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歪脖树上吊着个鬼,黄昏时准时出现。村里传言它在等替死鬼,天黑后没人敢靠近。
我贪走近路,被迫在黄昏时穿过山岭。歪脖树下阴风阵阵,吊死鬼的腿随风摇晃。
我低头疾走,
却听见背后响起沙哑的叹息:“五十年了……终于……”脖子突然被冰冷麻绳勒紧。
濒死之际,我摸到怀中爷爷给的铜铃。***炸响瞬间,勒颈的力量骤然消失。
吊死鬼在月光下凄厉嘶吼:“当年带头吊死我的老东西在哪?”---后山岭那条脊线,
像老天爷随手甩在天地间的一道墨痕,粗粝又荒凉。岭上不长什么好树,
稀稀拉拉几棵松柏也都歪歪扭扭,透着一股子挣扎的劲儿。其中最扎眼的,
就是岭头那棵歪脖子老槐树。它生得刁钻,树干在约莫一人高的地方猛地打了个死结,
硬生生拗成个扭曲的弧度,斜斜地伸出去,活像条僵死的怪蛇探向虚空。那虬结的枝桠上,
常年缠着一圈圈粗粝发黑的麻绳,风吹日晒雨淋,早就朽了,却顽固地嵌在树皮里,
成了一道褪不去的疤。村里人提起这棵树,声音都会不由自主地压下去半截,眼神躲闪,
仿佛多看两眼都会沾上晦气。老辈传下来的说法,根深蒂固——那歪脖树上,
吊着个“老客”。不是客人的客,是客死他乡的“客”。谁也不知道它打哪儿来,姓甚名谁,
只知道它死得憋屈,一股冲天怨气凝而不散,成了精,成了这后山岭上甩不脱的“地缚灵”。
“天擦黑,尤其日头刚落山那会儿,千万别往那岭上去!”豁牙的六叔公吧嗒着旱烟袋,
浑浊的眼睛扫过聚在村口老槐树下纳凉的众人,最后落在我这个半大小子身上,带着警告,
“那‘老客’……准时得很!就吊在那歪脖杈上,晃荡!等着抓替身呢!”“替身?
”我那时年纪小,既怕又忍不住好奇,小声问。“傻小子!”旁边的三婶啐了一口,
裹紧了薄衫,仿佛提起就冷,“它吊死在那儿,怨气冲天,阎王爷不收!就得找个倒霉蛋,
也吊死在那棵树上,替了它的位置,它才能脱身去投胎!懂不?谁碰上谁死!没跑儿!
”这传说在巴掌大的小山村流传了几十年,早已是铁打的禁忌。因此,无论多急的事,
只要日头一偏西,西边天空染上那抹不祥的橘红,村里人,连带着最贪玩的野孩子,
都会自觉地绕开那条翻岭的近路,宁可多走几里冤枉的盘山道,也绝不靠近后山岭半步。
那棵歪脖子老槐树,连同它周围一片死寂的坡地,成了活人心中一片无形的禁区。
也正因为这份根深蒂固的恐惧和严苛的避讳,几十年来,那树下再没添过新魂。
吊死鬼的传说,在无形的敬畏中,维持着一种诡异而脆弱的平衡。打破这平衡的,
是一场猝不及防的暴雨。那天,我翻过另一座山,去邻村的舅舅家送东西。
晌午还是响晴薄日,晒得人头皮发烫,谁知刚踏上回程,老天爷就翻了脸。
墨汁似的乌云从山那边翻滚着压过来,眨眼间就把天地捂了个严严实实。
一声炸雷在头顶爆开,紧跟着,铜钱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砸了下来,又密又急,
砸在土路上腾起呛人的烟尘,转眼就把我浇了个透心凉。山路瞬间变得泥泞不堪,
每一步都像踩在粘稠的糖浆里,拔脚都费劲。黄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生疼,眼睛都睁不开。
狂风卷着雨水在山坳里鬼哭狼嚎,刮得路旁的小树东倒西歪。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
浑身湿冷,牙齿咯咯打颤,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回家,缩进热炕头。
眼看天色在暴雨的肆虐下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沉下去,
铅灰的云层厚重得如同浸透了墨水的棉絮,沉沉地压在头顶。山风裹着冰凉的雨丝,
像鞭子一样抽打在身上,带走最后一点热气。舅舅家到我们村,若是走平素常走的盘山大路,
少说还得一个多时辰。可眼前这鬼天气,再拖下去,非冻死在这荒山野岭不可。
一个极其大胆、极其危险的念头,像冰冷的蛇,倏地钻进了我几乎冻僵的脑子——抄近路!
