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午后的城市,活像一个巨大的、被遗忘在灶台上的蒸笼。
柏油路面蒸腾起肉眼可见的扭曲热浪,空气粘稠得如同融化的琥珀,
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地压在肺泡上。行道树墨绿色的叶子蔫头耷脑地垂着,纹丝不动,
只有几只不知疲倦的知了藏在浓荫深处,撕扯着嗓子发出尖锐而单调的鸣叫,
将午后的燥热无限拉长、放大。漫展巨大的场馆出口,此刻正上演着另一场喧嚣的尾声。
厚重的玻璃门轰然洞开,
一股混杂着冷气余威、浓烈汗味、油墨颜料、塑胶道具和廉价香水的气息,如同浑浊的浪潮,
猛地扑向外面的灼热,瞬间又被蒸腾殆尽。
色彩斑斓的人流如同被强力磁铁排斥出的缤纷粒子,汹涌地泄了出来。
林晚就是被这股彩色的洪流裹挟着推出来的。她身上是一件极其繁复的洛丽塔裙装,
蓝紫的主色调在强烈的自然光下失去了几分室内灯光赋予的梦幻感,
但缀满的亮片和水晶珠依旧顽强地折射着阳光,随着她踉跄的步伐跳跃闪烁,远远看去,
活像一只在滚烫陆地上艰难挪移的、迷路的深海发光水母。假发是夸张的银白色卷曲长发,
如同沉重的冠冕压在头顶,发梢早已被汗水浸透,几缕黏在她纤细的脖颈上,
带来一阵阵粘腻的痒。“晚酱!看这边!”咔嚓!咔嚓!闪光灯织成一片刺目的光幕。
林晚努力牵动嘴角,维持着那个属于她COS角色的、甜美而略带高傲的招牌笑容。
脸颊的肌肉早已僵硬麻木,汗水沿着精心描绘的鬓角线条滑落,留下一道冰凉蜿蜒的轨迹。
粘在眼角的亮片倔强地闪着光,鼻翼两侧和额头的油光却暴露了妆面的不堪重负。
她机械地配合着粉丝的呼喊,摆出那个练习过无数次的可爱手势,只有她自己知道,
隐藏在厚重裙摆下的脚尖,正因长时间的站立而微微颤抖。“好啦好啦,
晚酱今天真的辛苦啦!”一个嗓子沙哑的志愿者妹子奋力挤到她身边,
张开双臂试图隔开过分热情的包围圈,“签售会结束啦!让晚酱休息一下吧!
”这句话如同特赦令。
林晚几乎是被人流和志愿者半推半拽地搡到了场馆侧面一条相对僻静的紧急疏散通道口。
厚重的防火门在她身后沉重合上,外界的喧嚣和强光瞬间被隔绝了大半,
耳膜里只剩下嗡嗡的低鸣,通道内惨白的应急灯光线冰冷地投下,带着尘埃漂浮的痕迹。
空气里弥漫着冷却后的消毒水和灰尘混合的陈旧气味。
“呼——”她背靠着冰冷刺骨的瓷砖墙壁,身体顺着光滑的表面无力地滑坐下去,
长长地、近乎虚脱地吐出一口浊气。后背骤然接触到的冰凉让她激灵了一下,
随即贪婪地将整个上半身都贴上去,汲取着那珍贵的凉意,对抗皮肤下依旧奔腾不息的热浪。
她抬起手臂,指尖因为疲惫和闷热而微微麻木,艰难地摸索到那顶厚重假发的边缘,
用力一扯!“嘶啦——”一种粘连物被强行剥离的、带着汗湿感的黏腻声响。
沉重的银白假发终于离开了她的头颅。瞬间,如同卸下了千斤枷锁,
暴露在流通空气中的头皮,每一个毛孔都在拼命舒张,
带来一种近乎眩晕的解脱感和细微的刺痒。汗水彻底浸透了她原本的头发,
乌黑柔软的短发湿漉漉地贴服下来,像浸水的海草,紧紧黏在苍白的额角、鬓边和脖颈上,
狼狈不堪。额头上被假发边缘长久压迫留下的深红勒痕,如同一个残酷的烙印,清晰可见,
微微发烫。她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双腿蜷缩,
华丽繁复的裙摆在身下摊开凌乱的一团。内里,薄薄的打底衣早已湿透,紧密地黏在皮肤上,
成为另一层令人烦躁的束缚。脸上精心描绘的角色妆容,
在汗水和油脂的双重攻击下正经历着缓慢的崩塌。细细的眼线在眼尾晕开一小片模糊的灰黑,
如同烟熏的痕迹;双颊上涂抹的粉色腮红和高光修容膏斑驳陆离,
显出几分滑稽;那道精心勾画的“泪痣”油彩边缘也开始模糊,如同被泪水浸染过。
更多的汗水沿着额角滑下,在脸颊上冲出几道细小蜿蜒的水痕。她艰难地挪动身体,
在身边那个印着游戏LOGO的巨大帆布背包里摸索。
