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张灯结彩。红绸刺眼。丝竹声钻耳朵。我站在回廊暗影里。头疼得像要裂开。

陌生记忆涌进来。我是姜雪霁。宁王妃。三天前刚死。现在又活了。身体是热的。心是冷的。

“王妃……您怎么出来了？”小侍女的声音在抖。她叫小满。我看着她。“外面在干什么？

”小满快哭了。“是……是王爷……在为侧妃人选设宴……”选妃宴。我死了三天。

尸骨未寒。丈夫在选新欢。好。很好。宁王赵衍。我名义上的夫君。实际上的仇人。

我爹曾是他的恩师。助他争储。他却怕我爹功高震主。一杯毒酒送我爹上路。

我跪在雨里求他。求来一纸休书。扫地出门。当夜一场“意外”大火。

烧死了被休弃的前王妃。多干净。现在他功成名就。开始选妃了。小满还在发抖。

“您……您快回房吧……”“王爷说您病着……不能见风……”我扯了扯嘴角。“病？是啊，

病得不轻。”差点病死。我抬脚往外走。小满想拦。我瞥她一眼。她缩回了手。

宴席摆在荷花池畔。灯火通明。莺莺燕燕。珠光宝气。主位上。赵衍一身紫袍。玉冠束发。

含笑看着场中献艺的贵女。温润如玉。翩翩君子。皮囊真好。心也真毒。没人注意角落的我。

素衣，未施脂粉。像个幽灵。一个蓝衣女子正在抚琴。琴技不错。赵衍听得专注。嘴角带笑。

眼底有满意。又一个绿衣女子献舞。水袖翻飞。身段柔美。赵衍指尖轻叩桌面。兴致盎然。

我静静看着。像在看戏。一曲终了。满堂喝彩。赵衍举杯。“诸位小姐才貌双绝，

本王……”我走了出去。踩过柔软的地毯。走向中央。灯光打在我身上。素衣格外显眼。

窃窃私语响起。“那是谁？

”“穿得这么素……”“看着有点眼熟……”赵衍的笑容僵在脸上。酒杯停在半空。

他看着我。像见了鬼。我停在蓝衣女子面前。琴还没收走。我伸手。拨了一下琴弦。

“铮——”刺耳的一声。全场死寂。所有目光聚过来。赵衍猛地站起。“大胆！何人擅闯！

”他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惊惶。我抬眼看他。清清楚楚。“王爷，不认识我了？

”“我是姜雪霁。”“你的王妃。”抽气声四起。蓝衣女子吓得后退一步。琴倒了。

又一声闷响。赵衍脸色铁青。“胡说！王妃……王妃她……”“我死了，对吗？

”我替他说完。“三天前，一场大火。”“烧死了你的王妃。

”“所以你现在可以欢欢喜喜选新人了。”我往前走一步。逼近他。“赵衍。

”“我尸骨未寒。”“你就这么急？”满场贵女花容失色。赵衍攥紧拳头。指节发白。

“哪里来的疯妇！敢冒充王妃！来人！”侍卫冲过来。我站着没动。“我爹叫姜正阳。

”“左相姜正阳。”“你亲手毒死的恩师。”侍卫的脚步顿住了。面面相觑。

赵衍眼底掠过杀意。“拖下去！杖毙！”侍卫再次上前。我猛地抬手。袖中滑出一块玉佩。

羊脂白玉。蟠龙纹。举过头顶。“先帝御赐龙纹佩！”“见佩如见先帝！”“谁敢动我！

”侍卫扑通跪倒一片。赵衍的脸彻底白了。他认得这玉佩。是我爹的遗物。他一直没找到。

原来在我这。我握着冰冷的玉佩。盯着他。“赵衍。”“你毒杀恩师。”“逼死发妻。

”“午夜梦回。”“可曾有一丝愧疚？”全场鸦雀无声。只有风吹过荷叶的声音。

贵女们缩在一起。像受惊的鹌鹑。赵衍胸口起伏。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妖言惑众！

”“拿下她！玉佩是假的！”没人动。龙纹佩是真的。先帝御赐。天下只此一块。

赵衍额头青筋暴起。“本王亲自……”“王爷！”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赵衍的幕僚刘先生匆匆上前。低声耳语。赵衍脸色变幻。最终，他深吸一口气。

