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砖下传来拉扯感,低头一看,无数根头发从砖缝里钻出来,缠住她的脚踝,头发上还沾着湿滑的河泥。
祭鼎里的红衣新娘正一步步朝她走来,裙摆扫过地面的血水,激起一圈圈涟漪,涟漪里映出的不是她的脸,而是八个不同的女人,每个女人的腕上都有青黑指印,穿着不同时代的衣服,却都带着相机。
“她们都是祭品。”
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是守村老人的声音,却带着少女的尖利,像指甲划过玻璃,“你以为能逃出去?
看看镜子。”
林溪猛地转头,祠堂的铜镜里映出诡异的景象:镜子里的宗祠没有她,只有红衣新娘在鼎边跳舞,而镜子外的她,正穿着嫁衣,一步步走向祭鼎。
更可怕的是,镜中的红衣新娘转过头,露出的脸是守村老人的模样,正对着镜外的她露出笑容。
这是个克莱因瓶般的镜世界。
她看到镜中的“自己”被红绸缠住,看到镜中的“自己”在鼎中挣扎,看到镜中的“自己”变成下一个抬轿的透明村民,看到镜中的“自己”化为纸人,被下一个闯入者发现……原来所谓的“逃脱者”,不过是上一轮的祭品,在循环里充当新的诱饵。
“打破循环的方法,在族谱里。”
老人的声音又响起,这次来自供桌下。
林溪掀开桌布,发现下面藏着个火折子,和半张烧焦的纸条:“焚族谱,断血脉,以主祭之后为引,方可破鼎。”
纸条边缘沾着块碎指甲,和神像眼睛里的头发属于同一个人。
她看向族谱上“林秀山”的名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爷爷不仅是主祭者,还把血脉留了下来,留到八十年后,让她成为这场诅咒的关键。
她突然想起爷爷临终前的样子,他躺在床上,手指死死抠着墙壁,把那半块红绸塞进她手里,说“溪溪,别信镜子里的东西”,然后就咽了气,眼角流下的不是泪,是暗红色的血。
这时,血月突然破云而出,惨白的月光透过天井照在祭鼎上,鼎身的符文发出红光,像无数只睁开的眼睛。
祠堂外传来骨头摩擦的声响,“咔哒、咔哒”,像是有人在用指骨敲打着石板路。
林溪冲出去,看见八十八口薄棺全部敞开,白骨村民正从棺材里爬出来,他们的指骨都泛着青黑,每走一步,骨骼连接处就喷出细小的血雾,一步步推倒祭鼎。
“轰隆”一声,祭鼎翻倒,里面没有尸骨,只有沸腾的血水,无数根红绸从血水里伸出,像毒蛇般缠上林溪的脚踝、手腕、脖颈。
红绸上绣着的人脸开始活动,嘴巴一张一合,吐出的不是声音,是粘稠的黑血。
甜腻的香气变成了腐臭,她在窒息中看见守村老人站在鼎边,佝偻的身体挺首了,脸上的皱纹舒展开,露出张年轻的脸——正是族谱上“林秀山”的画像,眉眼间和她父亲一模一样。
“乖孙女,该回家了。”
他微笑着,手里拿着她的相机,镜头对准鼎中的她,“八十年了,终于等到主祭的血脉回来补全仪式,这样我们就能解脱了。”
相机自动按下快门,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林溪看清了他身后的景象:八十八个白骨村民的胸腔里,都嵌着块小小的相机内存卡,卡上闪烁着红光,像微型的心脏。
林溪摸出火折子,狠狠按在族谱上。
火焰舔舐着泛黄的纸页,那些被划红叉的名字开始冒烟,发出凄厉的尖叫,像是有无数人在火里挣扎。
她看见无数红衣人影从火里挣脱,她们的脸都渐渐清晰,变成她在涟漪里见过的八个女人,其中一个穿着现代的冲锋衣,脖子上挂着的相机型号和她的一模一样。
白骨村民在火中化为灰烬,爷爷的脸在火光中扭曲成痛苦的模样,他手里的相机开始融化,露出里面的机芯——是用无数细小的骨头拼接而成的。
红绸突然收紧,将她拖进沸腾的血水,剧痛中,她仿佛听见八十年前那个少女的哭喊,和自己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她最后看到的,是自己的相机掉在血水里,镜头朝上,拍下了血月的全貌。
月亮的阴影里,站着个穿红衣的小女孩,手里攥着半块红绸,正对着镜头微笑,那是她八岁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