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像一把卷了刃的钝刀，带着医院特有的、冰冷的金属气息，
反复切割着林薇混沌的意识。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白色的天花板被顶灯照得刺眼，
光线像无数根细针，扎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四肢像是灌满了铅，
每一次微小的挪动都伴随着骨骼深处传来的滞涩感，尤其是双腿，
那股钻心的钝痛如同附骨之疽，稍一牵动，就有密密麻麻的痛感顺着神经蔓延至全身，
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同时穿刺血肉。“醒了？” 护士推开病房门，
手里提着的输液瓶发出轻微的晃动声，液体在透明的软管里缓慢爬升。她走到病床边，
熟练地检查着输液管的接口，“你这姑娘真是命大，从三楼摔下来，除了双腿粉碎性骨折，
内脏倒是没受什么重创。不过医生说了，至少得躺满三个月，后续能不能完全恢复，
还得看骨头愈合的情况。”三楼。这两个字像淬了冰的锥子，
瞬间刺破了麻药残留带来的朦胧感。林薇猛地转动脖颈，
视线急切地扫过空荡荡的单人病房——淡蓝色的窗帘拉到一半，
阳光透过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斑，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孤零零的水杯，除此之外，
再无其他活物的痕迹。记忆碎片如同被打翻的玻璃珠，争先恐后地涌进脑海，
尖锐得让她忍不住蹙紧了眉头。五年，整整五年。她和张浩的相识，
要追溯到大学的迎新晚会。那时她是中文系的新生，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
抱着笔记本在礼堂角落记录节目流程；而张浩是计算机系的学长，
作为学生会干部在台上来回忙碌，白衬衫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清晰的手腕。散场时，
她不小心被绊倒，怀里的笔记本摔在地上，是张浩快步上前，弯腰帮她捡起，
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手，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温热。“小心点，”他笑着把笔记本递回来，
眉眼弯弯，“你的字写得很好看，像你的人一样干净。”就是这一句简单的夸奖，
让情窦初开的林薇红了脸。后来，他们顺理成章地走到一起，张浩会在她熬夜写论文时，
悄悄送来温热的牛奶；会在她想家的时候，带着她去学校后门的小吃街，
把她喜欢的烤串都多放一倍辣椒。那时的他，眼里有光，说起未来的创业计划时，
语气里满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薇薇，等我以后做出一番事业，一定让你过上最好的生活。
”毕业后，张浩果然提出了创业。他说要做智能家居领域的产品，
瞄准了年轻人群体的市场空白。林薇没有丝毫犹豫，拿出自己攒下的实习工资，
和他一起在城中村租了间不足二十平米的隔断间。那间屋子狭***仄，夏天闷热得像蒸笼，
冬天漏风的窗户让室温堪比室外，可林薇却觉得满心欢喜——只要能和张浩一起为未来奋斗，
再苦的日子也甘之如饴。她白天在广告公司做策划，每天被客户的修改意见逼到深夜，
回到家时常常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晚上还要接私活写文案，有时候为了赶工期，
只能趴在吱呀作响的旧书桌上，借着台灯昏黄的光线写到凌晨。每个月发了工资，
她只留下几百块钱作为生活费，其余的全部转给张浩，当作公司的“启动资金”。
张浩说需要找供应商，她就利用周末的时间，揣着打印好的资料，
跑遍了城市里所有的建材市场。夏天的太阳晒得柏油路面发烫，她的凉鞋磨破了脚后跟，
渗出血迹，却只是在路边买了张创可贴贴上，继续挨家挨户地询问；张浩说要开发APP，
需要写商业计划书吸引投资，她就抱着厚厚的专业书籍啃了半个月，熬了三个通宵，
把晦涩的技术术语转化为投资人能看懂的市场分析，
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发肿；甚至张浩的妈妈生病住院，急需手术费时，她想都没想，
就拿出自己攒了半年、本打算用来报职业培训课的积蓄，一次**了三万块的手术费。那时，
张浩握着她的手，眼眶通红：“薇薇，谢谢你。等公司盈利了，我第一个要报答的人就是你。
”林薇笑着摇摇头，帮他擦掉眼角的泪水：“我们之间说什么报答，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朋友们看着她这样“倾其所有”，都忍不住劝她：“薇薇，你醒醒吧，你图他什么啊？
他创业三年，一分钱都没挣回来，倒花了你快二十万了。你看看你，为了给他省钱，
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他呢？整天穿着名牌衬衫，还敢说自己资金周转不开？
”每次听到这些话，林薇都只是笑着摆手，
语气里带着一丝维护：“张浩不是你们想的那种人，他有才华，只是缺一个机会。
等他成功了，肯定不会忘了我的。”现在回想起来，那些自我安慰的话语，
像一个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她的脸上。她记得很清楚，上周三下午，公司发了季度奖金，
