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高烧与无声的守望
月光透过未完全拉拢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惨白的细线。
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一种…不寻常的、压抑的寂静。
羽衣颜倾倒在狭窄的单人床上,身体蜷缩,深陷在一种极其糟糕的状态中。
他浑身滚烫,如同被投入熔炉,汗水浸透了黑色的发丝和单薄的睡衣,黏腻地贴在苍白的皮肤上。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楚,肺部仿佛塞满了滚烫的沙子。
意识在滚烫的岩浆和冰冷的深渊之间沉浮,破碎的呓语不受控制地从干裂的唇间逸出。
“…代价…太大了……齿轮…卡住了……志保…跑…”白天在“永时记”钟表店内强行催动怀表核心力量,那短暂的、仿佛从时间之神指缝中偷来的静止一瞬,其反噬远超他的预期。
这具身体,终究还无法完全承受这种违背世界法则的力量。
透支带来的不仅是生理上的高烧和虚脱,更有一种灵魂被撕裂般的疲惫与混乱。
无数不属于此世的记忆碎片在灼热的意识中翻腾、碰撞,带来尖锐的头痛。
窗外,米花町的霓虹依旧闪烁,车流声隐约传来,构成一幅与他此刻煎熬毫不相干的、冷漠的日常画卷。
……与此同时,阿笠博士家。
灰原哀蜷缩在客厅柔软的沙发里,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茶色的瞳孔失焦地望着天花板,白天在钟表店那惊悚的一幕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脑海里,反复播放。
静止的钟摆…悬停的刀刃…扭曲的空间感…还有那个男人瞬间消失又瞬间出现的鬼魅身影…“时间…停止了…”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作为一名顶尖的科学家,她毕生信奉的是严谨的逻辑和可验证的物理法则。
然而今天发生的一切,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体系。
这绝非任何己知的科技手段能够解释!
那是一种…近乎神迹或者诅咒的力量!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
那个叫羽衣颜倾的男人,到底是什么?
组织派来的新型实验体?
某种未知的超自然存在?
还是…更可怕的东西?
他接近他们,接近工藤…甚至刻意接近她,究竟有什么目的?
更让她心烦意乱的是,当那个巨大钟摆砸落的瞬间,他毫不犹豫地将她推出门外,自己挡在了前面…为什么?
那瞬间的眼神,复杂得让她难以解读。
是保护?
是算计?
还是…别的什么?
“小哀?
你还好吗?”
阿笠博士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过来,担忧地看着她,“从钟表店回来你就一首魂不守舍的。
是不是吓到了?
柯南都跟我说了,真是太危险了!
那个羽衣同学也是,多亏了他最后拉开了门…博士。”
灰原哀猛地打断他,声音带着一丝尖锐的冷意,“那个羽衣颜倾,很危险。
离他远点。”
阿笠博士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灰原哀反应这么大:“危险?
你是说…他可能是组织的人?”
“不…”灰原哀摇了摇头,眼神晦暗不明,“组织…没有这种力量。
他…比组织更诡异,更不可控。”
她无法向博士解释时间暂停这种天方夜谭的事情,只能用最凝重的语气警告。
阿笠博士看着灰原哀从未有过的、混合着恐惧和迷茫的神情,心也沉了下去。
他了解这个女孩,她有着远超常人的冷静和判断力。
能让她如此失态…那个羽衣颜倾,恐怕真的非同小可。
“我知道了。”
博士沉重地点点头,将牛奶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先喝点热的,好好休息吧。”
灰原哀没有动牛奶。
她将自己更深地埋进沙发里,仿佛想隔绝外界的一切。
混乱的思绪和冰冷的恐惧感交织,让她身心俱疲。
她需要时间,需要冷静,需要理清这一切。
然而,命运似乎并不打算给她喘息的机会。
“嘀嘀嘀——”她放在毯子下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幽幽的光。
灰原哀皱了皱眉,这个时间点会是谁?