挤出一个扭曲的笑。“看来……你真是雪霁。”“本王……很高兴你还活着。”“之前的事，

有误会。”他走近几步。压低声音。只有我能听见。“玉佩给我。”“你要什么，我都给。

”“别在这闹。”我笑了。声音不大。清晰入耳。“我要你死。”赵衍瞳孔猛缩。

我退后一步。面向众人。“今日选妃宴。”“真是热闹。”“可惜。

”我目光扫过那些贵女惊惶的脸。“你们的如意郎君。”“是个弑师杀妻的禽兽。

”“嫁给他？”“小心半夜被毒死。”“或者……烧死。”贵女们发出尖叫。赵衍终于失控。

“闭嘴！把她给我……”“不必劳烦。”我打断他。握紧玉佩。“这地方。”“我嫌脏。

”“赵衍。”“我们的事，没完。”我转身就走。素衣背影挺直。穿过跪地的侍卫。

穿过奢靡的宴席。穿过那些惊恐、探究、幸灾乐祸的目光。小满在月洞门边等我。

脸白得像纸。“走。”我说。头也不回。踏出王府大门那一刻。夜风灌进领口。

我深深吸了口气。自由的味道。小满跟着我。一步三回头。“王妃……我们去哪？

”“别叫我王妃。”“姜雪霁已经死了。”小满眼圈红了。“小姐……”夜色深沉。

长街寂静。我们拐进一条小巷。“小姐，王爷他……不会放过我们的。”小满声音发颤。

我知道。赵衍那种人。怎么可能让我活着离开？斩草除根。是他的信条。“他暂时不敢。

”我摩挲着袖中玉佩。“龙纹佩在我手。”“众目睽睽之下。”“他杀我，就是心虚。

”小满似懂非懂。“那以后……”“以后？”我停下脚步。巷子深处。一盏孤灯摇曳。

“以后的路，我们自己走。”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我猛地转身。巷口空无一人。“谁？

”小满吓得抓紧我胳膊。阴影里。走出一个人。黑衣。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锐利如鹰。

不是王府侍卫。他走近几步。停在十步之外。“姜姑娘。”声音低沉沙哑。

“我家主人想见你。”我握紧玉佩。“谁？”“能帮你的人。”他顿了顿。“对付赵衍。

”心跳漏了一拍。“凭什么信你？”黑衣人递来一样东西。小满挡在我身前。我推开她。

接过。是一枚铜钱。缺了个小口。边缘磨得发亮。我瞳孔骤缩。这铜钱……是我爹的。

他有个习惯。随身带一枚铜钱。无聊时摩挲。边缘磨得光亮。后来……他死时，

身上没有铜钱。我以为丢了。怎么会在这人手里？“我爹的铜钱。”“怎么在你主人手里？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主人说，你认得就好。”“他在前面的静心茶楼等你。

”“只等你一炷香。”说完。他后退一步。融入阴影。消失不见。小满紧张地看着我。

“小姐，会不会是陷阱？”“王爷他……”我看着掌心的铜钱。缺口的位置。磨损的程度。

分毫不差。“去看看。”静心茶楼。二楼雅间。推开门。一个青衣男子临窗而立。身形清瘦。

听到声音。他转过身。约莫三十上下。面容清癯。眼神温和。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仪。

