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红妆映剑影紫檀木的妆奁上，那支赤金点翠步摇正映着烛火。
王熙凤用银簪挑起鬓边一缕青丝，镜中的女子眼波流转时带着三分锋锐，
唇线抿起时又藏着七分娇媚。她刚打发走前来回话的林之孝家的，
指尖还残留着账本上朱砂的凉意——东府贾珍托人来说，
明日请她去宁国府协理秦可卿的丧事，话里话外，是把那副烂摊子全推到了她身上。“奶奶，
二爷回来了。”平儿的声音隔着帘栊传来，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王熙凤把步摇插回发髻，
铜镜里的影子晃了晃。贾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酒气和脂粉香，她不用回头也知道，
他定是从哪个相好的屋里厮混回来。“哟，爷这身上的香气，倒比我这胭脂铺子里的还烈。
”她转过身，脸上堆着笑，眼角的细纹却绷得紧紧的。贾琏把披风往丫鬟手里一扔，
打了个哈欠：“不过是应酬罢了。明日宁国府的事，你多上心，
别让人看了咱们荣国府的笑话。”他说着，伸手想去碰她的脸，却被她不着痕迹地躲开。
“爷放心，这点事还难不倒我。”王熙凤走到桌边倒了杯茶，水汽模糊了她的眉眼，
“只是前儿爷说要给巧姐求的那支长命锁，铺子回话说是被忠顺亲王府的人定走了，
我正愁着……”贾琏的手顿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不耐：“多大点事，回头我让人再寻就是。
”他显然不想提忠顺王府，更不想提他前日在外面赌输了钱，把给女儿备的礼当了出去的事。
王熙凤垂下眼，看着茶盏里自己的倒影。她嫁入贾家三年，从最初对着贾琏脸红心跳的少女，
变成如今能在他眼底看穿三分谎话的内当家。他是她的丈夫，
却更像她棋盘上最需要拿捏的棋子——既要用他的名分坐稳这管家奶奶的位置，
又要防着他在外头惹出祸事，更要忍着他那些见不得人的龌龊事。夜深时，贾琏早已睡熟，
鼾声如雷。王熙凤却坐在灯下翻着账本，平儿在一旁为她研墨：“奶奶，
其实二爷心里还是有您的，前日还托人从苏州带了支赤金凤凰簪回来，说是给您的生辰礼。
”王熙凤抬眼，那支簪子此刻正躺在妆奁最底层，凤嘴衔着的珍珠缺了个角，
一看就是被人动过手脚。她冷笑一声：“他是怕我查他库房的账吧。
”上个月她刚发现贾琏偷偷挪用了五千两银子，说是给林妹妹送葬用，
实则填了他在外面养外室的窟窿。平儿叹了口气：“奶奶，您这日子过得太细了，累不累？
”累吗？王熙凤摸着鬓角的步摇，想起刚嫁过来时，贾琏曾在月下抱着她，
说她是天上掉下来的凤凰，要护她一辈子。那时他眼里的光，是真的。
可这深宅大院里的日子，就像一碗掺了沙子的蜜，甜是真的，硌得人牙疼也是真的。
她忽然想起那年在金陵，初见贾琏时的情景。他穿着月白长衫，站在桃花树下，
手里摇着折扇，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她躲在屏风后，看他跟父亲讨价还价，
说要娶王家的嫡女，就得给足十里红妆。那时她的心，像被春风吹皱的湖面，一圈圈荡开去。
“平儿，”她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发哑，“把那支凤凰簪拿来。”簪子放在掌心，
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她用指甲抠掉凤嘴里的残珠，里面竟藏着一小片纸，
上面是贾琏潦草的字迹：“初三，会芳园。”会芳园是宁国府的园子，
秦可卿的丧事就在那里办。王熙凤捏紧了簪子，凤翅的尖棱硌得掌心生疼。
她太清楚贾琏的性子，他定是借着办丧事的由头，要和哪个丫鬟厮混。第二日，
王熙凤穿着石青刻丝灰鼠披风，带着平儿和一群仆妇浩浩荡荡进了宁国府。
贾珍远远地迎上来，满脸堆笑：“大妹妹来了，有你在，我这心就定了。
”她回了个端庄的礼，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贾琏站在廊下，正和一个穿红袄的丫鬟眉来眼去。
那丫鬟她认得，是秦可卿屋里的瑞珠，生得几分姿色，此刻正低着头，耳尖却红得像要滴血。
王熙凤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脸上的笑容却越发温婉：“珍大哥放心，我定当尽心。
”她转身走向灵堂，披风扫过廊柱，带起一阵风。贾琏的目光追着她的背影，带着几分慌乱，
又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忌惮。她知道，这场戏，才刚刚开始。她是王熙凤，是金陵王家的女儿，
是荣国府的琏二奶奶，她手里的算盘，不仅要算清贾府的账，还要算清她和贾琏之间，
