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想过,救一个人会让我陷入这样的境地。他躺在防汛柱下,浑身是血,
眼神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野兽。我本该直接回家,可我还是蹲下,伸手去探他的脉搏。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声音低得像从地狱传来:“别管我,会死人的。”可我偏要管,
因为我早就厌倦了这平静又无趣的生活。01雨砸下来的时候,像刀子。
我缩着脖子往便利店跑,塑料袋抱在胸口,手都冻麻了。 裤脚早湿透了,每走一步,
泥水就“咕叽”一声从鞋里挤出来。 青石板路反着光,像铺了一地碎玻璃。
河岸的柳树疯了一样甩着枝条。 风一吹,影子乱晃,像一群伸手要命的鬼。
我本该直接回家的。 可眼角一扫—— 防汛柱底下,有个黑影缩成一团。不动。
也不叫。 就那么瘫着,像被丢弃的破布。我停下。 脑子说:别管。 这年头,
谁管谁死。 可腿不听使唤。我走过去。 水花溅上裤腿。 心跳开始撞耳朵。蹲下。
伸手。 指尖碰到他脖子的瞬间—— 我浑身一抖。冷。 太冷了。
像摸到一块坟地里的石头。但脉搏还在。 微弱得像快断的线。“喂!醒醒!
” 我拍他脸,泥水顺着指缝流。 没反应。手机掏出来,滑得差点扔进水里。 120!
我说地址,嗓子像撕开的塑料袋。 雨水灌进嘴,咸的。 不是雨。 是血。
远处蓝光闪了一下。 救护车来了。就在这时—— 他睁眼了。那双眼睛。 亮得吓人。
像野兽。 像被逼到绝路的狼,眼里全是血丝和警惕。“别管我……” 他声音碎在雨里,
像玻璃渣刮喉咙。 “……会死人的。”我没松手。 死死攥着他手腕。
你他妈想死也得问过我!担架抬上来的时候,护士说“家属跟上”,我没吭声。
我不是家属。 但我还是跟着跑了五十米,鞋都甩掉一只。急诊室灯亮得发白。
医生摘口罩,说了句“脑震荡,外伤,无生命危险”。 我站在角落,盯着地板上那摊血。
暗红,发黑,边缘已经干了。他叫李泽。 他自己说的。 声音哑,像砂纸磨过铁皮。
我买的粥还热着。 推过去,碗碰桌子“当”一声。他坐在病床上喝水,
手稳得不像刚从鬼门关爬出来。 喉结动一下。 绷得像拉满的弓。西装袖口卷上去一截。
金线绣的暗纹,在消毒水味里冷冷地闪。 不是地摊货。
是那种有钱人穿了也不会说贵的牌子。“李家的人要我的命。” 他突然开口。 没看我。
盯着窗。雨停了。 月光斜进来,照他半张脸。 侧脸线条硬,像刀刻的。
睫毛上还挂着水珠,一颤,就滑下去。我站着。 一句话没说。他说:“现在走还来得及。
”我笑了。 笑出声。 “我叫林悦。” “住河对岸的镇子。
” “在你能走路之前——” 我把粥往前推了推。 “我管饭。”他转头看我。 那一眼,
像钉子。 要把我钉死在原地。我不躲。 迎上去。他眼底有火。 也有灰。
像烧完的废墟,还剩一点没灭的火星。窗外,月光顺着他脸往下淌。 像泪。 像血。
像某种说不出口的命。我低头看手。 掌心裂了道口子。 混着他的血。 干了,发烫。
这人不该出现在这儿。 这雨夜不该救他。 可我救了。我知道—— 从这一刻起,我的命,
就和他缠上了。黑暗里,有东西在动。 不是风。 是人。 是追杀。 是藏在雨幕后的刀。
但我没怕。 我只觉得—— 这世界终于有点意思了。02阳光刺眼。出院那天,
天蓝得不像话。李泽穿着我从二手店给他买的灰 hoodie,脸色还是白的,
像刚从地底爬出来的人。我牵他手腕时,能摸到那底下绷着的筋,一跳一跳,
戒备着整个世界。镇口石板路被晒得发白。 卖花奶奶坐在藤椅里,眼皮一抬,
目光盯在李泽脸上。“小悦,”她咧嘴一笑,皱纹里夹着慈祥,“这后生眉眼俊得很。
” 说着,往我篮子里塞了把雏菊。 “就是脸色太差,得好好补补。”我没笑。
我知道她没说出口的话:这人不像活在镇子里的。 他走路太轻,眼神太利,
像一把藏在布里的刀。老房子在三楼。 木楼梯咯吱作响,每一步都像在提醒:有人来了,
有人来了。我推开客房门。 风从窗缝钻进来,
吹动墙上贴满的画——向日葵、山野、河滩、黄昏的渡口。都是我画的。 以前想考美院,
结果家里塌了,我只能打工,攒钱,做梦。李泽站在门口,不动。 盯着那些画,
像在看另一个世界。“都是我画的。”我挠挠头,想笑得轻松点。
“以前想考美术学院来着。”他没接话。 指尖慢慢拂过那幅向日葵。 油彩已经干了,
可阳光照上去,花瓣还在“动”。“现在呢?”他终于问。“现在在便利店打工。
”我低头铺床单,声音平得像水,“不过攒够钱就开家小画室。”他说:“会实现的。
”不是安慰。 是陈述。 像他亲眼见过我的未来。我抬头看他。 他嘴角有笑。 很淡。
却像一颗石子落进我心湖,漾开一圈我没准备好的波纹。那天晚上我炖了排骨汤。
小火煨了三个小时,汤白如乳,香气在屋里绕了八百圈。我刚盛出一碗,门—— “砰!!
