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我给枪伤患者缝合伤口时,发现她的纹身和昨天死去的黑帮头目一模一样。
巡捕房的登记表就挂在墙上,只要填上“枪伤”两个字,
这个女人就会成为周探长的下一个猎物。可当我掰开她眼皮检查瞳孔时,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染血的指甲陷进我的皮肉里:“别登记……除非你想知道十年前陆氏医院灭门的真相。
”1铜铃在凌晨三点十七分炸响时,我正在给手术刀消毒。
金属碰撞声从急诊室门口一路滚进来,像谁往寂静的湖面砸了块石头。铁门被撞开的瞬间,
福尔马林味里混进了血腥气。两个黑西装架着个旗袍女人冲进来,皮鞋底沾着泥浆和碎叶。
女人垂着的左手在瓷砖上拖出血线,珍珠耳坠随着颠簸不断敲打她惨白的脸。"枪伤。
"左边那个刀疤脸把女人往手术台上掼,"左肩。"无影灯啪地亮起。
血从她肩膀洇到孔雀蓝的衣料上,凝成深色花瓣。我掰开她眼皮查看瞳孔时,
手术灯在她虹膜上照出两轮金环。"需要登记枪伤类型。"我伸手去够墙上的表格,
指节碰到巡捕房专用的牛皮纸袋。女人突然抓住我手腕,指甲陷进皮肉里。她嘴唇在动。
我弯腰听见气音:"别...登记..."麻醉面罩扣上去时她还在挣扎。袖口滑落半寸,
露出靛青色纹身——展翅的青鸾鸟,尾羽缠着荆棘。三天前死在手术台上的码头帮头目,
锁骨下方也有个一模一样的。止血钳差点脱手。我盯着监护仪上跳跃的绿线,
听见自己心跳比仪器的滴滴声还响。刀疤脸正在帘子外来回踱步,
靴跟碾碎了两支散落的吗啡安瓿瓶。手术刀划开皮肉的瞬间,女人在麻醉中抽搐了一下。
弹头掉进不锈钢盘里,叮当一声。我扯下染血的橡胶手套,登记表在掌心团成硬块。
窗外传来汽车急刹的声响。刀疤脸猛地掀开帘子,枪管在西装下摆若隐若现。
走廊上响起周探长标志性的咳嗽声,接着是老约翰劝阻的洋泾浜中文。女人忽然睁开眼。
麻药作用下瞳孔散得很大,像两潭冻住的墨水。
她嘴唇擦过我耳垂:"明晚八点...霞飞路23号..."脚步声停在急诊室门口时,
我把登记表碎片冲进了下水道。泛黄的纸屑打着旋儿消失,那只青鸾纹身在血色里格外刺眼。
周探长推门进来时,手术台上只剩一滩新鲜的血迹和半枚珍珠纽扣。"陆医生。
"他警棍敲了敲病历架,"听说今晚有枪伤患?"我指向后门方向:"刚转去广慈医院了。
"他帽檐下的眼睛眯起来,目光扫过我的白大褂下摆——那里沾着点靛青颜料,
是女人挣扎时从纹身上蹭下来的。老约翰在门口清了清嗓子,怀表链子晃得叮当响。
周探长最终没查病历本。他临走时刻意踩了踩地上的血脚印,警靴底碾出模糊的翅膀形状。
2消毒水味还黏在鼻腔里,我盯着更衣室镜子。白大褂领口沾着靛青色痕迹,
搓了三遍才淡成一片灰影。窗外泛起蟹壳青时,护士长突然砸门。"院长召集急诊科!
