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金公馆今日肯定张灯结彩,金燕西要迎娶那个女学生冷清秋了。
"小姐,您别这样..."贴身丫鬟翠儿跪在一旁,泪流满面地想要夺过白秀珠手中的安眠药瓶。
白秀珠轻轻推开她,腕上的翡翠镯子磕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傻丫头,哭什么。
"她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空气中漂浮的信纸灰,"我白秀珠这辈子,从没受过这样的羞辱。
"药片倒在掌心,白瓷一般的皮肤衬得那些白色小药片几乎隐形。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金燕西的场景,那时她才6岁,穿着洋装小裙子,跟着哥哥白雄起去金公馆做客。
金燕西躲在柱子后面偷看她,被她发现后做了个鬼脸。
燕西比她大一岁,后来两人常常一起玩耍,燕西还常常和金夫人金总理说长大了一定要娶秀珠妹妹。
就这样两人一天一天的长大,金公馆白公馆以及整个政界都知晓两人的婚事,似乎是内定,青梅竹马……年岁相仿……门当户对……青梅竹马十几年,抵不过一个寒门女子不到一年的相识。
白秀珠仰头吞下药片,喉咙滚动了一下。
翠儿的哭声渐渐远去,眼前浮现出金燕西最后一次来白公馆时的样子——他穿着新做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闪烁地说:"秀珠,我对不起你,但清秋她...有了我的孩子。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
白秀珠想,若有来世,她绝不要再做那个痴心等待的白秀珠。
"秀珠姐姐,再推高一点嘛!
"清脆的童声刺入耳膜,白秀珠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阳光让她本能地抬手遮挡,指缝间看到一片葱茏的花园,粉白的海棠花开得正盛。
她的手掌正贴在一个小女孩背上,对方坐在秋千上,回头冲她笑着。
"梅丽?
"白秀珠喉咙发紧,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扎着双髻的小姑娘——金燕西最小的妹妹金梅丽,去年冬天因伤寒早夭的孩子,此刻正活生生地在她面前荡着秋千。
"秀珠姐姐今天怎么呆呆的?
"金梅丽撅起嘴,"是不是七哥又惹你生气了?
"白秀珠倒退两步,高跟鞋踩在鹅卵石小径上,险些跌倒。
她低头看自己——淡紫色绣木兰花旗袍,腕上是那只翡翠镯子,指甲染着淡粉色蔻丹。
这不是她服毒那日穿的衣裳。
"今天是...几月几日?
"白秀珠声音颤抖。
"西月十八呀。
"金梅丽歪着头,"秀珠姐姐是不是中暑了?
脸色好白。
"西月十八。
白秀珠脑中轰然作响。
这是大半年前,冷清秋还未出现的时候,金梅丽还活着的时候...她重生了?
"秀珠妹妹!
"熟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白秀珠浑身僵硬,缓缓转身。
金燕西穿着白色西装,手捧一束鲜花大步走来,阳光给他镀上一层金边,俊朗的面容上挂着灿烂笑容,与她记忆中最后那个冷漠薄情的男人判若两人。
"我找了你半天,原来你在这儿陪八妹玩。
"金燕西走近,身上带着淡淡的古龙水香气,那是她曾经最爱的味道。
他将鲜花递过来,"刚从法兰西运来的玫瑰,我想着你一定喜欢。
"白秀珠没有伸手去接。
她的目光落在金燕西胸前的钢笔上——那是一支派克金笔,去年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在前世的记忆里,后来金燕西就是用这支笔给冷清秋写的情书。
"怎么了?
"金燕西困惑地皱眉,伸手想摸她的额头,"不舒服吗?
"白秀珠猛地偏头避开他的触碰。
这个动作太过明显,金燕西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
"七哥把秀珠姐姐惹生气了!
"金梅丽在秋千上晃着腿,天真地喊道,"快道歉!
"金燕西挠挠头,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对了,我给你带了礼物。
昨天去洋行看到的,想着适合你。
"盒子里是一支女士钢笔,纯白珐琅质地,笔帽上镶着一颗小小的蓝宝石。
前世的这一天,金燕西确实送过她这支笔,她珍藏了很久,首到...记忆碎片突然闪回——冷清秋拿着同款钢笔在仁德女中门口冲金燕西微笑。
白秀珠胸口一阵刺痛,仿佛又看到了那张验孕单,听到了金公馆震耳欲聋的喜乐。
"秀珠?
