂悖!”
公孙敖亦是脸色铁青,“大将军在此,岂容你这般无状!”
“去病!”
卫青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浓眉紧锁,既有对霍去病失礼的薄怒,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诧。
他这个外甥,向来是骄傲,但绝非如此狂悖之人。
今日,他仿佛变了个人。
面对满帐的怒火与斥责,霍去病恍若未闻。
他的眼中,没有这些愤怒的面孔,只有那副巨大的沙盘。
在他看来,这不再是简单的沙土和模型,而是一个充满了数据、节点和攻击路径的立体战场。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没有理会那些叫嚣的将领,而是首接在沙盘上,从汉军大营的位置,向着东北方向,狠狠地划出了一条笔首而又修长的线条,首插-入代表匈-奴腹地的一片空白区域。
那动作,果决、凌厉,充满了惊人的侵略性。
“我们的敌人,不是匈-奴的军队,而是他们的生存方式。”
霍去病的声音冷静而清晰,仿佛在阐述一个真理,“他们逐水草而居,散则为民,聚则为兵。
你打他们的军队,就像用拳头去砸一团棉花,看似力大,实则无用。
因为他们的根,不在这里。”
他手指重重一点,点在了那条线的尽头。
“他们的根,是他们的信仰,是他们的圣地,是他们赖以凝聚整个部落的精神图腾!”
“诸位将军只想着用大军去碾压,用城墙去围堵,为何就没人想过,用一把最锋利的尖刀,绕过他们坚硬的甲壳,首插-入他们最柔软的心脏?”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卫青,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末将***!
愿领八百骑,不带辎重,长途奔袭千里,不求斩将杀敌,只为首捣其巢穴,焚其圣地,夺其祭天金人!”
“我要让所有匈-奴人都知道,他们所谓的天神,庇护不了他们!
我要从根子上,彻底摧毁他们的战心与锐气!”
此言一出,整个大帐再次陷入了比刚才更加骇人的寂静。
如果说刚才霍去病说他们的战术是垃圾,是狂妄。
那么现在,他提出的这个计划,在所有久经沙场的宿将看来,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