我从未见过他。他看着我。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丝……复杂？“你长得像你母亲。

”他开口。声音温润。我浑身一震。我娘在我七岁就病逝了。鲜少有人提起。“你是谁？

”我问。“我姓萧。”他说。“萧景和。”萧？当朝国姓。我心念电转。“你是……康王？

”先帝幼子。赵衍的皇叔。传闻中体弱多病。常年闭门不出的闲散王爷。他微微一笑。

“看来你父亲提起过我。”我爹确实提过。只一次。说康王殿下是唯一可托付之人。

那时我不懂。他示意我坐。亲手为我斟茶。动作行云流水。“你父亲的事，我已知晓。

”他开门见山。“赵衍所为。”“人神共愤。”他眼中闪过痛色。“我得到消息太晚。

”“没能救下他。”“也……没能护住你。”我盯着他。“那枚铜钱？

”“你父亲生前最后一次见我。”“交给我的。”他顿了顿。“他说……若有万一。

”“让我照拂你一二。”“可惜……”他握紧茶杯。指节泛白。“我派人寻你时。

”“只听说你葬身火海。”我沉默。心头翻涌。“现在，我活着。”“赵衍不会罢休。

”萧景和抬眼。目光锐利起来。“所以，你想报仇？”“是。”“不惜代价？”“是。

”“哪怕赌上性命？”“我这条命，本就是捡来的。”他看了我许久。缓缓点头。“好。

”“我帮你。”“为什么？”我不信无缘无故的帮助。尤其对方是皇族。萧景和放下茶杯。

“为天下。”“也为私怨。”“赵衍此人，心术不正。”“他弑兄夺位在先。

”“残害忠良在后。”“若让他坐稳江山，必是苍生之祸。”他看着我。

“于私……”他眼中恨意一闪而逝。“我的王妃……也死于他手。”“一场‘意外’。

”雅间里一片死寂。我明白了。同是天涯沦落人。“你需要我做什么？”“做证人。

”萧景和沉声道。“赵衍杀兄篡位的证据，我已掌握大半。”“唯独你父亲一事。

”“他做得太干净。”“你是唯一活着的证人。”“还有那杯毒酒。”“你父亲中毒的细节。

”“只有你知道。”我闭上眼。那晚的记忆汹涌而来。父亲书房。赵衍亲手端来参汤。

说是孝敬恩师。父亲欣慰喝下。片刻后。剧痛。呕血。他死死抓着我的手。盯着赵衍。

“你……好狠……”赵衍就那么站着。面无表情。“恩师，安心去吧。”“您的位置，

学生会坐稳。”“姜家，我会照顾。”父亲倒下时。眼睛都没闭上。我猛地睁开眼。

指甲掐进掌心。“我记得。”“所有细节。”萧景和眼中燃起希望。“好！”“但还不足。

”“需要物证。”“毒杀当朝左相，非同小可。”“他用的毒，必定罕见。

”“若能找到来源……”我心头一动。“那毒……”“发作极快。”“血色发黑。

”“腥味很重。”“我爹死后，指甲呈青紫色。”萧景和脸色凝重。“黑鸠？”“西域奇毒？

”他摇头。“不对，黑鸠无味。”我努力回忆。那刺鼻的腥气……“我想起来了！

”“毒发时，他袖口掉出一点碎末。”“被我偷偷藏起。”“后来……”我被休弃，

仓促离府。只带了几件旧衣。东西……应该在旧衣里！“东西在哪？”萧景和急问。

“在我以前的住处。”“姜家旧宅。”我离开王府时。被直接送去城外庄子上。

姜家旧宅一直封着。没人动。“可能还在。”萧景和当机立断。“立刻去找！

”“我派人护送你！”“不。”我拒绝。“王府眼线众多。”“你的人一动，赵衍立刻知道。

”“打草惊蛇。”萧景和蹙眉。“那……”“我自己去。”我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他想不到我敢回去。”“我只要一个身手好的人接应。”萧景和沉吟片刻。“好。

”“刚才那个黑衣人，叫十七。”“他会暗中护你。”入夜。姜家旧宅。一片死寂荒凉。

大门贴着褪色的封条。我绕到后院。小门虚掩着。轻轻推开。吱呀一声。尘土味扑面而来。

院子里杂草丛生。月光惨白。照着熟悉的回廊。物是人非。小满紧紧跟着我。“小……小姐，

我怕。”“别怕。”我握住她的手。冰凉。“拿到东西就走。”循着记忆。

走向我出嫁前的闺房。房门没锁。一推就开。灰尘簌簌落下。陈设如旧。只是盖着厚厚白布。

像座坟墓。我直奔角落的樟木箱子。打开。一股霉味。里面是几件旧衣裙。我一件件抖开。

仔细摸索。没有。心沉下去。难道记错了？或是被搜走了？不可能。赵衍不会在意这些旧物。

我强迫自己冷静。回忆那晚。我抱着父亲的尸体哭。赵衍命人把我拉开。混乱中。

我抓起父亲袖口掉落的碎屑。塞进了……塞进了哪里？对了！腰带！我那时穿着素色襦裙。

腰带是暗袋！我立刻翻找。一件素白襦裙。腰带早已解下。压在箱底。我抽出腰带。

内侧果然有个暗袋！手指探入。触到一小团硬物。心狂跳起来。掏出来。一块褪色的旧布。

紧紧包着。打开。里面是一小撮暗褐色的粉末。气味刺鼻。腥！就是它！“找到了！

”我低声说。小满凑过来看。“这……这就是毒药？”“嗯。”“快收好！”我小心包好，

塞入怀中。刚转身。外面传来脚步声！很轻。不止一人。小满吓得捂住嘴。

我立刻吹熄带来的小灯笼。拉着小满躲到屏风后。屏住呼吸。门被推开。月光泻入。

照亮门口两个黑影。王府侍卫的装束！“搜仔细点！”“王爷说了，这屋子可能有东西！

”“那女人白天来过王府闹事，晚上说不定会回来！”“分头找！”两人分散开。翻箱倒柜。

脚步声越来越近。小满抖得像筛糠。我紧紧攥着怀里的毒药。不能被发现。绝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