那笔掺杂着爱恨、权谋和欲望的糊涂账。第二章 风月局中局宁国府的丧事办得如火如荼，
王熙凤每日卯时起身，夜里亥时才歇，一双丹凤眼扫过之处，再刁滑的仆妇也得敛声屏气。
她定了新规矩，谁要是误了时辰，不论尊卑，先打二十板子再说。头三日就打了三个老妈子，
整个宁国府立刻肃然起来，连走路都轻手轻脚的。贾琏白日里跟着贾珍应酬吊唁的宾客，
夜里总找借口留在宁国府，说是要陪族里的兄弟守灵。王熙凤心里跟明镜似的，却不点破。
她忙着清点秦可卿的遗物，竟在一个旧箱子里翻出一叠书信，字迹娟秀，
是秦可卿写给一个叫“芸哥儿”的人，字里行间满是相思，还有几句抱怨贾珍的话，
看得她心惊肉跳。“奶奶，这东西……”平儿吓得脸色发白，赶紧合上箱子。
王熙凤却冷笑一声：“藏好，日后有用。”这宁国府的龌龊事，她早有耳闻，
只是没想到秦可卿胆子这么大，竟敢留下把柄。她忽然想起那日在会芳园，
撞见贾珍拉着秦可卿的手，两人神色慌张，当时她只当是翁媳情深，如今想来，
竟是这等不堪。夜里回房，贾琏又没回来。王熙凤坐在镜前卸妆，看着镜中自己眼下的青影，
忽然觉得疲惫。平儿端来参汤，低声道：“方才小厮来报，说二爷在西跨院和尤二姐说话呢。
”尤二姐？王熙凤握着卸妆布的手猛地收紧。那是贾珍的小姨子，前几日刚从乡下接来，
生得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眼波流转间却带着勾人的媚态。
她早看出尤二姐看贾琏的眼神不对，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勾搭上了。“知道了。”她淡淡道，
把参汤一饮而尽，参味的苦涩从舌尖蔓延到心底。第二日，
她故意在会芳园“偶遇”贾琏和尤二姐。尤二姐穿着水红绫子袄，站在贾琏身边，
像朵不胜凉风的娇花。看见王熙凤，尤二姐赶紧低下头，怯生生地行礼，
手指却紧张地绞着帕子。贾琏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强笑道：“凤丫头，你来得正好，
我正跟二妹妹说，让她帮着照看些女眷。”王熙凤走上前，亲热地拉住尤二姐的手，
她的手温软细腻，比自己常年理事的手嫩得多。“二妹妹生得真俊，
”王熙凤笑得眼弯成了月牙，“只是这会芳园阴气重，妹妹身子弱，还是少来为好。
”她说着，指尖不经意地在尤二姐腕子上用力掐了一下。尤二姐疼得蹙眉，却不敢作声，
只低低地应了声“是”。贾琏看出端倪，赶紧打圆场：“凤丫头，你这管家管惯了，
对谁都这么厉害。”“我这不是为二妹妹好吗？”王熙凤松开手，语气依旧亲热，
眼神却像淬了冰，“爷要是心疼，不如把二妹妹接回咱们府里，我亲自照看，
保管养得白白胖胖的。”贾琏脸色一变，他知道王熙凤的厉害，哪里敢接尤二姐回荣国府，
赶紧岔开话题：“不说这个了，明日北静王要来吊唁，你可得准备妥当。
”送走贾琏和尤二姐，平儿忍不住道：“奶奶，您就这么放他们走了？”“不然呢？
”王熙凤理了理鬓发，“现在闹起来，反倒显得我善妒。咱们走着瞧。
”她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对付这种柔柔弱弱的白莲花，硬来是没用的，得用软刀子割肉，
让她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几日后，北静王来吊唁，排场极大。王熙凤穿着石青蟒缎袄，
在门口迎接，言行得体，引得北静王连连称赞。席间，北静王的长史官悄悄递给她一个锦盒，
说是王爷赏的。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羊脂玉簪，簪头刻着一朵牡丹，
和她当年在金陵初见贾琏时，他戴的那支玉簪很像。“王爷说，凤奶奶是女中丈夫，
这支簪子配您。”长史官笑得意味深长。王熙凤心里一动，北静王这是什么意思？
是单纯欣赏，还是另有所图？她想起父亲说过，北静王和忠顺王府不和，
而贾家向来依附忠顺王，若是能搭上北静王这条线……她不动声色地收起玉簪，
笑道：“替我谢王爷，改日定当登门道谢。”宴席散后，贾琏喝得醉醺醺地回来，
看见王熙凤手里的玉簪，眼睛一亮：“这簪子不错，给我吧，我拿去送尤二姐。
”王熙凤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扬手给了他一巴掌。“贾琏！你醒醒！
”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这是北静王赏的！你也敢拿去送那种女人？”贾琏被打懵了，
捂着脸，酒意醒了大半，看着王熙凤通红的眼睛，竟有些害怕。“你……你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