手指在冰冷的金属道具边缘、塑料化妆品盒的棱角以及柔软替换衣物间翻找。终于,
指尖触到了熟悉的、略显粗糙的棉布质感——是卸妆湿巾。她抽出一大把,
几乎是带着某种发泄的力度,狠狠按在脸上。冰凉的湿意瞬间覆盖了灼热的皮肤,
带来短暂而强烈的***。她闭上眼睛,用力擦拭。一下,两下,
三下……粗糙的卸妆纸摩擦着皮肤,带走厚重的粉底、油彩、亮片和汗水混合的污浊。
每一次粗暴的擦拭都像是在剥离一层不属于自己的、虚假的壳。湿巾迅速变得肮脏不堪,
斑驳的色彩在上面堆积成一片混沌。随着擦拭的动作越来越急促,一张属于林晚自己的脸,
开始从那些浓墨重彩的覆盖下渐渐显露出来。
属于少女的、尚未完全褪去婴儿肥的脸颊轮廓逐渐清晰,
白皙的肌肤因为强烈的摩擦和闷热而透出红晕,像初熟的桃子。
那双被假睫毛和粗眼线遮盖的眼睛,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眼型是干净的杏眼,
瞳仁是温润的深棕色,此刻沾染了卸妆水的***,显得水汪汪的,
带着一丝卸下重负后的茫然和疲惫。小巧的鼻尖通红,嘴唇失去了口红的覆盖,
显出自然的、健康的粉色,只是微微有些干燥起皮。额前几缕半湿的黑发黏在光洁的额头上,
更衬得这张脸稚嫩无比,
带着一种近乎孩童般的纯粹——那张属于十六岁高中生的、还未被世事过度雕琢的脸。
她对着手机黑屏上模糊的倒影,又用力擦了两遍鼻翼两侧和下巴,
确认那些顽固的彩妆残留终于消失。然后,她再次在背包里翻找,
这次的目标是一件宽大的、柔软得近乎没有骨架的纯棉T恤,颜色是洗得发白的浅灰色,
几乎看不出任何图案的痕迹。
她毫不犹豫地开始解身上那件华丽但束缚的洛丽塔裙装复杂的搭扣和绑带。
在昏暗寂静的通道里,她动作麻利地褪下那身闪耀的“战袍”,
将那件宽大的旧T恤胡乱套在身上。肥大的衣摆垂下来,
几乎盖住了她穿着牛仔短裤的大腿根部,空荡荡的衣袖显得她瘦小的胳膊愈发纤细。最后,
她脱下那双勒得脚踝生疼的圆头皮鞋,换上了一双同样旧旧的、鞋底柔软的帆布鞋。瞬间,
那个在舞台上光芒四射、被粉丝团团围住的耀眼COSER消失了。
蜷缩在墙角、穿着宽大旧T恤和短裤帆布鞋的林晚,看起来单薄、疲惫,
像一株被暴晒后急需水分的小草。她将换下来的华丽衣裙胡乱塞进巨大的背包,
拉链费力地拉上。然后,她撑起酸软无力的身体,背上沉重的负担,拉开那扇沉重的防火门。
室外灼热的气浪如同实质的墙壁,猛地撞在她的脸上、身上,让她瞬间窒息了一下。
汗水立刻又从刚刚擦干的额角和鬓边冒了出来。她眯起被阳光刺痛的眼睛,辨认了一下方向,
朝着自己租住的公寓楼方向,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一步一步挪去。距离公寓楼还有几十米,
她看到了那家熟悉的24小时便利店。明亮的玻璃门映出街道的景象,
也映出她此刻的样子:头发凌乱贴在汗湿的额角,宽大的T恤皱巴巴地挂在瘦小的身板上,
巨大的背包压得她微微驼背,帆布鞋踢踏着地面,
看上去确实像个放学贪玩后急着回家的小学生。便利店门口,
那个熟悉的椭圆形不锈钢烤炉散发着持续的、诱人的焦香气息。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了。
胃袋在经历了几个小时高度紧张的活动后,此刻正空空荡荡地发出无声的***。
那缕缕带着焦糖甜味的、无比真实的香气,顽固地钻进她的鼻腔,
轻而易举地瓦解了她最后一点直接回家的意志力。便利店的门被推开,
电子铃发出清脆的“欢迎光临”。冷气温柔地包裹上来。她径直走向那个暖烘烘的烤炉,
指着里面最后一个、表皮已经烤得爆开、流出琥珀色糖汁的红薯:“麻烦给我这个。
”店员熟练地用纸袋包好递给她。滚烫的热度透过薄薄的纸袋传到手心。她付了钱,
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走出便利店,站在门口的阴影里。顾不上优雅,