!”砸得整栋楼都在抖。我手一抖,汤勺“当啷”掉地。门缝里挤进小雅的脸。
她发丝凌乱,发卡断了半截,挂在耳后晃荡。 牛仔外套从肩头撕开一道口子,
像被什么野兽抓过。“林悦!”她喘得像跑了十公里,“你家被盯上了!
”我一把将她拽进来,反锁门,插上铁链。 她背贴着墙滑坐在地,手抖着掏出手机。
屏幕亮起。 三个人,黑衣黑裤,站在巷口。 不动。 不说话。 像三座等猎物出现的碑。
为首那个,右手腕上—— 一条蛇,盘在皮肤上,吐着信子。我瞳孔一缩。“是李峰的人。
” 李泽的声音冷得像冰窖里爬出来的,“他果然找来了。”空气瞬间凝固。
我转身就冲向门后—— 抄起拖把,木柄握在手里,像握着唯一的武器。“别怕,”我咬牙,
“这楼的消防通道通屋顶,我们能走。”话音未落,餐椅被我撞翻。 排骨汤泼了一地,
白雾腾起,香气和恐惧混在一起,呛进喉咙。李泽却突然按住我手腕。他的掌心滚烫。
隔着布料,烫得我一颤。“你带小雅从天窗走,”他盯着我,眼神像刀,“我引开他们。
”我猛地甩开他。“放屁!” 我抓起客厅的画架,狠狠顶在门后,“要走一起走!
”画布上那片向日葵撞上门板,发出沉闷的响。 像一声呐喊。李泽愣了。他看着我,
眼神变了。 不再是那个虚弱的逃亡者。 而是一个在绝境中突然看清同伴的人。
小雅爬起来,哆嗦着去关灯。 屋里黑了。 只剩厨房那点微光,照出我们三个人的影子,
贴在墙上,像三只准备搏命的兽。楼下传来脚步声。 很轻。 但很稳。 一步一步,
踩在楼梯上,像踩在心跳上。“他们上来了。”小雅 whispered。
李泽突然抓起我手腕,压低声音:“天窗在画室顶上,你带她先走。”“我不——”“林悦。
”他打断我,叫全名,“你要是死了,谁给我炖汤?”我一愣。他竟笑了。 那笑里没温度,
却有血。门外,脚步停了。 三秒。 然后—— “咚!”有人撞门。画架晃了晃。
向日葵在黑暗中颤抖。我知道。 这一夜,要么活,要么死。 没有中间。
03凌晨一点十七分。 雾像一层湿布,蒙在屋顶上。我趴在水箱后,指甲抠进水泥缝。
冷。 不是天气,是心。李泽翻身下排水管,动作轻得像猫。 黑T恤贴在背上,
肩胛骨一动,像要破皮而出的翅膀。 月光一照—— 他整个人像只下山的黑豹,
冷、狠、不回头。小雅死死攥我胳膊,牙关打颤:“他一个人……对付不了三个!
