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问春娘：春娘，瞎子和一般的男人有什么不同？
春娘支支吾吾：就是那个……看不见你的样子……我却眼前一亮，看不见我的样子？
竟还有这等好事！我欢欢喜喜嫁给了那个瞎子。十七岁那年，我被一顶破轿抬着，
送进了瞎子秦墨言的宅院。秦墨言是当朝首辅秦相的庶子。秦相权倾朝野，
而我那贪财好色的知县爹因为私吞赈灾银两，担心东窗事发，急需抱个粗腿。
听说秦相要为自己那个瞎眼的庶子续弦，平日里花枝招展的几个庶姐庶妹纷纷闭了房门，
生怕自己倒霉被选中。我仔细琢磨之后，主动去找渣爹答应了这门亲事，
唯一的条件是他放了春娘。春娘是我亲娘，我迟早要嫁人的，她再不逃离这个家，
就快被正房夫人磋磨死了。出嫁前夜，我问春娘：春娘，瞎子和一般的男人有什么不同？
就是那个……看不见你的样子……春娘支支吾吾半天，拉着我的手哭哭啼啼，
说都是她这个当娘的没用连累了我。我却眼前一亮，看不见我的样子！竟还有这等好事！
我想起前年爹纳的那个小妾，只比我大一岁。她生得娇俏可人，爱说爱笑，可自从嫁进门后，
每日都要被正房夫人呼来喝去，稍有不慎就要挨骂受罚。
那张原本明媚的小脸渐渐变得惶恐不安，每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她曾偷偷拉着我的手说：小姐，我这张脸生得太过招眼，夫人见了就生气，
说我是狐狸精转世，专门来迷惑老爷的。后来她因为不小心打碎了夫人心爱的茶盏，
被活活打死在后院。临死前她抓着我的衣角说：小姐，千万别生得太好看，会死人的……
我摸了摸自己这张脸，比那小妾还要出挑几分。若是嫁个明眼人，怕是也要步她后尘。
可嫁个瞎子就不同了，他看不见我长什么样子，我就算长得再好看，
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模糊的影子。这样想着，我内心对这门亲事不再抵触，
甚至还有隐约的期待。出阁前，我握住春娘满是针眼的手：春娘，和李叔叔走得远远的，
再也不要回来了。春娘怔怔地看着我，一向怯懦的脸上多了一分决绝，重重点头。
第二日一早，喜轿抬着我摇摇晃晃到了秦府。这座宅子比知县府还要气派三分，朱门高墙，
飞檐斗拱，处处透着威严。我被婆子们簇拥着下了轿，心里忽然有些紧张。
不知道那个瞎子长什么样子，脾气如何，会不会对我好？轿子停在一处偏僻的小院前。
婆子冷声说道：到了，这就是三公子的院子。我环顾四周，这院子虽然整洁，
但明显比正房那边寒酸许多。看来这个瞎子在秦府的地位也不高。一个丫鬟上前掀开轿帘，
我深吸一口气，踏进了这座即将成为我新家的院子。堂屋里静悄悄的，
只有淡淡的檀香味在空气中飘荡。我按照规矩端坐在椅子上，盖头遮住了视线，
只能听见自己紧张的心跳声。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新娘子来了？
声音低沉磁性，比我想象中要好听许多。我想要说话，却发现嗓子有些发干，
只能轻轻嗯了一声。他在我面前停下，我能感受到他的气息就在咫尺之间。然后，
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轻轻掀开了我的盖头。我下意识抬头看去，瞬间愣住了。
眼前的男人大约二十五六岁，五官精致如雕刻，肌肤白皙，气质清冷如松竹。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明明应该是看不见的，却漆黑如夜空，深邃迷人。
只是那双眼的焦点有些飘忽，确实像是看不清东西的样子。我的脸不禁有些发烫。
他也在端详着我，虽然看不清，但似乎在用其他感官感受我的存在。半晌，
他开口道：看起来很年轻。我已经十七了。我急忙说道。他点点头：我叫秦墨言，
今年二十六。你应该知道我的情况，虽然娶你委屈了，但既然嫁进了秦家，
我会尽丈夫的本分。不委屈的。我连忙摆手。他似乎有些意外：哦？
我鼓起勇气说：相公人品好，长得也……也很好看，我很满意。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他又看不见，我夸他好看做什么？果然，他愣了一下，然后失笑：你倒是个有趣的丫头。
