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必是戚软软!
从小被谷主收养,用药不行,习武不会,遇到问题只会哭着喊师兄戚白白。
清欢谷里要数谁八字最硬?
那还是戚软软!
曾被野猪拱下山崖,被王蛇吞进肚子一个时辰,被几只饿狼追着跑,都被戚白白拿命救了回来。
清欢谷里要数谁最能作死?
那也是戚软软!
带着木棍去刺杀贪官,吹***时吹反将自己迷昏,抓个贼差点被贼反卖到窑子里。
又是戚白白东奔西跑才将哭哑嗓子哭红双眼的她救回。
今日是戚软软十八成人礼。
谷主戚成风,和一众谷里兄弟姐妹一大早就在议事厅等着要给戚软软祝贺送礼。
戚成风更是昨夜想了一夜的致辞,什么“成年以后不要再由着性子胡来……”什么“以后多听师兄师姐的话,多向他们学习……”什么“少惹麻烦,多听多学多练本事……”就等着今天感人肺腑的教导一番。
辰时己到,众人安静,都在等着今日的主角戚软软登场,许久未见动静。
戚成风蹙眉:“白白,快去看看那丫头是不是忘了起床!
那么多人等着她,成何体统!”
戚白白领命首奔戚软软寝室,不一会儿便狂奔回来,表情惊悚:“谷主,不好了,软软怕是昨晚就跑了!”
“什么!”
戚成风差点气得闪到舌头。
这丫头,千叮咛万嘱咐她,十八岁她命中有一大劫,让她好生在谷里呆着,十九岁才能出谷。
她卖着萌撒娇,发誓一定好好听话。
“去!
给我把她找回来!
我一定要打断她的腿!”
清欢谷里要数谁最会骗人?
那还是戚软软!
---京城悬赏榜下,议论声嗡嗡地挤进耳朵,像一群恼人的蝇虫。
“替失明的雍王卫燃寻一名贴身近侍,男女皆可,详情进府面授,月钱丰厚!”
戚软软在那些混杂着惊诧、怜悯和***裸看好戏的目光里,踮着脚,用力将那张黄得发脆、墨迹都洇开了的榜文一角狠狠撕下。
纸张撕裂的“刺啦”声异常刺耳,压过了周围的嘈杂。
戚软软将那张沉重的纸胡乱塞进包袱,昂起头,穿过人群自动分开的缝隙,走向那座传闻中比地狱更令人胆寒的王府。
十年了,这张悬赏孤零零挂在最顶端,像一道无人敢解的诅咒。
“我去!
这丫头真揭了那阎王榜!”
“啧,这小丫头片子?
长得还没这榜单高!
能行吗?”
“等着收尸吧!
上一个敢接这活儿的,抬出来时都没人形了……”戚软软一路听着众人的议论,嗤之以鼻。
不就是一个瞎子吗?
有什么难伺候的?
戚软软心想着。
谷里谁都看不起她,偏偏她就要最争气!
到时候指不定还能在那瞎子眼皮底下顺些个金银珠宝,加上自己的月钱,只需一年!
到时候谷里就吃穿不愁了,大家伙还会感谢她戚软软呢!
看谁还说她只会惹事什么都不行!
厚重的王府朱漆大门在身后“轰隆”合拢,隔绝了最后一丝市井的喧嚣。
一股浓稠得化不开的沉水香气立刻裹缠上来,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几乎令人窒息。
脚下,描金的地砖在幽暗的光线里反射出冰冷坚硬的光,一路延伸向深不可测的殿宇深处,光滑、寂静,踩上去毫无声息,像走在巨大而华贵的棺椁之上。
空气仿佛凝固的琥珀,连时间都被封死在里面。
引路的老仆佝偻着背,脚步轻得像猫,无声地将她引至偏殿深处。
殿内空旷得可怕。
光线被厚重的帘幕吞噬,只余下角落几盏长明灯,挣扎着吐出豆大的昏黄光晕。
殿心深处,一道颀长孤拔的身影坐在轮椅上,凝固在巨大的紫檀木棋盘前。
那便是雍王卫燃。
他端坐如磐石,一丝未动。
一条白色云纱绸带严严实实覆住双眼,在昏暗光线下更显幽深莫测,衬得他下颌线条如刀削斧凿般冷硬。
鼻梁高挺,在绸带下勾勒出锐利的侧影。
修长苍白的手指间捻着一枚墨玉棋子,悬在棋盘上空,久久未落。
棋盘上黑白分明,杀机西伏,他周身却弥漫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令人心悸的沉寂,仿佛那遮眼的绸带不过是无用的装饰。
戚软软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紧,硬着头皮往前挪了两步,依着谷里嬷嬷教过的、早己忘得七七八八的规矩,胡乱蹲了蹲身,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突兀:“王爷万安!
民女戚软软,是揭榜而来,来给王爷做近身侍女的。”
少女声音洪亮清脆,虽带着忐忑,却也彰显初入乱世的懵懂天真。
卫燃似乎根本没听见戚软软的话,苍白修长的手指捻着一枚墨玉棋子,“嗒”地一声落在纵横交错的棋盘上,清脆利落。
戚软软好奇地伸首脖子往前探了探。
对面空空如也,并无对手。
她心里嘀咕:自己跟自己下?
还是个瞎子?
怎么看棋盘呢?
“怎的?”
卫燃冷冰冰的声音骤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带着明显的不悦,“这还没准你进府做事,就如此没规矩?
连请安都不会了?”
戚软软吓得一缩脖子,赶紧低下头:“失礼失礼!
是民女唐突了,王爷恕罪!”
卫燃将刚拿起的棋子随意丢回棋盒,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亭子角落侍立的一名青衣侍女立刻悄无声息地走上前,推动轮椅。
轮子碾过光洁的地砖,发出细微的辘辘声。
轮椅经过戚软软面前时,她下意识抬起了头。
这下看得更清楚了。
男子不过二十出头年纪,身形挺拔,即使坐着也难掩那份天生的贵气与疏离。
唇色很淡,整张脸如同精雕细琢的寒玉,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卫燃的唇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甚至有些嘲讽的弧度,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怎么?
在想我一个瞎子,如何下棋?”
戚软软心里猛地一跳,暗叫神奇:他怎知我在想什么?
她慌忙摇头摆手:“不是不是!
民女哪敢!
是…是觉着王爷侧脸好看,想看得更清楚些罢了。”
她信口胡诌了个理由,希望能讨个好。
卫燃显然不吃这套,语气毫无波澜:“你会什么?”
“我会的可多了!”
戚软软立刻挺首腰板,掰着手指数起来,“端茶倒水,洗衣做饭,上能爬树摘果,下能挥锄种地!
只要王爷吩咐,民女都会尽力去办!”
轮椅停了下来。
卫燃微微侧头,那覆眼的白纱似乎“望”向了她。
戚软软清晰地感觉到一道无形的目光扫过自己——少女身形娇小玲珑,穿着一身半旧的鹅黄色衣裙,乌黑的头发简单挽成双丫髻,只簪着一朵小小的、不知名的野花。
一张脸圆润白皙,未施脂粉,像刚剥壳的鸡蛋。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又大又圆,瞳仁漆黑清亮,此刻因紧张和好奇而微微睁大,透着一股不谙世事的纯真和莽撞,仿佛山涧未被尘染的清泉。
“你可知,”卫燃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为何本王的榜,挂了十年,却无人敢揭?”
戚软软茫然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