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盟:昼则护其田埂无鼠患,夜则守其窗棂避邪祟,逢惊蛰共食杏脯,遇霜降同卧暖炕。
纸间鼬毛为誓,若负此约,必遭百虫噬心,魂缠荆棘;若守此盟,当得五谷丰登,子孙绕膝。
某年某月某日,黄氏叩印(指腹按的赭石印,混着细毛),陈氏画押(歪扭的十字,边缘有爪痕)注:字里行间藏着山野气,黄鼬毛既是信物,也是“若违誓便让黄仙记恨”的暗喻,婚书不似凡俗工整,倒像猎手与精怪的契约,带着草木腥气与隐秘的威慑。
(另一张更陈旧的,纸页薄如蝉翼,鼬毛带着潮湿的土腥气,仿佛刚从老墙缝里扒出来,字迹被虫蛀得残缺,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执拗)续盟前约未竟,黄氏九代玄孙,拾先祖尾毛半撮,再续旧契。
今以鼬毛沾晨露为信,将此身灵力,系于西村赵氏女腕间。
约曰:你檐下无黄鼠狼偷鸡,我穴中无猎网陷阱;你灶台余粮分我一撮,我林间路径为你引航。
婚书压于老杏树根下,毛落处,便是黄仙认主时。
若你负我,夜出必遇迷魂阵,三步一跌;若我负你,冬来定遭饿狼追,九死一生。
字歪歪扭扭,似用尖爪蘸着松烟写就,末尾黄鼬毛缠成个结,结里裹着颗干瘪的野枣——那是山里精怪最实在的聘礼。
(又一页,纸是寻常草纸,却被揉得发软,鼬毛新鲜得像刚拔下来,带着点温热的臊气,字迹是钢笔写的,却刻意模仿了旧体的扭捏)新契不依老例,不请山神。
就用这撮从你尾巴上薅下来的毛作证——黄小满,你得护着我。
往后我走夜路,你不能只蹲在树梢晃尾巴,得下来陪我;我怕蛇,你得叫你那帮“亲戚”(指黄鼬族群)盯着点,见了就赶;还有,别再偷王婶家的鸡蛋,要吃我给你煮。
作为交换,我给你搭个石头窝,比树洞暖,冬天给你垫旧棉絮。
这婚书我收着,毛掉一根,你就得亲我一下(这句被划了又描上,墨迹发乌,像极了写的人脸红)。
某年某月某日,林小满 留(旁边画了个简笔画:女孩牵着只竖尾巴的黄鼠狼,尾巴尖还翘着颗星星)注:从山野精怪的契约,到带着人间烟火的耍赖,鼬毛始终是信物,只是那点威慑,慢慢变成了藏不住的依赖——就像黄鼬总把最软的腹毛,留给最信任的人。
(一张被雨水泡得发涨的粗麻纸,字迹晕成淡墨团,黄鼬毛却根根分明,像从泥里捞出来的倔强。
纸角有个牙印,像是被什么东西着急时啃过)补契前夜山风掀了屋顶,婚书被卷进溪涧,幸得黄仙叼回半张。
今拾溪畔湿毛为凭,再添三事:其一,你偷跑下山时,须在我窗台摆根狗尾草,莫叫我寻遍竹林;其二,我染了风寒,你不许往我碗里丢活蚂蚱,得衔来晒干的艾草;其三,那窝刚生的黄鼬崽,不许再叼到我枕边当“聘礼”,我怕压着它们。
约末加了行小字,墨色浅淡,像是后来补的:“昨日见你尾毛秃了块,是不是又跟野狗打架了?
下次我帮你。”
末尾没按印,只粘着三撮长短不一的鼬毛,最长那根缠着根红线——是从女主发间掉的那根。
(最新一张是裁得整齐的作业纸,字迹娟秀,黄鼬毛被细心地粘成个小团,像别在角落的装饰)换约城里来的先生说,婚书该写得明白些。
现改约:黄鼬阿银,愿以全年捕鼠量为聘,换我林晚照往后年年春日,为你在老屋墙根晒垫絮。
你不必再守着“昼护田埂夜守窗”的老规矩,我去镇上读书,你想跟就跟,不想跟便在山里待着——但得记住,每月初三,我会在老槐树下放杏干。
还有,上次你为了护我被夹子夹掉的那块尾毛,我用红布缝了个小袋收着,以后不许再为我硬拼,我长大了,能护着你。
末尾画了个笑脸,旁边用铅笔描了只圆滚滚的黄鼬,尾巴上特意多画了一撮毛,像是在补全那些曾为守护而失去的。
(从山野精怪的威慑契约,到带着红布温情的换约,黄鼬毛沾过泥、浸过雨、缠过红线,终究从“誓约的凭证”,变成了“我记得你所有付出”的证明——就像女主总在换约里悄悄补上一句:“你的毛,我都收着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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