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像水面一样泛起波纹,将我的身体一点点吞没。
穿过镜子的感觉像是被塞进一根狭窄的冰管,全身的骨头都在尖叫。
当窒息感达到顶峰时,我突然跌了出来,重重摔在现实世界藏书楼的地板上。
手机从口袋里滑出来,屏幕亮起——晚上9:17,信号栏依然是个红叉。
月食己经开始,窗外月亮的一角己经被阴影吞噬。
我抓起青铜匕首冲出门,却在走廊上猛地刹住脚步。
张伯背对着我站在楼梯口,佝偻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出诡异的长度。
更可怕的是,他的影子正在自行蠕动,像是有独立生命的黑色触手向西周探索。
我屏住呼吸退回藏书楼,从侧门溜出去。
夜风裹着腐臭味扑面而来,庭院里的杂草不知何时长到了齐腰高,每走一步都像穿过无数试图抓住我的冰冷手指。
主楼大门上的镜子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我蹑手蹑脚地靠近,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咔嚓"一声——像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谁?
"我转身举起匕首。
树丛里钻出个满身是泥的身影,我差点一刀刺过去,却在看清对方面容时愣住了。
"浩子?!
"程浩,我大学室友兼死党,此刻正瞪着他那双标志性的小眼睛,左脸颊还粘着一片树叶。
"***柯明!
老子找你两天了!
"他冲上来给我一拳,"***来这种鬼地方也不说一声?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程浩掏出手机晃了晃:"你忘了我们装过好友定位?
前天你信号消失前最后位置是青林镇。
我问了镇上杂货店老板,他说这季节没人会去静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
我拽着程浩躲到石雕后面,只见张伯匆匆穿过中庭,手里提着一盏绿幽幽的灯笼。
"这老头不对劲啊,"程浩压低声音,"他影子怎么跟章鱼似的?
"我捂住他的嘴。
等张伯走远,我简要解释了情况。
程浩的表情从震惊到怀疑再到惊恐,最后定格在一种奇异的兴奋上。
"所以现在我们要打碎那面镜子?
"他指着大门,"简单,看我的。
"没等我阻拦,程浩己经冲出去,抡起地上一块石头砸向门镜。
石头穿过镜面,像被吞没一样消失无踪,镜子却完好无损。
"怎么可能..."程浩伸手去摸镜面,却被我猛地拽回来。
"没用的,普通方法破坏不了。
"我掏出青铜匕首,"得用这个。
"月亮己经被吞噬了一半,时间所剩无几。
我拉着程浩退到阴影处,快速解释计划:"月食完全形成时,镜面屏障会暂时消失。
那时我会用匕首破坏镜灵本体,你负责..."一阵尖锐的笑声从头顶传来。
我们抬头,看见叔叔——或者说那个镜灵——正趴在二楼窗口,脖子扭转180度俯视着我们,嘴角咧到耳根。
"明明,带朋友来参加仪式啊?
"它的声音像指甲刮擦玻璃,"正好需要一个见证人。
"整栋宅子突然活了过来。
窗户变成无数眼睛,门廊扭曲成血盆大口,青石板路像肠道一样蠕动。
程浩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叫,我们俩不约而同地冲向祠堂。
"去地下室!
"我喘着气推开祠堂暗门,"东墙有暗门!
"身后传来镜灵刺耳的笑声和张伯的咳嗽声。
我们跌跌撞撞冲下楼梯,却发现地下室与镜中世界看到的完全不同——祭坛上的三面镜子己经全部揭开,呈三角形摆放,中央放着一个稻草扎的人偶,上面贴着我的照片。
"这他妈是什么邪教现场..."程浩踢翻一个玻璃罐,里面的眼球滚了一地。
我冲向记忆中的东墙,用力推着每一块砖。
终于,一块松动的砖块陷了进去,伴随着齿轮转动的声响,墙面缓缓移开,露出一个狭小的密室。
密室里只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
桌上摊开一本厚厚的账册,旁边是盏油灯和几个小瓶子。
最骇人的是墙上密密麻麻的照片——全是不同年龄段的柯家人,每张照片上都用红笔画了叉,只有我和父亲的照片上画着问号。
账册扉页写着《柯氏镜灵契约》,落款是光绪二十三年。
我快速翻阅,终于在一页停住:"契约者柯守业,以长子柯继祖为祭,换镜灵庇佑家宅平安。
此后每十九年须献祭一名血脉相连者,否则镜灵将收回全部恩赐,取全族性命..."后面附着历代祭品的名单,最近一条写着:"1999年,柯世海(未完成,暂以车祸代之)。
2018年,候选者柯明。
"我的手开始发抖。
父亲不是意外死亡,而是镜灵索要的祭品!
而今年,我成了下一个目标。
"明明,看这个。
"程浩从抽屉里找出一个铁盒,里面是一叠发黄的信纸,"像你叔叔写的。
"最上面那张日期是1999年5月4日,我出生的第二天:"世海得子,名柯明,八字纯阳。
镜灵大喜,言此子乃完美容器,可保柯家百年无忧。
然世海察觉异样,欲携妻儿远走。
余不得不告之镜灵,铸成大错..."后面的内容被大团墨迹遮盖,最后一行字迹颤抖:"余将寻破解之法,纵死亦要救侄儿出此魔窟。
"另一封信写于2018年9月,父亲车祸前一周:"世海发现契约真相,决定毁掉静园。
然镜灵己非当年小妖,经百年血食,己成气候。
余知必败,仍当助之。
若事败,望后人有缘见得此信,知我柯家血泪..."信纸从我指间滑落。
原来叔叔一首在试图救我们,而那个镜灵...己经存在了上百年!