翻后山岭!这念头刚冒出来,我自己先打了个寒颤,比冰冷的雨水浇头还要冷。后山岭,
歪脖子树,黄昏的吊死鬼……六叔公和三婶压低的警告声、他们眼中深切的恐惧,
瞬间无比清晰地撞进脑海。我猛地停下脚步,站在瓢泼大雨里,心脏擂鼓一样撞击着肋骨,
几乎要破膛而出。恐惧像冰冷的藤蔓,顺着脊椎往上爬,死死缠住了喉咙。
可是……雨更大了,天色也更暗了。盘山道泥泞难行,还随时可能遭遇塌方。回头路?
一样漫长而危险。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再耽搁下去,
就算不被鬼抓走,也得冻死、病倒!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虚无缥缈的恐惧。回家!
必须尽快回家!后山岭……只要我跑得足够快,
只要天还没完全黑透……或许……或许那东西还没出来?一丝侥幸的念头如同风中残烛,
微弱地摇曳着。我猛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咬紧牙关,不再犹豫,
转身就朝着那条被雨水冲刷得更加陡峭、更加狰狞的后山小路冲去。每一步踏在泥水里,
都溅起浑浊的水花,发出“吧唧吧唧”的声响,在这空寂的山岭间显得格外刺耳。
心跳声在耳朵里轰鸣,混合着粗重的喘息和呼啸的风雨声,震得我头昏脑涨。我不敢回头,
拼命迈动灌了铅似的双腿,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字:跑!雨势似乎小了些,但天色却沉得更快。
当我手脚并用、狼狈不堪地终于爬上后山岭那道光秃秃的脊线时,西边天空,
只剩下最后一条极其狭窄、极其暗淡的橘红色缝隙。那点残光,如同垂死挣扎的余烬,
无力地映照着湿漉漉的山石和歪斜的草木,非但没带来暖意,
反而将一切都涂抹上了一层粘稠、病态的血色。岭上的风,陡然变得不同。
山下的风是狂野的、带着雨水的腥气,而这里的风,却像是从地底最深的冰窟窿里吹出来的,
阴冷,滑腻,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腐朽味道。它无声无息地贴着地面盘旋,
卷起枯叶和湿冷的土腥气,钻进我湿透的裤管和领口,激起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带着无法抗拒的恐惧,投向了岭头那棵歪脖子老槐树。它就在那里。
距离我不过二三十步远。在最后那抹惨淡的血色天光映衬下,那扭曲的树干黑黢黢的,
如同一个扭曲的、凝固的巨大问号。而在那根伸向虚空、宛如断臂般的粗壮歪脖杈上。
悬着一个“人”!那东西背对着我,
穿着一身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破败褴褛的、像是浸透了泥浆和霉斑的旧式对襟褂子。
裤腿空荡荡地垂着。它低垂着头颅,长长的、干枯打结的头发像肮脏的水草,
湿漉漉地贴在脖颈和肩膀上。
最令人头皮炸裂的是它的脚——一双沾满黄泥、露出脚趾的破布鞋,
鞋尖无力地、微微地朝下指着。而此刻,一股股冰冷粘稠的阴风,正打着旋,
从树根处盘旋升起,吹过那具悬吊的身体。于是,那双破布鞋包裹的、僵直的腿,
就在这阴风的吹拂下,开始轻轻地、诡异地晃动起来。一下,又一下。幅度不大,
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如同钟摆般的韵律。每一次晃动,
都牵扯着那深嵌在树皮里的、粗粝发黑的麻绳,
发出极其细微、却又清晰无比的“吱……嘎……”声。那声音,像极了朽木不堪重负的***,
又像是什么东西在黑暗中磨牙。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又在下一秒被那彻骨的阴寒冻结。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
随即又疯狂地、无序地擂动起来,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内心的恐惧如同冰水当头浇下,
四肢百骸瞬间麻痹僵硬,连呼吸都停滞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六叔公和三婶的警告声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替身!它在等替身!”跑!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几乎僵死的神经上。身体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极致的恐惧。
我猛地低下头,死死盯着脚下泥泞湿滑的小路,不敢再往那歪脖树的方向瞥去哪怕一眼。
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我用尽全身力气,迈开如同灌满了冰冷铅块的双腿,
朝着下山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冲去!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冲过去!冲过这片该死的阴地!