她撕开那层焦脆滚烫的表皮,露出了里面金黄灿烂、冒着腾腾热气的薯瓤。她低下头,
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滚烫!甜蜜!绵密!
浓郁的、朴实的、温暖的甜香瞬间在口腔里爆炸开,顺着舌尖一路熨帖到空荡荡的胃底。
被华丽妆容、精致服饰、粉丝热情和漫长疲惫所消耗掉的能量,
仿佛在这一口甜蜜的焦香中得到了最原始、最踏实的补偿。她眯起眼,
像只终于找到温暖巢穴的幼兽,满足地发出一声细微的喟叹,
完全沉浸在这份唾手可得的慰藉里,小口小口地啃着,舌尖灵活地卷走沾在嘴角的糖渍。
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与满足,林晚慢吞吞地啃完了最后一口香甜软糯的红薯。
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指尖上残留的粘稠糖汁,带着一丝饱食后的慵懒,
转身准备走向不远处的公寓楼入口。就在她抬眼的瞬间,
视线无意间扫过便利店巨大的玻璃橱窗。橱窗如同一个巨大的、清晰的画框。画框里,
一个身影正从一辆刚刚停在公寓楼入口处的出租车里下来。那抹红,
强烈地撞进林晚的视网膜。那是一条剪裁极其精良的真丝睡袍式连身长裙。
浓郁、饱满、如同凝固的红酒般的色泽,在午后骄阳下流淌着奢华内敛的光泽。
丝滑的布料完美地贴合着身体曲线,勾勒出惊心动魄的起伏。微微敞开的深V领口,
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截修长如天鹅般的脖颈和深邃迷人的锁骨。纤细的腰肢之下,
裙摆随着她优雅落地的步伐,在腿边荡开一道慵懒而性感的波浪。女人很高,
身形纤细却不单薄,每一寸起伏都蕴含着恰到好处的丰腴,
是一种完全成熟、被岁月精心雕琢过的韵味。她的动作从容不迫,
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对自身魅力习以为常的姿态。她付了车资,出租车无声驶离。
女人一手随意地拎着一个看起来质感极好的奶油色小牛皮手袋,
另一只手拢了一下垂落在肩侧、如同海藻般浓密蓬松的深栗色卷发。
发丝在阳光下跳跃着健康的光泽。林晚的目光完全被钉在了橱窗的倒影上,像被磁石吸引。
她甚至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嘴里残留的甜味,忘记了背上沉重的背包。
她呆呆地看着那个女人转过身,迈开步子,朝着公寓楼的玻璃旋转门走去。
每一步都摇曳生姿,高跟鞋纤细的鞋跟敲击在光滑的地面上,
发出节奏清晰、带着奇异韵律的“嗒、嗒”声。那背影,
像一朵在盛夏最盛时怒放的、饱满丰盈的红玫瑰,散发着无声却致命的吸引力。
一股清冷的、极其昂贵而独特的香水气息,仿佛穿透了便利店的玻璃门和午后灼热的空气,
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带着雪松的清冽和晚香玉的幽深,
与烤红薯的暖甜焦香形成了鲜明而奇特的对比。林晚的心脏,莫名地,毫无预兆地,
漏跳了一拍。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那个油乎乎的、已经空了的红薯纸袋,
加快脚步,几乎是跑着穿过了那短短的几十米人行道,冲进了公寓楼凉爽的大厅。
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说不清是因为追赶还是别的什么。
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映出她模糊而急促的身影。她冲向电梯间,
恰好看到那部直达高层住户的电梯门正在缓缓闭合。就在门缝只剩下不足半米宽的瞬间,
她看到了门内那一抹耀眼的红。身体比大脑更快一步做出反应。她猛地伸出手臂,