扣完税还有八千多块。她想着张浩最近总是唉声叹气，说“公司资金周转不开，
连员工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特意去银行取了现金，想给他一个惊喜，
让他能稍微缓解一下压力。那天她提前下了班，买了张浩最喜欢吃的酱肘子，
脚步轻快地走向他们租住的隔断间。可刚推开单元楼的门，
就看到玄关处散落着一双不属于她的高跟鞋——那是一双米白色的细跟凉鞋，
鞋面上镶嵌着水钻，一看就价值不菲，而她自己，连一双超过三百块的鞋子都舍不得买。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她手里的酱肘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酱汁溅到了裤脚，她却浑然不觉。卧室里传来男女调笑的声音，夹杂着不堪入耳的喘息，
像一把生锈的锯子，缓慢而残忍地锯着她的神经。她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双腿一软，
差点瘫坐在地上。手里的现金散了一地，红色的钞票如同破碎的枫叶，
落在沾满灰尘的地板上。卧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张浩只穿着一条黑色短裤，
***的上身还带着未褪尽的潮红，他的身后，
跟着一个穿着林薇最喜欢的真丝睡裙的女人——是李娜，他公司的实习生，
那个每次见到林薇，都会甜甜地叫着“薇姐”，还会挽着她的胳膊说“薇姐你真好，
对浩哥这么体贴”的女孩。“你怎么回来了？”张浩看到门口的林薇，脸上没有丝毫愧疚，
反而皱起眉头，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仿佛她的出现打扰了他的好事。
李娜拢了拢睡裙的领口，目光扫过地上的现金和酱肘子，
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嘲讽：“薇姐，既然你都看见了，那我们也就不瞒你了。
我和张浩早就在一起了，你每个月给他的那些钱，我们一起去吃了西餐，买了情侣表，
上个月还去马尔代夫玩了一圈呢。对了，我手上这个手镯，也是用你的钱买的，好看吗？
”她说着，故意抬起手腕，露出上面那只闪着金光的手镯。林薇认得那只手镯，
上周她在商场的珠宝柜台见过，标价一万二，当时她只是多看了两眼，
就因为觉得太贵而匆匆走开。林薇的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
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沸腾起来。她指着他们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
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嘶哑：“张浩，我这五年对你怎么样，你心里难道没数吗？我省吃俭用，
把所有的钱都给你创业，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你花我的钱，养别的女人？”“林薇，
你别不识好歹。”张浩皱着眉，语气越发不耐烦，“我跟你在一起五年，早就腻了。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整天围着工作和我转，脸色蜡黄，跟个黄脸婆似的，
哪有娜娜年轻漂亮，会哄人开心？”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现金，塞进李娜手里，语气宠溺，
“娜娜，这钱你拿着，明天去买个新包，就当是我给你的补偿。”“张浩！
”林薇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像是被巨石堵住，几乎喘不过气。
她冲上去想打这个背叛自己的男人，却被李娜一把推开。李娜的力气不小，
林薇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疼得她眼前发黑。“你个老女人，别碰我男人！
”李娜掐着腰，像只斗胜的公鸡，“张浩早就跟我说了，他早就想跟你分手了，
只是怕你闹起来不好看。现在正好，你赶紧收拾东西滚蛋，这房子我们还要住呢，
可容不下你这个多余的人。”“我的钱呢？”林薇突然想起一件事，
昨天她想给妈妈转点生活费，却发现银行卡里的余额只剩下几百块。
她明明记得上个月刚发了工资，加上之前的积蓄，卡里至少还有十万块。她当时问张浩，
他说“你不懂理财，我帮你把钱转到了一个收益更高的账户里，放心吧，亏不了”。
现在想来，那根本就是谎言！“你是不是转走了我卡里的钱？
那里面有我爸妈留下的一部分积蓄，还有我准备交下季度房租的钱！”张浩嗤笑一声，
语气里满是不屑：“什么你的我的？你跟我在一起这么多年，你的钱不就是我的钱吗？
那十万块，我给娜娜买了辆车，登记在她名下，怎么了？难道我给我女朋友买辆车，
还需要经过你的同意？”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林薇心中的怒火。她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
再次扑上去，指甲狠狠抓向张浩的脸。张浩被她突如其来的疯狂吓了一跳，
下意识地抓住她的头发，狠狠往墙上撞去。“疯女人！你敢挠我？”他骂着，和李娜一起，
一左一右地架着林薇的胳膊，把她往窗边拖。“既然你不肯自觉滚蛋，