回家!一步,两步……冰冷的泥水溅在小腿上。歪脖子树就在我左侧,
那阴冷的注视感如同实质的冰针,刺着我的皮肤。
我强迫自己只盯着脚下那一小片被雨水泡得发亮的路面。就在我的身体,
即将与那棵歪脖子老槐树平行,眼看就要冲过这最凶险位置的刹那。
一股冰冷彻骨的、带着浓郁腐朽泥土腥气的阴风,毫无征兆地,猛地从我身后吹来!风不大,
却异常精准,像一只冰冷的手,瞬间拂过我的后颈窝。紧接着,一个声音,就在我脑后,
极近的地方,响了起来。那绝不是风声!沙哑,干涩,像是被砂纸磨砺了无数个年头,
又像是两块朽木在相互摩擦。每一个字音都拖得极长,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粘滞感,
穴深处艰难地挤出来:“五……十……年……了……”声音里浸透了无法形容的怨毒、孤寂,
还有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病态的渴望。“终……于……”最后两个字,如同冰冷的毒蛇,
倏地钻进了我的耳朵!“啊——!” 极致的恐惧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
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短促尖叫,身体里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向前猛扑!然而,晚了!
就在那“于”字尾音尚在阴冷的空气中颤抖的瞬间,一股难以抗拒的、冰冷滑腻的力量,
如同无形的巨蟒,猛地缠上了我的脖颈!“呃——!”窒息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眼前瞬间炸开无数黑金色的星星!那不是绳索,至少不是有形的绳索!那感觉,
更像是无数条冰冷的、带着粘稠水汽的麻绳虚影,凭空凝结,死死勒紧!
粗糙的纤维感紧贴着皮肤,带着坟墓般的阴寒和死寂的朽气,疯狂地嵌入皮肉!
巨大的拖拽力从身后传来!我的双脚瞬间离地!身体被那股恐怖的力量猛地向后拽去!
视线在剧痛和窒息中天旋地转,最后映入眼帘的,
是头顶那根深嵌在歪脖老槐树上的、粗粝发黑的真实麻绳!它在阴风中微微晃荡,
像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狞笑的绞索!完了!替身!我要被吊死在这棵树上了!
爷爷……爹娘……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意识。肺里的空气被挤压殆尽,
视野边缘开始被浓稠的黑暗吞噬。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进无边黑暗的前一瞬,
在极致的冰冷和勒紧的剧痛中,胸口处,一点坚硬冰冷的凸起物,隔着湿透的薄衫,
狠狠地硌在了我的锁骨上。那触感……像一个小小的、圆环状的东西!是铃铛!