挡在了即将闭合的电梯门之间!“嘀——”电梯门感应到障碍,发出一声轻微的提示音,
顺从地重新向两侧滑开。林晚喘息着,一步跨了进去。电梯内部狭小的空间里,
刹那间被一种强烈的存在感彻底充盈。那股清冽昂贵的冷香变得无比清晰、浓郁,
如同实质般包裹过来,带着一种凛冽的优雅和沉淀的距离感,
瞬间冲散了林晚身上沾染的烤红薯的暖甜气息和汗水的微酸。空气仿佛凝滞了。
林晚站在靠近电梯按键的位置,后背紧紧贴着冰凉的金属厢壁,
几乎能感受到那冷意透过薄薄的棉T恤渗入皮肤。她垂着眼,不敢抬头看,
视线落在自己沾着一点糖渍的帆布鞋尖上。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热意正迅速蔓延至耳根。电梯厢壁光滑如镜,
清晰地映出她此刻的模样:头发被汗水打湿了几绺,狼狈地贴在额角,
宽大的旧T恤几乎淹没了她单薄的身形,巨大的背包沉甸甸地压着她瘦削的肩膀,
手里还攥着那个揉成一团的油纸袋——一个彻头彻尾、刚在外面疯玩完的狼狈小丫头。
而镜子里的另一边,是截然不同的影像——那个女人就站在电梯的另一侧,
离林晚大约两步远的距离。她面对着电梯门的方向,姿态闲适而挺拔,
仿佛这里是她的私人空间。镜面清晰地勾勒出她近乎完美的侧颜线条:下颌线精致流畅,
脖颈修长白皙如同天鹅。深栗色的卷发慵懒地垂落在肩头,
发丝在电梯明亮的顶灯下闪烁着丝绸般的光泽。最引人注目的,
是她耳垂上那一点微微晃动的莹润光泽——一对小巧圆润的珍珠耳钉,
纯净的白色珍珠像凝固的月光,安静地栖息在柔软的耳垂上。
那一点圆润的、毫无攻击性的温柔光泽,
与她红裙的浓烈、香水的冷冽、以及周身散发的那种成熟疏离的气场,
形成了奇妙而迷人的反差。林晚的目光如同被施了咒,
不受控制地、极快地在镜面上掠过那完美的侧影曲线——从柔和的肩颈线条,
到纤细腰肢处收拢的折痕,再到饱满流畅的臀部弧线,
最后滑落到裙摆下***的一小节小腿和纤细的脚踝。那肌肤温润细腻,
在灯光下泛着象牙般的光泽。就在这时,镜子里,那女人的目光似乎微微偏移了一下。
并非直接的注视,更像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带着些许慵懒的扫视。
、头发凌乱、背着巨大背包、手里攥着油纸袋、正呆呆望着镜子方向的小女孩在她看来。
女人的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弧度小到几乎无法察觉。那不是嘲笑,
更像是一种了然于心的、带着些许长辈般宽容的淡笑。那眼神里传递出的信息清晰无误:哦,
一个放学后贪嘴吃了零食、着急回家的小学生罢了。她的目光随即自然移开,
仿佛掠过窗外一片无关紧要的树叶,重新投向紧闭的电梯门方向,毫无波澜,
也毫无停留的兴趣。这短暂到近乎不存在的注视,却像一根无形的针,
轻轻刺了林晚敏感的神经一下。脸颊上的热度“腾”地一下烧得更旺了。
一种混杂着羞窘和被忽视的奇异感觉涌了上来。她猛地低下头,
视线死死钉在自己脏兮兮的鞋尖上,攥着纸袋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撞击的声音,咚咚作响。“叮。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羽毛落地的提示音响起。是那女人伸出手指,
按下了顶层的楼层按键。那只手,手指修长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
涂着透明而富有光泽的护甲油,像一件精心打磨的艺术品。
指甲尖轻轻触碰在发亮的金属按键上,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音。林晚如梦初醒,
赶紧也伸出手,按下了自己居住的21层按键。她的动作带着几分慌乱,