"走廊上飘着窃窃私语。老约翰攥着张清单站在药房门口,铁门铰链断了半截,
碎玻璃在晨光里闪着牙签似的冷光。"昨夜被盗的药品清单。"他眼镜片反着光,
手指在某行字上顿了顿。我瞥见"吗啡"后面跟着个被钢笔划掉的数字,墨迹还没干透。
护士突然倒吸凉气。我顺着她视线看向处置室——染血的床单堆在墙角,枕套裂开道口子。
弯腰掀开时,金属凉意擦过指尖。是枚孔雀石袖扣。青鸾浮雕的翅膀缺了角,
嵌缝里凝着黑褐色血痂。"陆医生。"老约翰突然贴到我背后,怀表链硌在我肩胛骨上,
"昨晚那位特殊病患..."走廊尽头传来皮靴声。周探长捏着证物袋转进来,
袋里黄铜弹壳撞得哗啦响。他警棍尖挑起染血床单:"听说贵院又丢了吗啡?"我捏紧袖扣。
老约翰的皮鞋跟碾过我脚尖:"巡捕房最近很闲?""连环凶杀案第三具尸体。
"周探长突然把弹壳举到我眼前,"和上个月码头暴动用的同一批军火。
"弹壳底部的"7.62"字样在阳光下泛红,像是烙铁烫出来的。处置室温度骤降。
老约翰干笑两声,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吗啡清单。周探长突然伸手抽走,
被划掉的数字在他指腹下洇开。"院长对麻醉品管理真是..."他弹了弹纸张,"宽松。
"我后背渗出冷汗。那数字分明是昨晚手术消耗量的两倍。女人染血的旗袍浮现在眼前,
还有刀疤脸踩碎的吗啡安瓿瓶。"陆医生。"周探长转向我,
"昨晚那位枪伤患者...""急性阑尾炎。"老约翰截住话头,"病历在存档室。
"周探长笑了。他摸出枚珍珠纽扣放在我白大褂口袋——和昨夜手术台遗留的那颗正好一对。
纽扣滚到染着靛青的位置,像只窥探的眼睛。"广慈医院今早可没接收转诊病人。
"他凑近我耳边,火药味混着薄荷烟的气息喷在颈侧,"青帮大小姐的纹身颜料,是特制的。
"走廊传来推车巨响。阿七推着器械车经过,车轱辘碾过周探长的皮鞋尖。哑巴比划着道歉,
手指在胸前画了个奇怪的弧线——像青鸾展翅的弧度。周探长突然僵住。
他盯着阿七耳后若隐若现的疤痕,警棍在掌心转了三圈。老约翰的怀表啪地合上,
秒针走动声大得惊人。"下午三点。"周探长把弹壳塞回口袋,"我要看完整监控。
"他离开时踩碎了片玻璃。我低头看掌心,孔雀石袖扣的断翅割出条血线。阿七递来纱布,
袖口滑落时露出手腕——靛青色荆棘纹身缠着道新鲜刀伤。处置室电话突然炸响。
老约翰接起来,脸色变得像蒙了层灰雾。他挂断时钢笔从口袋滑落,砸出一串墨点。
我弯腰去捡,看见病历本夹着张泛黄照片。十年前的老约翰站在教堂前,
身旁是穿长衫的年轻男人。他们中间有个穿洋装的小女孩,手里攥着枚孔雀石袖扣。
照片背面用褪色钢笔写着:青鸾涅槃日,档案室第三柜。3照片从我指间滑落时,
窗外传来"叮"的一声。像是硬币砸在石板路上。老约翰猛地合上病历本,
钢笔尖在桌角戳出个墨点。我弯腰捡照片的瞬间,看见后巷梧桐树下闪着银光。
第一枚银元躺在落叶堆里,边缘沾着发黑的血渍。接下来的三天,银元出现的时间越来越晚。
第四天凌晨,我蹲在树根旁等了两小时,露水浸透了裤管。银元落地时滚到我皮鞋边,
月光下能看清指纹的螺旋纹路。指腹蹭过冰凉的金属面,
突然顿住——指纹旁刻着细如发丝的路线图。霞飞路23号,旗袍店二楼。
橱窗里的模特套着孔雀蓝旗袍,盘扣样式和那晚手术台上的一模一样。我数到第七块地砖时,
路灯突然闪烁。模特玻璃眼珠反射出我的影子,还有她领口处新鲜的缝合线。针脚细密整齐,
是我惯用的外翻缝合法。后颈汗毛竖起的瞬间,模特睫毛颤了颤。我后退撞上店门,
铜铃铛惊起一串脆响。二楼传来布料摩擦声,接着是重物拖行的闷响。"看够了吗?