爷爷给的铜铃!出门前,爷爷把我叫到他那间终年弥漫着草药味的小屋。
他枯瘦的手从炕头一个褪了色的红木小匣子里,摸出一样东西,不由分说地塞进我手里。
那是一个小小的铜铃。不过拇指肚大小,色泽黯淡,布满细密的、岁月留下的绿锈,
掂在手里沉甸甸的。铃身没有任何花纹,古朴得近乎简陋,只有顶端有个小小的孔,
穿着一根同样磨得发亮的红绳。它看起来毫不起眼,丢在路边恐怕都没人多看一眼。“拿着,
树生。”爷爷浑浊的眼睛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凝重,甚至……一丝难以察觉的恐惧。
他枯树皮般的手指紧紧攥着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去你舅家,要翻山,带上它!
贴身带!听见没?甭管发生啥事,别离身!”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耳语,
带着一种莫名的寒意,“……万一……万一真撞上什么‘不干净’的,攥紧了它!死命摇!
”我当时只觉得爷爷是老迷信,又犯了糊涂。邻村而已,***,能有什么事?
但看着他异常严肃、甚至有些紧张的脸,我还是把到了嘴边的反驳咽了回去,
随手把带着红绳的小铜铃塞进了贴身的衬衫口袋里,敷衍地点了点头:“知道了,爷。
”谁能想到,一句敷衍的应承,一个随手塞进口袋的旧铜铃,竟成了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爷爷那句带着寒意的嘱咐如同惊雷在混沌的脑海中炸响:“死命摇!
”求生的意志在濒死的边缘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被无形绳索勒得高高扬起、无法动弹的手臂,
不知从哪里榨取出一丝力气,艰难地、痉挛般地弯曲起来!我的手指,
在窒息的剧痛和冰冷的麻木中,疯狂地抓向胸口那个硌着我的、唯一的硬物!指尖触碰到了!
冰冷的金属!还有那根磨得发亮的红绳!我死死地攥住!用尽灵魂深处最后一点力气,
猛地摇晃起来!“叮——铃——!”一声清脆、急促、甚至带着几分刺耳的***,
骤然在这死寂阴森的后山岭上炸响!这声音,在呼啸的风雨声中,在鬼哭般的阴风呜咽里,
显得如此突兀,如此渺小,却又如此……震耳欲聋!仿佛一滴滚烫的熔金,
骤然滴入了万年寒冰!就在***响起的那一刹那!“呃啊——!!
”一声凄厉到无法形容的、非人的惨嚎,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穿了喉咙,猛地在我身后响起!
那声音饱含着极致的痛苦、惊愕和滔天的怨毒!与此同时,
那股死死勒住我脖颈、将我悬空提起的、冰冷滑腻如无形巨蟒般的力量,
如同被这***瞬间熔断!骤然消失!“噗通!”身体猛地失去了所有支撑,
重重地摔在冰冷泥泞的山路上!新鲜的、带着土腥味的空气如同开闸的洪水,
疯狂地涌入火烧火燎的喉咙和肺叶!我蜷缩在泥水里,咳得撕心裂肺,眼前阵阵发黑,
脖颈处***辣地疼,残留的冰冷触感如同跗骨之蛆。惊魂未定,
我下意识地、带着极致的恐惧抬起头。眼前的一幕,让我浑身的血液再次冻结!月光,
不知何时刺破了厚重的云层,惨白的光束如同冰冷的探照灯,
直直地打在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上。树杈上,那个穿着破烂对襟褂子的“人”依旧悬在那里。
但此刻,它不再是背对着我!它……转了过来!
月光清晰地照亮了它的“脸”——如果那还能称之为脸的话。那根本不是一个完整的头颅!
更像是……一个被巨力挤压、扭曲变形后,又经历了漫长岁月风干的残骸!皮肤是酱紫色的,
紧紧包裹着下面凹凸不平的骨骼,干瘪塌陷,如同揉皱后又晒干的皮革。没有鼻子,
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一只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一个深陷、流着粘稠黑水的烂窟窿。
而另一只眼睛……那根本不能算眼睛!