”我没说话。 手伸进画板夹层,摸出那把美工刀。 刀刃三寸,磨过,见血不回头。
我贴身藏了三年——防醉汉,防变态,防这世道。 今天,终于用上了。“不是一个人。
”我咬牙,声音压得比风还低。楼下,李泽落地,脚尖一挑—— 垃圾桶“哐当”翻倒,
金属盖子滚出十米远。声音炸在夜里,像一记耳光。巷口三人猛地回头,黑影一动,
全扑了过去。就是现在!我拽起小雅,翻上天台边缘:“抓稳,下去!”排水管生锈,
铁皮割手。 我们一前一后滑下,脚落地时,我掌心已经磨破,血混着铁锈,黏在掌心。
美工刀没丢。 一直攥着。巷子深处,李泽被堵在墙角。 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
把他按在砖墙上。 第三个,纹身男,举起钢管,手臂上的蛇像活了,在月光下扭动。
我脑子没动。 身体先冲了出去。“住手!” 声音撕裂夜。钢管落下的瞬间,我扑上去,
美工刀横划—— “嗤!”刀刃切进他手背,血“滋”地喷出来。 他惨叫一声,钢管落地。
血珠甩在梧桐叶上,像撒了一地红钉。李泽暴起! 一拳砸在左边那人下巴,
骨头“咔”地响。 对方闷哼倒地。我捡起钢管,转身就扫。 金属砸在肩胛骨上,
发出沉闷的“咚”声。 第三个人踉跄后退。我们背靠背站着。 喘。 急促。 汗混着血,
从额角往下淌。“往废品站跑!”李泽低吼,一脚踹开扑来的黑衣人,“里面有暗道!
”我们冲进巷子尽头的废品站。 铁皮棚被风扯得哗啦响,像无数人在哭。
旧家具、破冰箱、报废摩托堆成山,阴影里全是藏人的窟窿。我抡起钢管横扫,
砸中一人膝盖。 他跪地,我正要补一下—— 手腕突然被擒!反剪! 剧痛窜上肩。
后脑一凉。 刀锋贴上脖颈。 呼吸停了。“别动。”身后人嗓音沙哑,“动一下,割了你。
”我僵住。 冷汗顺着脊椎往下爬。就在那一秒—— “砰!”李泽撞过来,像辆失控的车。
那人被撞飞,刀离颈,我猛地挣脱。我们滚进一堆旧报纸堆里,纸屑纷飞。
他压在我身上,胸膛紧贴,心跳像战鼓。
我闻到他衬衫上的味—— 汗、血、还有……我炖的排骨汤的香。“走!
”他一把拽我起来,眼神没乱,“钻洞!”墙角有个破洞,塌了一半,藏在废铁堆后。
我们挤进去,身后—— “哐!!!”铁皮棚被劈开,像被巨兽撕咬。暗道。 黑。
伸手不见五指。 空气闷,混着霉味和铁锈。我喘,腿软。 可他的手一直攥着我。 紧。
烫。 掌心全是汗,我的,他的,混在一起,像焊死了。“别松。”他在黑暗里说,
声音哑,“松了,就再也找不到了。”我没答。 但手指回握,死死扣住他。身后,
脚步声追进暗道。 手电光晃。 骂声近了。我们往前爬。 膝盖磨破,手肘撞墙。
可没人喊疼。 没人停下。我知道—— 今晚不是逃命。 是反击的开始。他不是猎物。
我是。 我们是。而这条暗道,通的不是出口。 是深渊。 也是光。
04暗道尽头是铁门。 锈得厉害。 李泽一脚踹开,光刺进来,像刀。外面是废弃工厂区。
杂草长过膝盖,电线垂在半空,像吊死鬼的绳。 阿强的汽修厂就在最里头,红砖墙剥落,
招牌歪斜,写着“强修”两个字,最后一个笔画断了。我们冲进去时,办公室灯亮着。
阿强背对着门,正往黑皮箱里塞钱。 一沓,又一沓。 崭新,扎着银行封条。
李泽一脚踹开门。阿强猛地回头,脸白了。 看到李泽染血的衬衫,
他手一抖—— 箱子“哐当”砸地,钞票撒了一地,像雪。“泽哥?
你……怎么……” 他喉结滚动,眼神乱飘,不敢看李泽的眼睛。李泽没动。 就站在门口,
像一堵墙。 声音低,却像锤子砸进水泥地:“是你告诉李峰我在林悦家。”不是问。
是判。空气“啪”地绷紧。阿强后退,撞上货架。 机油桶“轰”地滚下来,砸地,
油溅了一裤腿。 他哆嗦着,声音发颤:“我……我也是被逼的!我妈在医院,欠了八万!
李峰说……说不配合,就停药!”小雅冷笑一声,
突然抬手一指:“那你手腕上戴的劳力士哪儿来的?”阿强一愣,下意识往回缩手。
可已经晚了。 那块表在昏黄灯下闪着冷光。 上周他还哭穷,说连手表带都修不起。
现在,戴的是能换一套小户型的货。“上周你还说没钱修表。”小雅声音尖得像刀片,
“现在?五十万就能买你兄弟的命?”“我——” 阿强张嘴,却说不出话。那一秒,
他眼里最后一点光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狠,是破罐子破摔。“反正你们已经发现了!