指尖不小心在光洁的按键面板上留下了一道模糊的汗渍痕迹。她立刻用袖子仓促地蹭了一下,
反而把那点痕迹抹开了。就在这时,另一部电梯到达一楼后敞开的门缝里,
隐约传来一个男人大声讲电话的声音,夹杂着几句粗俗的语调和一点脏话的尾音。
那声音在空旷安静的大堂里显得格外刺耳。站在林晚斜前方的女人,
似乎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那两道精心修剪过的秀眉。那是一个极其细微的表情变化,
快得如同水面掠过的一丝风痕。她纤细的脊背似乎也比刚才更加挺直了一分,
无形中释放出一种更加强烈的、不容亵渎的距离感。她依旧没有回头看林晚,
仿佛那噪音和旁边这个“小学生”一样,都只是她需要短暂忍耐一下的环境背景音。
电梯门终于彻底闭合。“嗡——”驱动系统启动了。轻微的震动感从脚下传来,
带着一种沉滞的上升力量。这狭小的、密封的金属盒子,开始平稳地向上升起。
电梯门彻底闭合的刹那,狭小的空间仿佛被抽成真空,
只剩下机械运转的沉闷嗡鸣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被昂贵冷香浸透的静谧。
林晚的后背紧贴着冰凉的不锈钢壁,试图汲取一点镇定,
但脸颊的灼热和擂鼓般的心跳却无法平息。她眼角的余光,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
无法控制地再次飘向那光滑如镜的厢壁。镜中映出的红丝绒身影,
依旧保持着那份雕塑般的从容。深栗色的发卷垂落肩头,珍珠耳钉闪烁着柔和却疏离的光泽。
然而,就在这凝固的优雅之下,一丝极其细微的异样,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悄然荡开。
美妇那原本舒展的、带着慵懒风情的肩颈线条,极其轻微地绷紧了一瞬。不是大幅度的动作,
更像是精致的瓷器内部承受了无形的压力,产生了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裂纹。
她那双描画得完美无瑕的黛眉,极其快速地蹙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随即又强迫自己恢复平静。但那瞬间的蹙眉,却像一根针,刺破了之前完美的表象。
林晚并未捕捉到这微表情的变化,她的全部感官都被自己莫名的紧张占据。
她只是觉得那镜中的侧影似乎比刚才更“凝固”了一些,一种无形的张力在空气中弥漫。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穿透了电梯运行的嗡鸣,
钻进了美妇自己的耳膜深处。“咕噜噜~~~~~”声音悠长,沉闷,
仿佛来自腹腔深处的幽谷,带着一种缓慢搅动的、粘稠的韵律。不是饥饿的鸣叫,
更像是一条深藏在淤泥里的巨蟒,不情愿地翻了个身。美妇的身体,肉眼不可见地僵住了。
那张如同精心烧制的白瓷般光洁无瑕的脸庞,血色似乎在瞬间褪去了一分,又被强行压下,
只留下一种更深的、近乎透明的苍白。她那双原本投向紧闭电梯门的、带着疏离倦意的眼眸,
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仿佛被这来自体内的、不合时宜的声响猝然击中。
三个星期…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她的心脏。
班、堆积如山的文件、被忽略的身体信号… 那些刻意遗忘的、关于身体正常循环的空白期,
此刻伴随着这声腹鸣,带着冰冷的重量轰然砸下。紧接着,刚才在高级会所里,
为了应酬不得不喝下的那杯冰镇气泡酒,
那盘看起来精致却可能不够新鲜的刺身拼盘… 记忆碎片尖锐地闪现。
“咕噜噜~~~卟…”又是一声,比刚才更急促,尾音带着一个短促的、气泡破裂般的闷响。
这一次,不仅仅是声音,一股难以言喻的、汹涌澎湃的下坠感猛地撞击在她的下腹深处!