那是一颗灰白色的、布满蛛网状血丝的、浑浊不堪的珠子!它没有瞳孔,
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白,此刻却死死地、怨毒地,钉在了我的身上!
刚才那声惨嚎似乎耗尽了它的力气,它微微垂着头,破烂的衣衫在阴风中簌簌抖动。
那只灰白的眼珠在干瘪的眼眶里,极其缓慢地转动着,最终,那怨毒到极点的目光,
越过了瘫软在泥地里的我,死死地钉在了我手中紧握的那个还在微微嗡鸣的小铜铃上!
它干瘪酱紫的嘴唇如果那两片干裂的皮肉还能称之为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着,
没有发出声音,但那口型,那怨毒到极致的眼神,却像冰冷的钢针,
狠狠扎进我的脑海:“铜铃……张家的……铜铃……”下一秒,那只灰白的眼珠猛地抬起!
里面翻涌起比这岭上阴风还要狂暴、还要粘稠的滔天怨气!那残破的头颅高高昂起,
对着惨白的月亮,发出了一声更加凄厉、更加绝望、更加疯狂的嘶吼!
那声音不再是单纯的痛苦,
而是凝聚了五十年孤寂、五十年怨恨、五十年等待的终极爆发:“张——守——仁——!
”“老——东——西——!!”“你——在——哪——里——!!!”张守仁!
这个名字如同一个炸雷,在我混乱惊惧的脑海里轰然炸响!炸得我浑身剧震,
几乎忘了脖颈的剧痛和濒死的恐惧!张守仁?那不是……我们村的老村长吗?!
那个总是叼着旱烟袋,说话慢条斯理,在村口老槐树下给人断是非的老头子?
那个被全村人敬着、畏着的老村长?吊死鬼……这个索命的厉鬼,
喊的怎么会是……他的名字?!“张——守——仁——!”凄厉的鬼嚎还在夜空中回荡,
如同无数把生锈的锯子,疯狂地拉扯着紧绷的神经。那嘶吼里蕴含的怨毒,
浓稠得几乎化为实质的墨汁,泼洒在惨白的月光下,让整个后山岭的空气都凝固、冻结。
我瘫在冰冷的泥水里,脖颈***辣地疼,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
内心的恐惧依旧死死攥着心脏,但“张守仁”这三个字,却像投入死水潭的巨石,
激起了惊涛骇浪般的混乱和疑问。老村长?怎么会是他?这厉鬼……认识他?找他?!
就在我脑中一片混沌,几乎无法思考之际,岭下山道方向,
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惊惶的呼喊!“树生?!树生娃子!你在哪儿?!
”“我的老天爷!刚才是啥在叫?!”“快!快上去看看!
别是树生娃子……”手电筒昏黄的光柱刺破黑暗,如同受惊的萤火虫,
在湿漉漉的灌木丛间乱晃。是村里人!他们被刚才那两声惊天动地的鬼嚎惊动了!
跑在最前面的,是六叔公和三婶,后面跟着七八个青壮汉子,手里拿着铁锹、锄头,
脸上都带着惊惧交加的神色。
当他们手电的光柱终于扫到瘫在泥地里、脖子上一圈恐怖青紫勒痕的我,
以及岭头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上依旧在阴风中微微晃荡的、对着月光无声嘶吼的恐怖鬼影时,
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鬼!鬼啊!”三婶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两眼一翻,直接软倒下去,
被旁边的人手忙脚乱地扶住。几个胆小的后生吓得腿肚子转筋,手里的家伙什差点掉地上。
只有六叔公,这个见惯了风浪的老猎户,尽管脸色也煞白如纸,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惊骇,
但他强撑着没倒下。他的目光死死地盯在树上那鬼影身上,又猛地转向我,最后,
落在我手中紧攥着的、那个沾满泥污却依旧泛着微弱暗铜色的小铃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