” 他猛地弯腰,从工具箱里抽出扳手,金属寒光一闪—— “李峰说了,抓住你们,
五十万!现金!当场给!”他冲上来,扳手抡圆了,直砸李泽脑袋。李泽一把将我拽到身后,
侧身一闪—— “呼!” 风擦着耳畔过。我抄起桌上螺丝刀,想都没想,甩手扔出!“噗!
”刀尖扎进他胳膊,血“滋”地冒出来。 阿强惨叫,扳手脱手,踉跄后退,
撞翻一整排零件架。 螺丝、轴承、机油瓶哗啦砸地,金属声炸得人心跳停半拍。李泽没停。
一步上前,一拳砸在他肚子上。 “咚!” 像打在装满沙的麻袋上。阿强跪地,
咳出一口血,顺着嘴角流下来。 他抬头,眼神疯了,像被踩断脊梁的狗。“兄弟?”他笑,
笑声像哭,“你是李家大少!我是谁?不过是你随手打发的狗!小时候你吃牛排,
我去捡你剩下的骨头!你爸嫌我脏,不让我上你们家餐桌!现在跟我说兄弟?”李泽站着,
没动。 可我看见他手在抖。 不是怕。 是痛。
我突然想起那张照片—— 李泽钱包夹层里,一张泛黄的合影。 两个少年勾肩搭背,
咧嘴笑,都露出虎牙。 一个穿校服,一个穿洗得发白的T恤。 背后是老城区的篮球场,
阳光正好。那时他们是真的兄弟。 一起偷烟,一起打架,
一起在天台喝啤酒说“以后要闯出名堂”。可后来呢? 一个成了李家继承人,
出入豪车名宴。 一个在汽修厂拧螺丝,靠借钱给母亲治病。权力像条毒蛇。 一口一口,
啃掉了情义的肉,只剩骨头渣。“你给我钱,让我走。”李泽终于开口,
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铁,“不是施舍。是报恩。可你选择了背叛。”阿强趴在地上,喘着,
笑出眼泪:“报恩?你给我的每一分钱,都带着怜悯。我宁可被当敌人,
也不想再做你脚边那条狗!”我站在那儿,心像被什么狠狠攥住。 不是恨他。 是疼。
小雅捡起地上的黑皮箱,打开—— 全是钞票。 还有一张纸条: “人到,钱付。李峰。
”我把它摔在阿强脸上:“你拿五十万,换一辈子良心不安?”他没接。 只是蜷在地上,
像条被抽断骨头的野狗。李泽转身,拉我走。 手很紧,带着血和汗。走出门时,
我回头看了最后一眼。 阿强还在那儿,血混着机油,流进地缝。 那块劳力士,
还在他手腕上闪着光。可我知道—— 他早就不是人了。 是被钱和恨,腌透了的壳。
风穿过废墟,吹得铁皮哗啦响。 像在哭。 像在笑。 像这世界,从不给真心,留活路。
05仓库里静得能听见尘埃落地的声音。天窗裂了条缝,光像刀,斜劈下来,
正好落在李泽摊开的账本上。纸页泛黄,数字密密麻麻,像一群爬行的蛇。
他指尖划过“海外账户”那行字,指甲发白。“李峰挪用三亿。”他声音低得像从地底传来,
“和李天合谋做假账……这些,够他们蹲十年。”我蹲在他旁边,手心全是汗。
小雅突然一指某页:“等等——这不是城南那块地?”我顺着她手指看去。
项目编号:CN-09。 用途:商业综合体。 可我记得清清楚楚——去年新闻里说,
那块地要建希望小学,市长还亲自剪过彩。“学校呢?”我问。没人回答。
但空气已经变了。 像暴风雨前的闷。我们摸到拆迁办时,天快黑了。 老式办公楼,
墙皮剥落,门牌歪斜。值班老头戴着老花镜,正泡茶。 李泽一进门,
他手一抖—— 茶杯“啪”地摔在地上,瓷片飞溅。“小……小少爷?
”他声音抖得像风里的纸,“您……您怎么来了?”李泽没说话,只把账本一页拍在桌上。
老头看了一眼,脸“唰”地白了。“别查了……”他哆嗦着从抽屉里掏出一份泛黄的批文,
“求您……别查了……” 又塞过来一个牛皮纸袋,手抖得几乎拿不住,
“那块地……埋着……埋着李家的秘密。”我接过袋子,手一抖—— 一张照片滑了出来。
二十年前的拆迁现场。 挖掘机铲斗高高扬起,土石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