那感觉如此猛烈、如此急迫,仿佛一道积蓄了三个星期的洪流,终于找到了一个薄弱的堤口,
正疯狂地冲击着最后的防线!她的优雅面具瞬间崩裂出一道巨大的缝隙。
那双涂着清透裸色指甲油的纤纤玉手,猛地在小腹前方收紧!不是优雅的交叠,
而是十指死死地、几乎要掐进昂贵丝绒面料里的、用尽全力的按压!
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她挺直的脊背猛地弓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像一张骤然被拉紧的弓。珍珠耳钉随着她这瞬间的紧绷而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月光般的光泽显得有些慌乱。忍住! 一个近乎绝望的指令在她脑中尖啸,
如同惊涛骇浪中唯一的浮木。绝对!不能!在这里!还有…几层?
她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过电梯顶部的指示灯——17…18… 离顶层的距离从未如此遥远!
每一秒的上升都如同酷刑。回家!只有回到那个绝对私密、安全的领域,
才能彻底释放这毁灭性的压力!她的牙齿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唇内侧娇嫩的软肉,
用细微的刺痛感强行压制那即将失控的生理洪流。高跟鞋的细跟微微颤抖,
在光洁的地面上留下几乎看不见的微痕。就在美妇内心上演着惊涛骇浪的生死时速时,
林晚也敏锐地感觉到了空气中微妙的变化。
那股凛冽的香水味似乎被一种更…原始的紧张感冲淡了。她下意识地抬眼,再次望向镜壁。
这一次,她撞见了那双眼睛。那双之前如同深潭般慵懒疏离的美眸,此刻正透过镜面的反射,
以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解读的眼神看着她!那眼神里有隐忍的痛苦,有濒临崩溃的焦灼,
甚至…还有一丝林晚完全无法理解的、近乎祈求的意味?
像一只被逼到绝境、却依然试图维持优雅姿态的白天鹅,眼神里充满了无声的呐喊。
林晚彻底懵了。心脏骤然一缩。她不明白!
为什么这位高高在上的红裙美人会用这样忧郁、甚至带着点绝望的眼神看着自己?
是因为自己手里揉成一团的油纸袋?还是自己身上残留的烤红薯气味冒犯了她?
又或者…是自己刚才慌乱按电梯时留下的汗渍?她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更加手足无措,
下意识地将拿着油纸袋的手往身后藏了藏,试图把自己缩得更小,
几乎要嵌进冰凉的电梯壁里。宽大的T恤领口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滑落,
露出更清晰的、带着汗意的锁骨。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道歉的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觉得脸上烧得更厉害了。美妇的内心却在疯狂祈祷:别看我了,小女孩!求求你,
别看我了!让我安静地…熬过去!她的全部意志力都集中在身体的下半部分,
集中在那个摇摇欲坠的堤坝上。每一次电梯轻微的上升加速,都让她感觉内脏猛地一沉,
那汹涌的洪流仿佛就要冲破最后的闸门!她屏住呼吸,调动起每一寸肌肉的力量,强行锁闭!
臀部的肌肉绷紧到了极限,试图将那即将喷薄而出的火山牢牢压制在体内。
她能感觉到冷汗正从鬓角、从脊背深处悄然渗出,浸湿了丝绒长裙的内衬,
带来一片黏腻的冰凉。然而,命运似乎觉得这密闭空间里的张力还不够极致。
调动全身力量对抗体内风暴的当口——“咕噜~~~”一个短促、清晰、带着点羞涩的鸣响,
毫无预兆地从林晚自己平坦的小腹深处传来!这声音不大,但在林晚听来,却如同惊雷炸响!