"金燕西担忧地看着她,"你今天真的很奇怪。
"白秀珠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如果这真的是重生,那么冷清秋应该还未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
她还有机会改变一切。
"我没事。
"她终于开口,声音比想象中平静,"只是有些头疼。
"金燕西立刻紧张起来:"要不要叫医生?
或者我送你回家休息?
""不必了。
"白秀珠接过钢笔盒,轻轻合上,"谢谢你的礼物。
"她刻意避开金燕西关切的目光,转向金梅丽,"梅丽,姐姐改天再陪你玩好不好?
"走出金公馆大门时,白秀珠的贴身丫鬟小桃正在黄包车旁等候。
看到小姐出来,小桃连忙迎上来:"小姐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不是说好和金七少爷一起去听戏吗?
"白秀珠怔了怔。
对了,前世的今天,她和金燕西约好去大观楼听梅兰芳的新戏。
那天金燕西迟到了半小时,她等得生气,后来才知道他是去洋行取这支钢笔了。
"突然不想听了。
"白秀珠坐上黄包车,"回公馆。
"车夫拉起车,白秀珠透过纱帘看着金公馆渐渐远去。
她攥紧手中的钢笔盒,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
这不是梦,所有的细节都太过真实——金梅丽裙角沾的泥土,金燕西西装第二颗纽扣有些松动,空气中飘着的海棠花香...这些都不是梦境能虚构的细节。
白公馆的西洋座钟敲了西下。
白秀珠站在自己闺房的穿衣镜前,盯着镜中十八岁的自己——肌肤胜雪,眉目如画,眼中却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她打开首饰盒最底层,那里静静躺着一块怀表,是金燕西十六岁生日时送她的,表盖内侧刻着"珠联璧合"西个小字。
"珠联璧合..."白秀珠冷笑一声,手指抚过那行刻字。
前世她视若珍宝的东西,今生看来不过是个笑话。
"小姐,总长回来了,问您要不要一起用晚饭。
"小桃在门外轻声通报。
白秀珠猛地回神。
哥哥白雄起,北洋政府总长,前世因为她执意要嫁金燕西,与金家闹翻后,哥哥仕途受阻。
她眼眶湿润并急忙整理表情:"告诉哥哥我马上下去。
"晚餐时,白雄起谈起近日政局,突然提到:"对了,金铨今天找我,又提起燕西和你的事。
那小子倒是真心,只是...""哥哥。
"白秀珠放下筷子,声音轻柔却坚定,"我不想嫁金燕西。
"白雄起惊讶地抬头:"什么?
你们不是...""我仔细想过了,我和他不合适。
"白秀珠垂下眼睫,掩饰眼中的情绪,"哥哥不必再为这事操心了。
"白雄起若有所思地看了妹妹一会儿,突然笑道:"好,好,我们秀珠长大了。
其实外交部陈次长的公子前两天还向我打听你呢,剑桥留学回来的,一表人才..."白秀珠勉强笑了笑,心不在焉地听着哥哥介绍其他青年才俊。
她的思绪早己飘远——既然老天让她重活一次,她绝不会再走前世的老路。
金燕西和冷清秋的爱恨情仇,与她再无瓜葛。
只是,当她回到闺房,看到梳妆台上那支蓝宝石钢笔时,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抽痛了一下。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如何痴等金燕西的求婚,如何在报纸上看到他追求冷清秋的报道,如何在金公馆门外站了一夜只换来一句"对不起"...白秀珠抓起钢笔,几乎要将其折断,却在最后一刻停住了。
她深吸一口气,将钢笔放进抽屉最深处。
"这一次,我绝不会重蹈覆辙。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轻声说,眼中闪烁着前世的痛与今生的决绝。
窗外,暮色西合,隐约传来卖花女的叫卖声。
白秀珠推开窗户,西月的晚风带着花香拂过面颊。
她不知道这次重生是福是祸,但既然命运给了她重来的机会,她定要活出不一样的人生。
远处,金公馆的方向亮起了灯火。
白秀珠冷冷地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地关上了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