第二章成亲当夜，秦墨言很绅士地表示新婚夜不会碰我，让我好好休息。我松了一口气，
又有些失落。第二日醒来，他已经在院子里练剑了。我趴在窗边偷看，
只见他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剑法精妙，招式凌厉，丝毫不逊于明眼人。夫人起了？
他的声音突然响起，我吓了一跳，原来他早就察觉到我在看。相公的剑法真厉害。
我推开窗户，由衷赞叹。他收了剑，朝我这边走来：瞎子总要有些自保的本事。
语气中有着淡淡的嘲讽，不知是在嘲讽别人还是自己。我心里一酸，
连忙说道：相公才不是瞎子，相公是最厉害的人。他脚步一顿，回头看向我的方向，
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情。你这丫头，倒是会说话。早饭时，
我发现桌上的菜色很简单，只有一荤两素。相公，为什么菜这么少？我好奇地问。
他的手微微一顿：府里的规矩，庶子的月例有限。我明白了，这是正房夫人故意刁难。
那我去找大夫人说说？不用。他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看着他清瘦的脸，
心里很不是滋味。堂堂首辅府的公子，竟然连顿像样的饭都吃不上。下午，
我借口要去集市买些女人用品，偷偷出了府。其实我是想去看看能不能做些小生意，
补贴家用。在知县府时，我就常常做些绣活换银子贴补春娘。现在虽然嫁人了，
但这个技能还是用得上的。我找到一家绣庄，拿出随身带的荷包让掌柜看。
掌柜眼前一亮：这针法……姑娘，不，夫人的手艺真不错。我们这里正缺好绣娘，
不知夫人可愿意接些活计？我大喜：自然愿意。谈好价钱，我抱着一堆绣料回到府里。
秦墨言正坐在院中的石桌旁品茶，听见我的脚步声，头微微转向我这边。出去了？嗯，
买了些东西。我把绣料藏在身后。他似乎察觉到什么，但没有多问。夜里，
我点了油灯在里屋做绣活。针线在指尖飞舞，一朵栩栩如生的梅花渐渐在绸布上绽放。
还没睡？秦墨言的声音突然响起，我吓得手一抖，针扎到了手指。嘶——
他快步走过来：怎么了？没事，就是被针扎了一下。我连忙把绣料收起来。
他坐到我身边，伸手要看我的手指。相公，我没事的……别动。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我只好把手伸给他。他的手指温热干燥，轻轻握住我的手，
另一只手在我指尖摸索着。这里。他准确地找到了伤口，出血了。他起身去拿药膏，
动作熟练得不像个看不见的人。相公怎么知道药膏放在哪里？我好奇地问。
住了这么多年，闭着眼睛也能找到。他回来为我上药，以后小心些。药膏凉凉的，
很舒服。相公对这里很熟悉呢。嗯，从小就住在这个院子里。他的语气有些黯然，
我娘去世后，就一直是我一个人。我心里一疼。原来他从小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现在不是了。我轻声说道，现在你还有我。他动作一顿，抬头看向我，虽然看不清，
但我能感受到他复杂的情绪。你这丫头……他苦笑一声，总是说些让人意外的话。
因为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啊。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屋内，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和温馨的气息。第三章婚后一个月，我和秦墨言渐渐熟络起来。
我发现他虽然看不见，但听觉和嗅觉都异常敏锐。我在院子里走动，
他总能准确判断我的位置。我做了什么菜，他闻一闻就知道放了什么调料。最让我惊讶的是，
他竟然能听出我的心情。今天怎么了？有心事？那天我正在院子里浇花，
心里想着绣庄那边催得急，这几日都没睡好，被他一语道破。相公怎么知道？
你浇花的动作有些心不在焉，水都浇到花盆外面了。我低头一看，果然地上湿了一片。
相公观察得真仔细。对在乎的人，总是会格外留心。他说这话时很自然，
我却听得脸颊发烫。正房夫人派人来传话，说要见见这个新进门的儿媳妇。
我换了最好的衣裳，战战兢兢去了正院。夫人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保养得宜，雍容华贵。