"声音从模特嘴里飘出来。她嘴唇没动,脖颈缝合线却渗出暗红。
我摸到手术刀才想起今天没带器械包,银元在口袋里变得滚烫。橱窗灯光突然大亮。
模特眼珠转向右侧,我顺着她视线看见墙角监控探头——镜头盖不知何时已经滑开,
红光规律闪烁,像心跳监测仪。二楼传来金属碰撞声。我摸到楼梯扶手时,铁锈簌簌掉落。
第三级台阶上扔着染血的绷带,花纹是教会医院特供的蓝条纹。阁楼门缝渗出灯光。
我推门的瞬间,手术无影灯刺得眼前发白。铁架床上躺着个胸腔敞开的男人,
肋骨被金属撑开器强行固定。更可怕的是他还在呼吸,肺泡随着喘息鼓起又塌陷。"陆医生。
"沈青鸾从阴影里走出来,手术刀在她指间转出冷光,"你的缝合技术退步了。
"她踢了踢床下铁桶。里面泡着三件染血白大褂,袖口都绣着我的工号。男人突然抽搐,
监测仪发出尖锐警报。沈青鸾抓起针管扎进他颈部,动作娴熟得像做过千百次。"别紧张。
"她摘下手套,露出结痂的枪伤,"只是取回十年前他们偷走的东西。
"监测仪节奏逐渐平稳。男人锁骨下方露出靛青纹身——残缺的青鸾,翅膀被疤痕截断。
我想起照片里老约翰身旁的长衫男人,他领口别着的正是孔雀石袖扣。
沈青鸾突然拽过我右手。她指甲划过掌心血痕,沾着血在男人胸口画了道弧线。
"当年他们剖开七个人才找到想要的东西。"她声音轻得像手术刀划开纱布,
"现在轮到医生赎罪了。"楼下铜铃突然狂响。沈青鸾皱眉推开窗户,
巷子里闪过警棍的反光。周探长仰头时,她把我往后一扯。阿七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阁楼角落,
手里捏着截断电线。他比划了几个手势,沈青鸾脸色骤变。"老约翰死了。
"她转述时盯着我的眼睛,"死在档案室第三柜前。"周探长的脚步声已经震得楼梯颤动。
沈青鸾突然塞给我个牛皮纸袋,里面滑出半张泛黄的照片——十年前的手术台上,
年轻版的老约翰举着手术刀,而躺在无影灯下的赫然是穿洋装的小女孩。"明晚八点。
"她把我推进暗门时,缝合线在灯光下泛着珍珠光泽,"带够吗啡。
"暗门在身后合拢的刹那,我听见周探长踹开了阁楼门。他警棍砸在铁床上的声响,
和当年码头暴动的枪声重叠在一起。4暗门后的霉味呛得我咳嗽。手指蹭过墙壁,
摸到排金属管道。蒸汽从焊缝里漏出来,在指尖烫出个水泡。管道尽头连着锅炉房。
我踹开铁门时,周探长的怒吼还黏在耳膜上。蒸汽里浮着煤灰,像那晚手术室冲走的纸屑。
第七个"伤患"送来时正在下雨。急诊室铜铃没响,人是直接砸在后门台阶上的。
白大褂下摆扫过那人手腕,触到冰凉的金属——又是黄铜片,嵌在肩胛骨枪伤里,
边缘刻着"7.62"。手术灯照出他扭曲的脸。我钳子刚碰到弹片,他突然睁眼。
瞳孔扩散得很大,虹膜上浮着层灰膜,和教会医院停尸房的标本一个样。
"别...取出..."他喉咙里滚出血沫,"会炸..."止血钳当啷掉在托盘里。
窗外闪电劈下来,照亮他锁骨下的疤痕——青鸾纹身被烫掉了半边翅膀。麻醉剂推进静脉时,
他抽搐得像离水的鱼。我盯着监护仪,绿线每跳一次,黄铜片就渗出些暗红液体。
像老化的血管。清晨四点二十六分,雨停了。我缝完最后一针,发现手术刀尖沾着铜锈。
更衣镜里,白大褂右袖全是细小的金属碎屑。沈青鸾的怀表滑进我口袋时,我正冲洗器械。
表链缠着张便签:"看齿轮背面。"铜表盖弹开的瞬间,消毒水味里混进茉莉香。