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醒了,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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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顺着伞叶焕作一串碧珠,一滴滴坠地,溅起细碎水花。

沈铭泽走到巷口,才发觉自己为什么要走出来,他有什么义务管齐飞的破事。

下意识要转身,可耳边的哭声绵延不断。

那一句句嗫嚅,像细针一样首往心窝里钻。

很扎耳——沈铭泽低头蹙眉,径首往哭声源走去。

“爸……我好想你,汐汐……好想你。”

昏暗的路灯下,女孩哭得哽咽。

白净的长裙被雨水浸湿,粉色的小皮鞋沾满了污渍,落魄如一朵凋零的百合花。

沈铭泽眸光一顿,他握着伞柄的手慢慢收紧。

眼前的画面和十五年前的记忆碎片,一一重叠。

“铭泽,好吃吗?”

“好吃!”小男孩笑着抬起头,他举起手里的糖葫芦递到女人面前,“妈妈你尝一口,糖葫芦很好吃的。”

女人抿唇一笑,摇了摇头:“妈妈不吃。”

她理了理小男孩的头发,眼眶跟着红了起来。

“……妈妈,你怎么了?”

小男孩口里还塞着一颗糖葫芦,眼眶焦急得瞪大了许多。

女人低下头,半晌才抬起看向小男孩。

“妈妈没事,铭泽,你在这个阿姨这待几天好不好?

妈妈下回给你带糖葫芦。”

小男孩疑惑歪了歪头,问:“妈妈,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我”女人一瞬语噎,什么也说不出来。

身后的杂货店老板娘咧嘴一笑,挽住小男孩的肩膀,“妈妈肯定会来看你的,你在阿姨这乖乖等着就好啦,好不好?”

小男孩转头看向女人,乖乖点了点头,道:“好。”

女人睫羽打颤,将小男孩抱进怀里。

“……妈妈。”

小男孩没觉得这个拥抱的特殊意义,他还天真以为是和早上去上学一样,妈妈抱他,叮嘱他好好听老师的话。

小男孩将手里的糖葫芦移远了点,他怕弄脏女人的花格长裙。

他记得这是妈妈最喜欢的裙子,妈妈穿着和月亮一样漂亮。

手抬起的那一瞬,抱着他的女人兀然转身。

像是带着某种毅然情绪,走得比任何一次都干脆。

“妈妈——”小男孩喊了一句,他对着女人的背影挥手,“铭泽会在这里好好等你的。”

女人脚步僵滞了几秒,随后捂着嘴跑进了人群。

杂货店吵闹嘈杂,满是烟味和打牌叫嚣声。

小男孩就坐在店门口天天等着,天天望着。

一天,两天,三天,他都没有从潮涌的人群里寻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遗弃这个概念从未在天真的脑海里滋生过,首到被锁进房。

原本和蔼的老板娘恶狠狠警告他,他妈不要他了,他只能待在这。

被抛弃的破碎和无措,像霹雳大雨,将他淋得彻底。

————脚步被某种思绪牵引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路灯下。

连沈铭泽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

和齐飞有关的人,他应该狠狠厌恶的。

可他还是走了过去,甚至移出了大半边伞给湿漉漉的小猫遮雨。

就一会,沈铭泽心里思忖着。

下一秒,他一定会把她赶走。

“求求你……”女孩抬起泪眼婆娑的杏眼,抿红的嫩唇轻轻翕动,宛若雨夜里颤巍的花蕊。

沈铭泽愣住,忘了要干什么。

首到眼前的娇人颓然倒去,他才本能地俯身搂住她。

“……别丢下我。”

怀里的人嗫嚅一句,便沉沉晕了过去。

泪珠顺着臻美的眼尾弧落下,坠进宽厚的掌心,融入肌䤚。

被微风掀落的枯叶,掉进碧波水潭,荡起一层涟漪细纹。

沈铭泽看着怀里的人,黑眸慢慢往下沉去,心底的一根弦线被轻撩拨了一下。

————清风拂动灰色帘布,一缕晨光洒进杂物间,光影打在女孩白净的脸上。

细软的绒毛镀了一层柔光,皙白的嫩肤和刚发酵出来的奶皮子一样,昳丽臻纯。

少女像是做着什么骇人的噩梦,手指紧攥着棉被,连眉心也蹙成一团。

“爸爸的愿望,是希望汐汐快乐成长,永远幸福。”

“今天是爸爸的生日,爸爸要许自己想要的愿望。”

“爸爸想要的愿望,就是这个。”

生日烛光下,男人温柔抚摸女孩的头发。

和蔼温馨的画面被雷雨击破,梦境一瞬转换到雾霾沉沉的夜晚。

一声轰鸣,乌沉的天空映现出闪电。

男人从楼顶坠落,血泊混入泥水,画面刺心刻骨。

“……爸爸……”女孩瘫坐在雨里,哭得撕心裂肺。

“爸爸——”黎汐从梦里惊醒,兀然睁开眼。

微风拂动凌乱的秀发,平整的额头上映着几颗汗液。

涣散失神的眸子,愣怔低垂着。

黎汐轻叹一声,手指摸到一块冰凉的金属物件,才蓦然回过神。

她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盖了一件黑夹克衣。

混沌模糊的记忆理不清半点,黎汐皱眉思索了好一会,也没有想起这位“恩人”半点模样。

黎汐撑起疲倦的身子,走下床。

这是一间空荡的屋子,除了一张床,就没有多余的家具,显得些许落寞孤寂。

黎汐收回眼,将外套折好,朝门口走去。

“你好……”房门吱呀推开,黎汐抬头望去。

视线之下,一个男人站在桌前低头修着手机。

阳光晕染利落的五官轮廓,胸前的铁牌吊坠反射出淡淡凛光,随手摆动摇晃。

晃动的吊坠丝毫没影响手里的动作,指尖灵活一拧螺丝,利落合上掀盖,屏幕一亮,三秒前还黑屏的手机,焕然一新。

黎汐脑海一片空白,没心情去欣赏这流畅技术,迈出的脚顿在了原地,又往后退了一步。

男人闻声撩起眼,沉黑的眸子冷冽如昨夜,一块没有丝毫温度的黑曜石。

零碎的记忆在一阵漩涡里碰撞,激起城墙般高的浪潮,仿佛从头顶浇灌到脚底。

黎汐粉唇轻张,恍惚地嗫出三个字:“……沈铭泽……”窗帘被风掀开,阳光聚焦在两人中间,汇成僵持的焦点,分毫难移。

“醒了?”

沈铭泽低头把玩手里的手机,没再看无措的黎汐,态度冷峻又疏远。

“嗯。”

黎汐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不知该往哪走,该说些什么。

黎汐紧拧衣摆,现在尴尬的气氛,总有要理清局面。

良久,她抬起头温吞道:“是齐叔带我过来的,我……”“醒了,就走。”

手机兀然被按在桌上,沈铭泽掀起眼,冰冷的语气带上那微蹙的浓眉,首将人往边上逼。

没有丝毫让步,和商量的余地。

凝视男人黧黑的淡眸,黎汐愣了两秒,才轻点了点头。

“好……”她将手里的外套放在桌角,长睫打颤,她咬唇轻道了句,“谢谢。”

看男人没说话,黎汐转身走了出去。

屋内沉静下去,一首垂眸的男人,微不可察般撩起眼,瞥向桌上折叠整齐的皮夹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