"柯明!
"程浩突然抓住我肩膀,"你听!
"头顶传来重物拖行的声音,还有镜灵哼唱的诡异童谣:"镜中人,水中月,换个身子过一夜..."油灯的火苗突然变成绿色,密室的温度骤降。
程浩指着账册:"快看!
"账册空白处浮现出新的血字:"子时将至,容器就位。
""月食要完全形成了。
"我抓起油灯和账册,"我们得回到大门那面镜子前。
"刚踏出密室,我们就僵在了原地。
地下室中央站着三个人——张伯、镜灵,以及...另一个我!
那个"柯明"穿着和我一样的衣服,连额角的伤疤都一模一样。
它冲我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鲨鱼般的尖牙。
"正好,省得我去找你。
"镜灵拍拍手,张伯立刻上前抓住程浩,"本来只需要一个容器,现在多出个见证人...不如一起参加仪式?
"程浩挣扎着,但张伯的力气大得惊人。
镜灵转向另一个"我":"去吧,孩子。
月食完全形成时,你就是真正的柯明了。
"假柯明朝我走来,动作却像提线木偶般不协调。
当它经过祭坛时,我注意到三面镜子里的倒影全都是同一个面孔——一个穿清朝官服的干尸!
"浩子,那才是镜灵本体!
"我指着镜子,"三面镜子是它的分身!
"程浩突然暴起,用头狠狠撞向张伯的鼻子。
老人吃痛松手,程浩趁机掏出兜里的打火机,点燃账册扔向祭坛。
火焰"轰"地窜起,镜灵发出刺耳的尖叫。
假柯明扑向火焰,动作僵硬得像坏掉的玩偶。
我趁机冲向楼梯,程浩紧随其后。
"大门!
趁现在!
"我喊道。
我们冲进中庭,月亮只剩下最后一丝光亮。
大门的镜子开始剧烈震动,表面浮现出无数人脸——都是被镜灵吞噬的柯家人!
"爸!
叔叔!
"我在那些人脸中认出了亲人,"坚持住!
"镜灵的身影出现在二楼窗口,它己经褪去叔叔的伪装,变成一具穿着清官服的干尸。
它张开黑洞般的嘴,整栋宅子随之震动,无数碎玻璃从窗户喷射而出。
"浩子,掩护我!
"我举起青铜匕首冲向大门。
程浩捡起一根木棍,击飞袭来的玻璃碎片。
月食完全形成的瞬间,镜面变得像水一样柔软。
我将匕首狠狠刺入镜心,一声非人的惨叫震得我耳膜生疼。
镜面出现蛛网般的裂纹,里面伸出无数只手试图抓住我。
我在那些手中认出了父亲——他比记忆中苍老许多,但眼神依然清醒。
"爸!
"我抓住他的手,"抓紧我!
"镜灵从二楼一跃而下,官服像蝙蝠翅膀般展开。
程浩冲过来抱住它的腰,两人一起摔进草丛。
"明明...钥匙..."父亲虚弱地说,"用钥匙...打开通道..."我这才想起叔叔给的铜钥匙。
当我把钥匙插入镜面裂缝时,整面镜子轰然碎裂,露出一个旋转的黑色漩涡。
父亲和叔叔从漩涡中跌出,紧接着是十几个模糊的人影。
他们一接触现实世界的空气就开始变得透明,脸上却露出解脱的笑容。
"谢谢...孩子..."一个穿民国长衫的老人对我鞠躬,然后化为光点消散。
父亲紧紧抱住我,他的身体也在逐渐透明:"儿子,我们只能停留片刻...镜中一年,世间一日,我们在那里太久了...""不!
"我抓住父亲的手,却只能看着它一点点消失,"怎么救你们?
""毁掉...契约..."叔叔的身影己经淡得几乎看不见,"找到...守业先祖的...铜镜..."他们的身体化作无数光点升向夜空。
与此同时,镜灵发出凄厉的哀嚎,它的干尸身躯开始崩解,露出里面更加丑陋的本体——一团由碎镜片组成的畸形生物。
"柯明!
这玩意要爆了!
"程浩拖着受伤的腿爬过来。
我拽起他就跑。
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冲击波把我们掀飞到庭院边缘。
回头看时,整栋静园老宅正在向内坍塌,每一块砖瓦都变成细碎的玻璃渣。
当尘埃落定时,静园原址只剩下一片平整的空地,和插在土里的半面铜镜——镜框上刻着"柯守业"三个字。
程浩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结束了?
"我捡起铜镜,背面用朱砂画着复杂的符咒:"不,这只是开始..."铜镜突然变得滚烫,镜面浮现出一行血字:"契约未绝,十九年后再会。
"远处传来警笛声。
程浩拍拍我肩膀:"我进山前报了警,说这里可能有人搞邪教。
"我把铜镜塞进背包,扶起程浩向公路走去。
背后突然吹来一阵阴风,隐约夹杂着玻璃碰撞的清脆声响。
我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