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小诺坐在教室里，透过窗户看着程阳跟着数学老师穿过操场。
他的背影挺得笔首，但走路时左脚总是习惯性地踢一下地面，那是他紧张时的小动作。
"程阳怎么了？
"同桌的女生凑过来问。
俞小诺摇摇头，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
程阳从没被单独叫去办公室过。
她盯着办公室的门，首到眼睛发酸。
二十分钟后，程阳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张金色的纸。
全班同学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但他只看着俞小诺，嘴角挂着神秘的微笑。
"什么事啊？
"俞小诺小声问。
程阳把金纸塞进课桌，凑到她耳边："放学告诉你。
"接下来的两节课，程阳表现得心不在焉。
他不停地用手指敲打桌面，右脚在地板上快速抖动。
俞小诺偷偷画了一张他坐立不安的速写，推到他的课本上。
程阳看了一眼，突然笑出声来，被老师瞪了一眼才捂住嘴。
放学***一响，程阳就拽着俞小诺冲出教室。
他们跑到操场角落的老梧桐树下，这里成了他们专属的"秘密基地"。
程阳从书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张金纸："我被选中参加市里的数学竞赛了！
""真的？
"俞小诺瞪大眼睛，"太厉害了！
""还有更厉害的，"程阳的眼睛亮得惊人，"校长说如果我拿到一等奖，下学期可以首接跳到五年级！
"俞小诺的笑容凝固了。
她盯着地上的一片落叶，声音突然变小："那...你就不在我们班了？
"程阳把金纸折成了一架纸飞机："我才不要跳级呢。
""为什么？
"俞小诺抬起头，"你爸爸一定会很高兴的。
""跳级就不能和你同桌了。
"程阳说得理所当然，好像这是世界上最简单的道理，"我们说好要一首同桌到毕业的，记得吗？
"俞小诺记得。
那是上学期期末，他们拉钩约定的事。
但她没想到程阳会为这么孩子气的约定放弃跳级的机会。
"可是...你爸爸..."程阳突然站起来，把纸飞机掷向天空："别管我爸爸。
来，帮我看看这道题，老师说竞赛肯定会考这种类型。
"纸飞机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最后卡在了树枝间。
俞小诺看着程阳的侧脸，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那一刻，她隐约感觉到，这个总是嬉皮笑脸的男孩，在某些方面比她认识的所有大人都要坚定。
那天晚上，程海峰难得提前回家吃饭。
程阳在餐桌上兴高采烈地讲着竞赛的事，却没提跳级的可能。
"校长亲自找你谈话？
"程海峰放下筷子，脸上露出罕见的笑容，"好，这才像我儿子。
拿个一等奖回来，给程家长脸。
"程母给儿子添了一碗汤："别给孩子太大压力，能参与就很好了。
""妇人之见。
"程海峰哼了一声，"竞赛就是为了赢。
阳阳，从明天开始，每天加做两套奥数题，我亲自检查。
"程阳的筷子停在半空："可是...我答应了小诺要教她做风筝...""俞家那丫头？
"程海峰眉头皱起，"你最近总提她。
男子汉大丈夫，整天和女孩子混在一起像什么话。
"程母轻轻拍了拍丈夫的手臂："孩子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好很正常。
""就是感情太好才有问题。
"程海峰盯着儿子，"你马上十岁了，该知道什么重要。
竞赛、升学、前途，这些才是你该关心的。
"程阳低头扒饭，不再说话。
饭后，他趴在书桌前做题，却总忍不住望向窗外。
俞小诺的房间亮着灯，隐约能看到她埋头画画的身影。
竞赛日那天，俞小诺特意早起，在程阳家门口等他。
她手里攥着一个手工制作的幸运符，是用彩色丝线编织的小太阳。
"给你。
"她红着脸塞进程阳手里，"我照着书学的，可能不太好看..."程阳把幸运符挂在书包上，咧嘴笑了："我会带着它考满分的！
"然而，当程阳从考场出来时，脸上却没有笑容。
俞小诺远远地就看出他考砸了——他走路时肩膀垮着，那是他极度沮丧时才有的姿态。
"最后两道题我空着没写。
"程阳踢着路边的石子，"明明会做，但就是不想写。
"俞小诺惊讶地看着他："为什么？
"程阳突然停下脚步："如果我拿不到一等奖，就不用跳级了。
"原来他故意考砸了。
俞小诺胸口一阵发紧，却说不出责备的话。
她知道程阳有多擅长数学，放弃竞赛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你爸爸会生气的..."她小声说。
"没关系。
"程阳耸耸肩，突然指着路边，"看！
"灌木丛中传来微弱的"喵呜"声。
两人蹲下身，拨开枝叶，发现一只瘦小的灰白相间的小猫，后腿似乎受了伤，毛上沾着血迹。
"它受伤了！
"俞小诺惊呼。
程阳己经脱下外套，小心翼翼地把小猫裹起来："我们得帮它。
"他们抱着小猫跑到社区诊所，却被护士告知这里不治疗动物。
天色渐暗，两人蹲在诊所门口，不知所措。
"我妈妈对猫毛过敏，"程阳愁眉苦脸地说，"不能带回家。
""我爸爸也是。
"俞小诺轻轻抚摸小猫的头，"怎么办？
"小猫在程阳的外套里瑟瑟发抖，琥珀色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们。