只有她自己听得真切,却足以让她瞬间石化!红薯!林晚的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刚才那香甜软糯、带来巨大满足感的烤红薯,此刻化作了滚烫的羞耻感,直冲头顶!
她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微弱却不容忽视的气流正在肠道里横冲直撞,目标明确地向下奔涌!
完了!要放屁了!这个念头让她魂飞魄散!在这个狭小得呼吸相闻的空间里!
在这个浑身散发着冷冽香气的、优雅到不食人间烟火的红裙美人身边!
在这个她刚刚还被对方用那种复杂眼神注视着的时刻!林晚的脸颊瞬间由绯红转为爆红,
连小巧的耳垂都红得滴血。她猛地夹紧双腿!双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腹!
巨大的帆布背包因为她的动作而重重地撞在电梯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她像一个被推上刑场的囚徒,绝望地试图用物理手段锁住那即将叛逃的气体。
她甚至不敢呼吸,生怕一点微小的震动都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滑过她惊惶睁大的眼睛,带来一阵刺痛,她也顾不上擦。
电梯内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
“咕噜噜~~~卟卟…”“咕噜~~~~”几乎是同时!
两声来自不同腹腔、带着截然不同韵律和威胁的肠鸣,如同二重奏般,再次打破了死寂!
美妇那边是低沉、粘稠、如同沼泽深处闷雷滚过的、预示着毁灭性洪流的咆哮!
伴随着这声咆哮,她挺拔的身躯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了一下!那双按在小腹上的手,
指关节的白色几乎要穿透皮肤!她猛地仰起头,线条优美的脖颈绷成一道脆弱的弧线,
喉间似乎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短促到近乎无声的抽气。红丝绒长裙包裹下的臀部肌肉,
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痉挛般的收缩。她能感觉到,
那扇门…那扇最后的门…正在失控的边缘疯狂震颤!
回家…还有三层…每一层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林晚这边则是短促、尖锐、带着点气体横冲直撞的急躁哨音!
这声音让她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她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身体蜷缩得更紧,像一只受惊的虾米。捂着小腹的手用力得指节发白,
宽大的T恤下摆被她攥得皱成一团。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气体正顽固地、势不可挡地向出口冲击!憋住!必须憋住!
在这个女人面前…绝对不能!空气中,那股清冷昂贵的雪松晚香玉气息,
被一种无形的、源自人类最原始生理窘迫的紧张感彻底搅乱、覆盖。
烤红薯残留的暖甜焦香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濒临爆发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光滑的电梯镜壁上,
映照出两个截然不同却又同样狼狈的身影:一边是红丝绒包裹的、曲线惊心动魄的成熟躯体,
此刻却如临大敌般紧绷、颤抖,优雅荡然无存,只剩下濒临崩溃的隐忍和绝望。
珍珠耳钉的晃动不再优雅,而是泄露着惊惶。另一边是宽大旧T恤下瘦小单薄的少女身体,
蜷缩着,通红着脸,捂着肚子,像个做错了天大坏事的孩子,
巨大的背包如同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羞耻。电梯平稳地运行着,
发出单调而冷漠的“嗡——”声,
红色的数字无声地跳动着:19…20…时间一秒一秒地爬行,
每一秒都如同在滚烫的刀尖上煎熬。两人都屏住了呼吸,调动着身体里最后一丝意志力,
进行着一场无声却惊心动魄的战争——一场与自身生理极限的、关乎尊严的战争。
美妇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撕裂般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灯塔,
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意志:到家!马桶!她紧闭着双眼,
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脆弱的阴影,全部的感知都集中在身体那岌岌可危的堤坝上,
感受着那洪流一次次凶猛的冲击。臀部的肌肉因极致的收缩而酸痛,
身体深处传来难以忍受的绞痛和胀满感,冷汗已经浸透了她的内衣。
林晚则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身体僵硬,大脑一片空白,
只剩下一个本能的、带着哭腔的祈求在脑中盘旋:别出来!求求你!千万别出来!