那就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了！”窗外是三楼的露天平台，傍晚的风灌进领口，
带着深秋的寒意，冷得刺骨。林薇挣扎着，指甲深深抠进张浩的胳膊，留下几道血痕，
可她的力气终究抵不过两个成年人。张浩用力一推，她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像一片断线的风筝，朝着坚硬的水泥地面坠去。失重感瞬间包裹了她，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还有李娜得意的笑声。身体重重撞在平台上的那一刻，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全身，
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她看到张浩和李娜趴在窗边，冷漠地看着她，
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如释重负的轻松。意识在黑暗中迅速沉沦，最后映入眼帘的，
是李娜对着她比出的“再见”手势。原来，他不仅骗了她的感情，卷走了她所有的积蓄，
最后还要置她于死地。这五年的付出，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场可笑的闹剧。林薇缓缓闭上眼，
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白色的枕套。恨意像疯长的藤蔓，在胸腔里疯狂蔓延，
缠绕着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在心里暗暗发誓，只要她能活着，
就一定要让这对狗男女付出代价，要让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一辈子。就在这时，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那是护士刚才帮她从口袋里拿出来的，屏幕还亮着，停留在应用商店的页面。
林薇费力地转动眼珠，视线落在屏幕上，手指微微动了动，想要去够手机。
指尖刚碰到冰凉的屏幕，她就看到应用商店的推荐栏最下方，藏着一个极其陌生的APP。
图标是一团模糊的黑影，像是被墨汁晕染开的痕迹，名字叫“影子租期”，
简介只有一行简短的文字：“出租影子3小时，可代做你不想做的事。”林薇皱了皱眉。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从来没有下载过这个APP，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
大概是不小心点到了什么弹窗广告，自动跳转到了下载页面？她想关掉这个页面，
手指却因为疼痛带来的颤抖，不小心点到了“下载”按钮。
进度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跳动，几秒钟后，APP就显示安装完成。林薇犹豫了一下，
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图标。屏幕瞬间暗了下来，紧接着跳出一个纯黑色的对话框，
上面只有一行白色的文字：“是否绑定意识？”“搞什么鬼？”林薇觉得莫名其妙，
这APP看起来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她正要点击“取消”，双腿的剧痛再次袭来，
比之前更加猛烈，仿佛有无数把小锤子在同时敲打她的骨折处，让她几乎晕厥过去。
恨意再次翻涌上来——她现在躺在病床上，连下床都做不到，就算想报仇，
也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张浩和李娜说不定正在用她的钱逍遥快活，
甚至可能在嘲笑她的愚蠢。与其这样苟延残喘，不如赌一把。林薇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
操控着指尖在屏幕上点了“是”。瞬间，一股奇异的感觉席卷了她的全身。
像是灵魂被从沉重的躯壳里抽离出来，又像是被一团温暖而柔软的雾气包裹着，轻飘飘的，
没有一丝重量。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到自己的身体还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
脸色苍白，像是陷入了沉睡。而她的意识，却飘到了病床边，
附着在地面上那道随着阳光拉长的影子上。她试着动了动“手”——那是一团模糊的黑影，
没有具体的形状，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操控。地面上的影子也跟着抬起了“手”，
动作流畅，没有丝毫阻碍。她又试着“走”了两步，影子便轻飘飘地在地面上滑动，
如同在水面上漂浮，完全不受重力的影响。她竟然真的进入了自己的影子里！
短暂的狂喜之后，林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操控着影子，飘到窗边，透过玻璃看向外面。
楼下是医院的停车场，阳光正好，地面上布满了行人、车辆的影子，她的影子混在其中，
毫不起眼，就像无数个普通影子中的一个。就在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