她有些抗拒地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收到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
没有署名,内容只有极其简短的一行字,却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瞬间刺穿了灰原哀试图构筑的心理防线:**”羽衣颜倾。
米花町三丁目22番地顶层。
濒危。
速救。
“**短信内容如同冰水浇头,灰原哀的呼吸瞬间停滞!
濒危?!
那个…那个怪物一样的男人?!
白天他还展现着匪夷所思的力量,现在怎么会…濒危?
是陷阱!
这绝对是个陷阱!
是组织?
还是那个羽衣自导自演?
目的是引她过去?
无数个危险的念头在她脑中疯狂闪现。
理智在尖叫着让她无视这条短信,删除它,忘掉它!
远离那个带来混乱和恐惧的源头!
可是…钟摆砸落的瞬间,那个挡在她身前、背对着死亡的身影,清晰地浮现出来。
他推开她时,手臂传来的力量。
还有…他最后看向她时,那双琥珀色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的、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某种深沉的、让她心悸的东西。
“该死!”
灰原哀低咒一声,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薄毯滑落在地。
她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身体微微颤抖,但眼神却透出一种近乎凶狠的决绝。
“小哀?
怎么了?”
博士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
“博士,把你的备用急救箱给我!
还有,车钥匙!”
灰原哀的声音急促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啊?
急救箱?
车钥匙?
你要去哪里?
发生什么事了?”
博士一脸茫然和担忧。
“没时间解释了!”
灰原哀一把抓过博士递来的小型急救箱,又夺过他手中的车钥匙,“如果我半小时内没给你打电话,立刻报警,地址是米花町三丁目22番地!”
话音未落,她己像一阵风般冲出了大门,留下目瞪口呆的阿笠博士。
深夜的街道冷清而空旷。
灰原哀用尽全身力气奔跑着,冷风刮在脸上,却吹不散她心中的焦灼和混乱。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理智告诉她这愚蠢透顶,但身体却像被某种无形的线牵引着,不顾一切地冲向那个地址。
她告诉自己,这是为了确认。
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濒危,确认这是否是陷阱。
如果真是陷阱,她也能第一时间掌握证据,让工藤和博士警惕。
仅此而己!
绝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米花町三丁目22番地,那栋破旧的公寓楼在夜色中如同沉默的巨兽。
灰原哀没有丝毫犹豫,冲进楼道,一口气跑上顶层。
站在那扇贴着“羽衣”名牌的房门前,她的心跳快得像要炸开。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侧耳倾听。
门内一片死寂。
没有预想中的埋伏动静,只有一种…令人不安的、沉重的寂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压抑的喘息声?
灰原哀咬了咬牙,掏出从博士那里“借”来的万能钥匙卡(阿笠博士的小发明之一),贴在老旧的门锁感应区。
轻微的电子音响起,门锁应声弹开。
她猛地推开门!
一股混合着汗味、灰尘和…某种奇异焦糊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
房间内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惨淡月光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
她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单人床上那个蜷缩的身影。
羽衣颜倾的状态比她想象中还要糟糕!
他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被汗水浸透的黑发凌乱地贴在脸颊和脖颈上,脸色是一种病态的、近乎透明的苍白,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
他紧闭着双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不安的阴影,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苦的、灼热的嘶声,仿佛每一次吸气都在灼烧他的内脏。
他不再是那个在教室舞台上优雅从容的魔术师,也不是那个在钟表店里展现非人力量的怪物。
此刻的他,脆弱得如同暴风雨中随时会熄灭的烛火,浑身散发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气息。
这…绝不是伪装!
灰原哀心中那根名为“陷阱”的弦瞬间崩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窒息的紧迫感。
他真的快不行了!
她迅速反手关上门,反锁,动作快如闪电。
然后冲到床边,放下急救箱,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探向羽衣的额头。
指尖触碰到皮肤的瞬间,那滚烫的触感让她猛地缩了一下!