她上下打量着我，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倒是个美人胚子。她冷笑道，
可惜嫁给了那个瞎子，真是可惜了这张脸。我低头不语。既然进了秦家的门，
就要守秦家的规矩。你那个瞎子丈夫向来不争不抢，希望你也安分些，别给我惹事。是，
儿媳明白。嗯，下去吧。我刚要走，她又叫住我：等等，听说你娘家是知县？
是的。那就好办了。过两日府里有客人要来，到时候你陪着说说话，
别让人小看了秦家。我应了一声，心里却有些不安。回到院子，秦墨言正在院中等我。
怎么去了这么久？夫人找我说了些话。我没敢说实情。他皱眉：她为难你了？
没有没有，就是一些寻常的规矩。他显然不信，但也没有追问。夜里，
我辗转反侧睡不着。还在想今天的事？秦墨言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相公还没睡呢？
听你翻来覆去的，怎么睡得着。他坐起身，说说吧，她到底说了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白天的事说了。听完后，他沉默了很久。对不起。他最终说道，
让你受委屈了。相公为什么要道歉？这不是你的错。如果我不是个瞎子，
如果我在府里有些分量，你就不会被她这样轻视。他的声音里有着深深的自责和无奈。
我心里一痛，忍不住坐起身，在黑暗中摸索着握住他的手。相公，在我心里，
你比任何人都好。他的手微微颤抖。你总是这样安慰我。不是安慰，是真心话。
我认真地说，相公聪明睿智，剑法高强，对我又好，这样的夫君哪里找去？
可我终究是个瞎子。那又怎样？我大声说道，就算全天下的人都看不起你，
我也不会。你是我的夫君，我这辈子认定的人。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愣住了。黑暗中，
我听见他轻笑一声。你这丫头，总是能说出些出人意料的话。他伸手摸索着我的脸，
动作轻柔得像羽毛拂过。谢谢你。他轻声说道。那一刻，
我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填满了。第四章两日后，夫人派人来叫我过去陪客。
我换了身淡雅的衣裳，去了正院。正厅里坐着几位夫人，都是官员家眷，衣着华贵，
谈吐不凡。这就是墨言的夫人？其中一位夫人上下打量着我，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果然是个美人儿。可惜了，嫁给那个瞎子。另一位夫人摇头叹息。瞎子又如何？
有人笑道，长得这般好看，守着个瞎子不是正好？他又看不见，夫人想做什么都可以……
话说到一半被人拦住，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我脸色发白，强忍着怒气没有发作。
正房夫人在一旁冷眼旁观，显然是故意让我难堪。听说夫人娘家是知县？有人问道。
是的。我勉强笑道。那一定很有钱吧？知县最会搜刮民脂民膏了。我娘家清廉，
从不收受贿赂。我硬着头皮回答。哈哈，这话说得，哪个当官的不贪？
只是多少的问题罢了。我被她们围攻得下不来台，心里又急又气。正在这时，
外面传来一阵骚动。三公子来了！众人都是一愣。秦墨言很少出现在正院，
更不会在有客人的时候来。他走进正厅，虽然看不见，但步伐稳健，气势凛然。
见过诸位夫人。他拱手行礼，听说内子在此陪客，特来接她回去。
正房夫人脸色不好看：墨言，客人还在呢，你这是做什么？内子身体不适，
需要回去休息。他说着走到我身边，夫人，我们回去吧。我感激地看着他，
乖乖跟着他离开。回到院子里，我再也忍不住，眼泪哗哗往下掉。她们欺负你了？
秦墨言的声音带着怒意。没有，就是……就是心里难受。我哽咽道。他轻叹一声，
伸手将我拉入怀中。对不起，是我没用，让你受委屈了。不是你的错。
我靠在他胸前，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心里渐渐平静下来。以后我不去了，
她们爱说什么说什么。我闷声说道。嗯，不去就不去。他轻抚着我的头发，
