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习惯性地调整了一下衬衫袖口，确保遮住表盘但又能随时查看时间。
科学院和艺术学院共用的第三食堂是全校最大的，此刻正涌动着下课的学生潮。
"江羽！
这边！
"肖焕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江羽抬头，看见他那个人高马大的发小正挥舞着胳膊，像座灯塔似的立在打饭窗口前。
陆言站在旁边，手里己经端好了餐盘，正冲他无奈地摇头。
江羽迈步向前，精确地避开每一个可能与人接触的路径。
他讨厌拥挤，讨厌无序，更讨厌意料之外的肢体触碰，这些时日下来，他几乎能背下食堂每个时间段的人流高峰曲线。
"你今天晚了三十秒。
"江羽站到陆言身边，眼睛仍盯着腕表。
陆言轻笑："肖焕非要等那个新出的糖醋排骨，结果排到他的时候刚好卖完。
"他瞥了眼还在窗口前不甘心的肖焕，"现在正试图用篮球校队的名号让厨师再做一份。
"江羽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饭卡。
这张印着华清大学校徽的蓝色卡片表面一尘不染，显然被主人精心保管着。
"我去排三号窗口。
"江羽说。
三号窗口供应科学计算后的营养套餐，热量精确到卡路里，是他雷打不动的选择。
陆言挑眉："还是老样子？
""嗯。
"江羽点头，"米饭200克，蛋白质150克，膳食纤维——""——200克，少油少盐。
"陆言接过话，笑着摇头，"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个机器人。
"江羽没有回应这个他听过无数次的调侃，转身朝三号窗口走去。
队伍不长，前面只有五六个人。
他站定后，视线不自觉地扫过整个食堂，像是在搜寻什么。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那个身影。
柳青柠正站在七号特色窗口前，和身边几个艺术学院的男生说笑着。
他今天穿了件浅蓝色衬衫，袖子随意地卷到手肘处，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阳光从食堂高窗洒进来，落在他微微扬起的下巴上，将那颗泪痣映得格外明显。
江羽的视线像是被磁铁吸住一般无法移开。
他注意到柳青柠点的是辣子鸡丁和蒜蓉西兰花，外加一份他叫不出名字的甜点。
当柳青柠接过餐盘转身时，江羽迅速低头，假装在研究自己的饭卡。
"滴——余额不足。
"机械女声从打卡机里传出，江羽愣了一下。
他明明记得上周刚充过值。
再次尝试，机器依然发出刺耳的提示音。
队伍后面开始有人小声抱怨，江羽感到一阵烦躁爬上脊背。
他讨厌计划外的状况，更讨厌成为人群关注的焦点。
"用我的卡吧。
"一个清亮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江羽转头，正对上柳青柠含笑的眼睛。
对方不知何时己经站在了他旁边，手里举着一张印有音符图案的饭卡。
"我刚好也要打这个窗口。
"柳青柠晃了晃饭卡，左颊的梨涡若隐若现，"他们的蓝莓山药泥特别好吃，推荐你试试。
"江羽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像往常一样干脆地拒绝。
柳青柠身上有股淡淡的柑橘香气，不像是香水的味道，更像是某种沐浴露的清新。
这种气息让他想起实验室里新制备的柠檬酸钠，干净而明亮。
"......谢谢。
"最终他只能干巴巴地挤出这两个字。
柳青柠己经将卡贴上了读卡器，动作快得让江羽来不及阻止。
"滴"的一声后，他冲江羽眨眨眼："就当是谢谢你那天听我弹琴。
"两人的手指在传递餐盘时不经意相触。
江羽猛地缩回手，像是被烫到一般。
他腕表上的心率监测数字瞬间跳到了120，表盘甚至发出了轻微的警示震动。
这太不正常了。
"你还好吗？
"柳青柠疑惑地看着他忽然僵住的动作，"是不是太烫了？
"江羽迅速将手收回身侧，用另一只手接过餐盘："没事。
"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我会还你钱。
"柳青柠笑着摇头："不用，下次你请我就好。
"他正要再说些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甜得发腻的女声。
"江羽！
好巧啊！
"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女生快步走来，精心打理的卷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她妆容精致，脖子上挂着最新款的无线耳机，手腕上叮当作响的是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镶钻手链。
江羽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顾芳妍。
"柳青柠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变化。
这位突然出现的女生虽然满脸笑容，但眼睛里闪烁的光芒让他想起表姐养的那只波斯猫——看似温顺，实则随时准备伸出爪子。
"你怎么在这边排队呀？
"顾芳妍假装才注意到柳青柠，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位是......？
""柳青柠，艺术学院。
"柳青柠主动伸出手，"你好。
"顾芳妍没有握他的手，而是掩嘴轻笑："啊，就是开学典礼上那个讲蝴蝶效应的？
"她转向江羽，"江羽，张教授找你呢，说实验室的数据有问题。
"江羽皱眉："现在？
""对啊，好像很急的样子。
"顾芳妍无辜地眨着贴了假睫毛的大眼睛，"我刚好路过，就帮忙传个话。
"柳青柠看着江羽瞬间紧绷的下颌线，突然开口："那正好，我也要去艺术学院那边，可以帮你把饭带回实验室。
"他指了指江羽几乎没动过的餐盘，"不然浪费了多可惜。
"顾芳妍的笑容僵了一瞬："不用麻烦你了，我可以——""好。
"江羽突然打断她，将餐盘推向柳青柠，"谢谢。
"柳青柠有些意外地挑眉，但还是接过了餐盘。
他注意到江羽的指尖在微微发抖，不是害怕的那种，更像是极力克制着什么情绪。
"江羽！
"顾芳妍提高了声音，"张教授说很急......"江羽己经转身往外走："数据没问题，我早上刚检查过。
"他头也不回地说，"还有，下次传话前，先确认对方是否在值班。
"柳青柠差点笑出声，赶紧低头假装整理餐盘。
顾芳妍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狠狠瞪了柳青柠一眼："装什么好人。
"她压低声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艺术学院的人打什么主意。
"柳青柠抬头，脸上依然挂着笑，但眼神己经冷了下来："什么主意？
""攀附江羽呗。
"顾芳妍轻蔑地说，"他家什么背景，你这种小门小户出来的根本想象不到。
"柳青柠慢条斯理地拿起江羽餐盘里的一片蓝莓，放进嘴里："真酸。
"他意有所指地感叹，"这蓝莓放太久了吧？
"顾芳妍气得转身就走，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一连串愤怒的声响。
柳青柠看着她的背影，轻轻摇头。
他正准备端起两个餐盘找位置，却发现江羽不知何时又回到了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