她甚至能感觉到那顽固的气体在狭窄通道里左冲右突,寻找着任何可能的缝隙。
每一次电梯轻微的顿挫感,都让她心惊肉跳,几乎要尖叫。电梯平稳上升的嗡鸣,
此刻听来如同行刑前的倒计时。
光滑如镜的厢壁冷酷地映照出两个被各自生理危机逼至悬崖边缘的身影。
美妇——苏曼——所有的意志力都化作了身体深处一道摇摇欲坠的堤坝。
那积蓄了整整三周、又在冰镇气泡酒和可疑刺身的催化下变得无比狂暴的污浊洪流,
正疯狂地冲击着她最后的防线。每一次电梯轻微的加速或减速,
都带来一阵灭顶般的下坠感和撕裂般的绞痛。冷汗早已浸透了昂贵丝绒长裙的内衬,
黏腻冰凉地贴着她的腰背。她甚至能感觉到那股难以言喻的、带着***气息的压力,
正无可阻挡地向下奔涌,寻找着任何一个可以释放的缝隙。必须…做点什么!
这个念头在绝望中如同闪电劈开黑暗。她需要一点点物理上的缓解,
哪怕只是徒劳的自我安慰。借着电梯厢壁的微弱反光,
苏曼极其隐晦地、小心翼翼地移动了那只一直死死按压在小腹上的左手。
动作幅度小到几乎无法察觉,仿佛只是调整了一下手包的握姿。
那只涂着清透裸色指甲油的纤手,借着身体和手包的遮挡,
悄然滑落到被酒红色真丝长裙紧紧包裹的、饱满圆润的下腹部。隔着那层奢华柔滑的面料,
她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力度,极其轻微地、快速地揉按着那胀痛欲裂的核心区域。
不是舒适的***,而是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绝望,
企图用外力强行安抚那正在体内掀起惊涛骇浪的器官。每一次按揉,
都清晰地感受到掌下肠道剧烈的蠕动和翻腾,那感觉让她头皮发麻。
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再次泛白,昂贵的丝绒面料在她指下被揉出细小的、不易察觉的褶皱。
她紧紧咬住口腔内壁的软肉,用尖锐的痛感压制着几乎要冲口而出的***。
珍珠耳钉在她因隐忍而微微颤抖的耳垂上慌乱地晃动,折射出破碎的光。
不懂事的小学生…苏曼的余光飞快地扫过镜面里那个缩在角落、穿着宽大旧T恤的狼狈身影,
试图用这个想法来麻痹自己,减轻一丝那灭顶的羞耻感。一个小孩子,
大概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大人的“尴尬”吧?或许…或许能掩饰过去?
这个念头如同微弱的烛火,在绝望的寒风中摇曳不定。然而,
就在她指尖隔着丝绒绝望揉按的同时——林晚的危机也迫在眉睫。
那股在她肠道里横冲直撞、源自烤红薯的“气弹”,经过刚才一番极致的压制,
非但没有偃旗息鼓,反而因为她的紧张和电梯的颠簸,变得更加焦躁不安!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它在狭窄的通道里左冲右突,带着灼热感和令人心慌的膨胀力,
顽固地寻找着出口。每一次肠道的微小蠕动,
都像是在给这个危险的“囚徒”递送越狱的工具。不行…绝对不行!
林晚的脸颊红得如同要滴血,小巧的鼻尖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死死夹紧双腿,
感觉大腿内侧的肌肉都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酸痛。捂着小腹的双手下意识地更用力地往下压,
宽大的旧T恤下摆被她攥得死紧,皱得像一团咸菜。巨大的帆布背包沉重地压着她的后背,
让她本就蜷缩的姿态显得更加可怜。
个更加羞耻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脑海:如果…如果实在憋不住…偷偷地…一点点放出来呢?
这个想法让她浑身一激灵,随即被更强烈的羞耻感淹没。她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小口气,
试图捕捉空气中那冷冽的雪松晚香玉气息。她的香水那么浓…或许…能盖住一点点?但立刻,
她又绝望地否定了自己。怎么可能!在这个连呼吸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密闭金属盒子里,
任何一丝异味都会像投入清水的墨汁般无所遁形!
更何况是在这样一位…这样一位如同艺术品般完美的女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