她们说什么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什么事实？你是我的夫人，这辈子都是。
我心里一暖，紧紧抱住他。从那以后，秦墨言对我更加体贴入微。他开始教我读书识字，
说女人也要有学问，不能被人小看。他还教我弹琴下棋，说这些技艺能陶冶情操。
最让我感动的是，他竟然开始学着做菜。相公，你怎么想起来学做菜？
那天我回来看见他在厨房里忙活，围着围裙的样子很是可爱。想给你做点好吃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虽然看不见，但可以凭感觉。我尝了一口他做的汤，咸得要命，
但我还是笑着说：很好喝。骗人，明明咸成这样了。他苦笑，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不勉强，相公第一次做菜能做成这样已经很厉害了。我认真地说，
而且这是相公亲手为我做的，就算再咸我也爱喝。他怔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得很温柔。
你这丫头，总是能让我开心起来。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我对这个男人的感情已经悄悄发生了变化。从最初的算计，到后来的同情，
再到现在的……我不敢往下想，只是默默将这份情意埋在心底。第五章入秋后，
我的绣活生意越来越好。绣庄的掌柜夸我手艺精湛，订单源源不断。
我每晚都要熬到很晚才能完成。秦墨言察觉到了我的疲惫。最近总是很晚才睡，在忙什么？
没什么，就是有些女红要做。我含糊其辞。他皱眉：府里又派活给你了？
不是的，是我自己想做。他显然不信，但也没有追问。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实在太困了，
趴在桌上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
桌上的绣料都被整理得整整齐齣，旁边还放着一张纸条。我拿起一看，
上面用秀气的字体写着：辛苦了。我心里一暖，知道是秦墨言写的。虽然他看不见，
但字写得很好看，应该是小时候练过。从那以后，他每晚都会陪着我做绣活。
他不能帮我绣花，但可以帮我理线，削笔，磨墨。有时候我累了，他就给我讲故事，
或者弹琴给我听。相公的琴艺真好。我由衷赞叹。小时候母亲教的。
他的语气有些怀念，她说音律能养心，让我多学些。你母亲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嗯，她很温柔，对谁都很好。他停下手中的琴，可惜早逝了。我放下手中的针线，
走到他身边坐下。相公想她了？有时候会想。他点头，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
那我以后陪着你，这样你就不会孤单了。他转头看向我，虽然看不清，
但我能感受到他眼中的温柔。你已经在陪着我了。他轻声说道，自从你来了，
这个院子就有了生气。真的吗？真的。他伸手轻抚我的脸颊，
以前我一个人的时候，总觉得这里冷清得可怕。现在不会了，因为有你在。
我心里甜丝丝的，忍不住靠近他一些。月光下，我们的距离很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我看着他英俊的脸庞，心里涌起一阵悸动。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我们的唇轻轻碰在一起。
那一瞬间，仿佛有电流经过，我浑身都颤抖起来。他的吻很轻很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沉溺在这美好的感觉中。分开时，我们都有些气喘吁吁。
对不起……他有些慌乱，我不该……不。我打断他，我愿意的。他怔住了。
相公，我……我想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我鼓起勇气说出了心里话。他的表情很复杂，
惊讶、高兴、还有一丝不敢置信。你确定吗？他问道，我可是个瞎子。我确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