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左跳!
"我扯着八岁孩童特有的尖细嗓门大喊,双腿还在惯性作用下往前冲。
父亲高建军闻声转头,脸上还带着下班后的疲惫神情。
那辆蓝色卡车此时己经偏离车道,车轮在雨水打滑的路面划出诡异的"S"型轨迹。
千钧一发之际,父亲条件反射般按我所说向左扑倒。
自行车被卷入车轮下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卡车擦着父亲的后背撞进街边五金店的橱窗。
玻璃爆裂声、警报声、路人的尖叫声瞬间撕破雨幕。
我踉跄着扑到父亲身边,八岁的小手颤抖着摸向他后背。
温热的体温透过工装衬衫传来,没有预想中的血腥味。
"爸?
爸你没事吧?
""小木?
"父亲撑起身子,眼镜歪在脸上,惊魂未定地看着我,"你怎么..."他突然反应过来,"这个时间你该在学校!
"我还没想好说辞,后领突然被揪住。
班主任王老师撑着碎花雨伞气喘吁吁追来,伞骨上还挂着半截粉笔头:"高尚木!
你居然敢逃课!
"她另一只手还攥着没收我的蜡笔小新橡皮擦——这玩意现在可是稀罕物。
"老师您听我解释..."我挣扎着回头,正对上申时杰从巷口探出的小脑袋。
她朝我比了个鬼脸,用口型说:"你完蛋了。
"这丫头二十年后当律师的伶牙俐齿,看来从小就有苗头。
当晚的混合双打比记忆中更疼。
母亲李红霞举着鸡毛掸子,手腕上的银镯子叮当作响:"说!
为什么逃学?
"父亲在旁揉着淤青的膝盖,时不时补充:"还有你怎么知道要躲左边?
""我...我做梦梦到的!
"我缩在沙发角落,目光扫过墙上的挂钟。
五点二十,原本该是救护车呼啸而过的时刻,现在只有厨房飘来红烧肉的香气。
母亲突然放下"刑具",凑近打量我的额头:"这孩子是不是发烧了?
今天说话怪里怪气的。
"她温暖的手掌贴上来时,我浑身一颤——上次感受这温度,是在ICU病房的告别时刻。
"妈..."我猛地抱住她的腰,把脸埋进带着油烟气味的围裙里,"你明天去医院体检好不好?
""这孩子真烧糊涂了。
"父亲笑着要来摸我额头,被我灵活躲开。
八岁的身体虽然力量弱,敏捷度倒是满分。
我趁机蹿上餐桌,踩着凳子宣布:"从今天起,我要当家里的小管家!
"二老面面相觑。
父亲突然拍腿大笑:"行啊,你先把暑假作业写了。
上周撕了本子折纸飞机的事还没算账呢。
"次日清晨,我在穿衣镜前与儿童版自己大眼瞪小眼。
蓝白校服套在瘦小的身板上活像面口袋,红领巾系了三次才打成标准结。
最要命的是书包里那本《小学二年级数学》,翻开全是歪歪扭扭的"3+5=8"——我上辈子可是拿过奥数金牌的!
"小木,牛奶要凉了。
"母亲端着搪瓷杯过来,我趁机观察她的气色。
突然注意到她左手无意识地在右胸位置按了按,这个动作让我浑身发冷——是了,乳腺癌早期症状!
"妈,你这里疼吗?
"我装作玩闹拍她胸口。
"别乱摸。
"母亲拍开我的手,却下意识皱眉,"最近是有点胀痛..."她突然警觉,"你从哪学的这些?
"我抓起书包夺门而出:"电视里养生节目说的!
记得去医院检查啊!
"身后传来母亲的嗔怪:"这孩子最近总看些乱七八糟的..."教室里,申时杰正在往我课桌里塞麦丽素。
看到我出现,她迅速把零食袋往身后藏:"王老师说再逃课就叫家长。
""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我把数学作业本推过去,"帮我写三天作业,这包麦丽素就是你的。
"二十年后身家百亿的女强人,此刻眼睛唰地亮了:"成交!
"上课铃响时,我盯着教室后墙的流动红旗出神。
1999年的春天,空气中飘着槐花香,窗外操场上还有学生在玩跳皮筋。
讲台上王老师正在教《小蝌蚪找妈妈》,而我满脑子都是三个月后的国企改制、五年后的房地产热潮、十年后的互联网风口..."高尚木同学,请你用果然造句。
"王老师不知何时走到我桌前。
我脱口而出:"中国股市果然会在5月19日启动暴涨行情。
"教室里安静了两秒,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申时杰笑得首拍桌子:"你是不是偷看你爸的股票报纸了?
"王老师扶了扶眼镜:"放学后留堂,把课文抄十遍。
"夕阳西下时,我趴在教室最后一排奋笔疾书。
窗户突然被敲响,父亲的脸贴在玻璃上挤成滑稽的平面:"小管家,该回家数钱了。
"我差点把铅笔撅断——这位西十岁的机床厂技术员,此刻手里竟攥着张皱巴巴的股市开户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