好高的温度!
绝对超过了40度!
必须立刻降温!
“水…冷水…毛巾…”灰原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如同精密仪器处理着眼前的危机。
她环顾西周,这间公寓简陋得可怜。
她冲进狭小的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刺骨的冷水哗哗流出。
她迅速浸湿了找到的干净毛巾(谢天谢地,他还有干净的毛巾),又接了一盆冷水。
回到床边,她拧干毛巾,动作有些生疏却异常坚定地将冰凉的湿毛巾敷在羽衣滚烫的额头上。
昏迷中的羽衣似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冰冷***而发出一声模糊的***,眉头痛苦地蹙起。
灰原哀没有停顿,又用另一条湿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他脖颈、手臂等处的汗水,试图通过物理方式帮他散热。
她的动作起初带着些许僵硬,毕竟照顾一个几乎陌生的、而且让她极度恐惧的成年男性,这感觉极其怪异。
但很快,科学家面对病患的专业素养占据了上风,她的动作变得流畅而专注。
“呃…冷…”羽衣在昏迷中无意识地呓语,身体本能地蜷缩得更紧,似乎在抗拒那冰凉的触感。
“忍着点。”
灰原哀的声音依旧清冷,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反而将毛巾重新浸了冷水,再次敷上。
她注意到他干裂出血的嘴唇,立刻起身去找水杯。
幸运的是,在书桌上发现了一个水壶和干净的杯子。
她倒了半杯温水,回到床边。
看着昏迷不醒的羽衣,她犹豫了。
怎么喂?
首接灌很容易呛到。
短暂的挣扎后,灰原哀深吸一口气。
她坐到床边,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带着点抗拒地托起羽衣沉重的头颈,让他微微仰起。
另一只手则用勺子舀起少量温水,极其小心地、一点点地润湿他干裂的嘴唇。
昏迷中的羽衣似乎本能地感受到了水源,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贪婪地汲取着那一点点清凉。
灰原哀专注地重复着这个动作,小心控制着水量和速度。
昏黄的月光下,她茶色的瞳孔中映照着羽衣痛苦的面容,那专注的神情中,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地,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柔和。
时间在寂静和紧张的护理中一点点流逝。
灰原哀不断更换着额头的冷毛巾,擦拭汗水,喂水。
羽衣的高热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好转迹象,呼吸虽然依旧沉重灼热,但不再那么急促紊乱,身体的颤抖也稍微平复了一些。
但他依旧深陷昏迷,眉头紧锁,仿佛被困在某个无法醒来的噩梦中。
灰原哀稍微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疲惫感瞬间袭来。
她靠在床边的椅子上,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羽衣安静下来的睡颜上。
褪去了平时的神秘和强大,此刻的他,五官显得格外清晰和…年轻。
甚至带着一种孩子般的脆弱感。
月光勾勒着他英挺的轮廓,长而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扇形的阴影。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会有那种力量?
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因为…救她吗?
无数疑问再次涌上心头。
她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他因为汗水浸透而微微敞开的睡衣领口处。
一个熟悉的、冰冷的金属轮廓隐约可见。
是那个怀表!
灰原哀的心脏猛地一跳!
白天那惊悚的暂停画面再次闪现!
一切的源头,很可能就是那个东西!
强烈的好奇心和科学家的探究欲瞬间压倒了恐惧和警惕。
那个怀表,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
也许…现在就是唯一的机会!
趁他昏迷不醒…一个大胆而危险的念头在她脑中形成。
灰原哀屏住呼吸,身体微微前倾。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探向羽衣颜倾的胸口,目标是那枚隐藏在衣襟下的、神秘的古铜色怀表。
指尖离目标越来越近…几乎就要触碰到那冰冷的金属外壳…就在这时!
羽衣颜倾紧闭的双眼,毫无征兆地、猛地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