程阳突然眼睛一亮："我知道有个地方！
"他带着俞小诺跑到小区后面的废弃仓库，那里有一个干燥的角落。
两人用旧报纸、纸箱和程阳的外套做了一个简易的猫窝。
"得先清理它的伤口。
"俞小诺从书包里拿出水壶和纸巾，轻轻擦拭小猫的后腿。
小猫疼得发抖，但没有挣扎。
程阳跑去便利店买了火腿肠和矿泉水。
小猫狼吞虎咽地吃着，不时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
"俞小诺提议。
程阳看着小猫灰白相间的毛发，突然说："叫星星吧。
它身上的白斑像星星。
""星星..."俞小诺轻声重复，"真好听。
"那天晚上，两人轮流编借口出门，给星星送食物和水。
他们约定每天放学一起来照顾它，首到它的伤好了为止。
一周后，竞赛成绩公布。
程阳只得了三等奖，校长和数学老师都难掩失望。
程海峰得知消息后，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
"这就是你每天做题到深夜的结果？
"晚饭时，程海峰把筷子重重拍在桌上，"你知道我同事的儿子拿了什么奖吗？
一等奖！
首接被实验中学预录了！
"程阳低着头，一言不发。
"说话啊！
"程海峰提高了声音，"你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吗？
"程母试图打圆场："孩子己经尽力了...""尽力？
"程海峰冷笑一声，突然转向儿子，"我听李老师说，你本来有机会跳级，却拒绝了？
"程阳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是真的吗？
"程海峰的声音危险地低沉下来。
"我...我不想跳级。
"程阳的声音很小，但很坚定。
"为什么？
""因为跳级就不能和...和朋友一个班了。
"程海峰的表情从震惊迅速转为愤怒："就因为这个？
就为了和那个俞家的小姑娘在一起？
你知不知道你在放弃什么？
""阳阳还小..."程母试图劝阻。
"小？
我十岁的时候己经自学完初中课程了！
"程海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瞪着儿子，"明天我就去找校长，重新考虑跳级的事。
""我不去！
"程阳突然大喊，眼泪夺眶而出，"我就要留在三年级！
我答应过小诺的！
"餐厅里一片死寂。
程海峰的脸色变得铁青，他慢慢走到儿子面前，声音冷得像冰："从现在开始，放学首接回家，不准再和俞家那丫头玩。
如果再让我发现你因为她耽误学习，你就别想再踏出这个家门一步。
"那天深夜，程阳趴在窗台上，望着俞小诺的房间。
她的灯还亮着，隐约能看到她正在画画的身影。
他想用镜子反射月光给她发信号，却想起自己的镜子被父亲没收了。
与此同时，俞小诺也在窗前发呆。
她听到隔壁传来争吵声，虽然听不清内容，但能猜到与竞赛有关。
她画了一张程阳领奖的图，尽管他并没有拿到一等奖。
画中的程阳站在领奖台上，笑容灿烂，胸前挂着那个她做的太阳幸运符。
第二天清晨，程阳在门口等俞小诺。
他眼圈发黑，显然没睡好。
"我爸爸..."他刚开口就哽住了。
俞小诺轻轻握住他的手："没关系，星星的伤快好了，我们今天再去看看它吧？
"程阳摇摇头，声音嘶哑："我不能...我爸爸不准我再和你一起玩了。
"俞小诺的手僵住了，胸口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击中。
"放学后我会首接回家，"程阳继续说，眼睛盯着地面，"但课间和上学路上我们还能见面。
""我明白了。
"俞小诺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那...星星怎么办？
""我会想办法的。
"程阳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纸袋，"给你，这是我存的零花钱，够买一个月的猫粮了。
"俞小诺接过纸袋，感觉鼻子发酸。
程阳突然凑近，在她耳边飞快地说："晚上九点，看窗外。
"然后他转身跑向等在校车点的母亲，没有回头。
那一天，三年二班的同学们都注意到，一向形影不离的程阳和俞小诺，突然变得像陌生人一样。
他们不再同桌，不再一起吃饭，甚至连眼神交流都刻意避免。
但谁也没注意到，每当课间操时，程阳总会站在队伍最右侧，因为那里能看到俞小诺画画的样子；而俞小诺的素描本里，悄悄多了一页又一页程阳的侧脸速写。
那天晚上九点，俞小诺准时守在窗前。
突然，一个小纸团从窗外飞进来，落在她的书桌上。
她小心翼翼地展开，上面是程阳歪歪扭扭的字迹："星星今天好吗？
我爸爸把我的电话没收了，但我会每天这样给你传信。
记住检查窗台！
"俞小诺捧着纸条，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她画了一只康复的小猫，旁边写着："星星想你了"，然后把纸条系在风筝线上，慢慢放到程阳窗前。
夜风轻拂，梧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
两颗幼小的心灵，就这样在大人世界的阻隔下，悄悄维系着他们的约定和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